58 意動

58、意動

58、意動

五月的夏天,只聽得蟬兒在樹枝上不斷地鳴叫,天上的星星似乎也在跟着大自然的樂聲一眨一眨地閃着規律的光芒。

正房裡,覺羅氏隨手取下頭上的玉簪,問道:“秀芳,你今兒見着太子爺,可覺得太子爺看上去有些眼熟?”

秀芳正在幫覺羅氏梳頭卸妝,聽得這句話後不由得一怔,不過她很快便回道:“回福晉的話,今兒下午奴婢是在爺的房門外守着,並沒有機會細看。”

覺羅氏也只是隨口一問,見秀芳沒留意便歇下了這個心思,梳冼過後就睡了。只是她今天見到太子後總覺得有些奇怪的熟悉感,卻又不是以前見過的那幾面。想了好久,她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便放了開去,不再糾纏於此。

京城的地動發生的次數也算得上頻繁,所以這次不大不小的災情很快就被相關部們善後處理得十分妥當,再加上當時受災最嚴重的就剛好是胤礽被困的那條街道,戶部的處理就更不敢馬虎,比照以前絕對是更爲用心。

上面運作的好,受益的自然是那些百姓。六月初,科爾沁來朝進獻錫伯等物時基本上已經看不出京城剛剛經歷過一場災難。

康熙對於科爾沁的覲見很是重視,不但親自接見使者還賞了不少東西回去。到了七月,康熙決定出巡塞外,準備召集衆蒙古親王郡王等貴族進行商談,只是頗令衆人意外的是,這次出巡康熙卻選擇將太子留京監國,只下令皇長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和皇八子等人一同隨扈。

這項旨意,或多或少都讓不少大臣們疑惑不解。只有胤礽明白,這是他前兩個月地動發生後莫明其妙地病了好幾天的後遺症之一。康熙只是擔心在他的身體,所以才特意下旨讓他在宮裡好好休養一段時間,雖然那些太醫早就說過他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了。

皇帝一走,整個皇宮和京城都變得悠閒起來。這天,胤礽處理完手中的政事,纔有心情看起手中的密報,上面正寫着噶爾丹近期的蠢蠢欲動,他嘴角一彎:“我還覺得奇怪,科爾沁怎麼會派人在這個時候過來?原來是爲了搶先表明立場。”

噶爾丹對大清念念不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所以胤礽倒也沒怎麼在意,橫豎康熙是要滅了他的,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看向還站在一邊等候命令的桑額,道:“難爲你在那些蒙古人的隻言片語中可以整理出這麼多信息,辛苦了。吏部那裡我已經讓人打過招呼,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謝太子爺恩典,以後凡是太子爺的命令,奴才一定萬死不辭。”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桑額的眼裡再也控制不住地涌現出狂喜的激動。

胤礽被逗得樂了:“你只有一條命,怎麼萬死?得了,下去,以後好好辦差,我不會虧待你的。”

“太子爺說的是,是奴才口拙,奴才這就告退。”桑額打了個千,有些訕訕地退下了。

桑額走後,胤礽看着那一堆詳細的報告,不由得嘖嘖稱奇。短短兩年時間,竟然也能讓噶爾丹逮住機會恢復了大半元氣,這傢伙的生命力還真是堪比打不死的蟑螂,強得很哪。

胤礽輕輕呼出一口氣,噶爾丹的動作怕是已經寫成摺子放在康熙的案桌上了。看樣子,陝甘那邊的軍權又會出現新的變更,就不知道,康熙這回會將哪個棋子擺到檯面上。

胤礽盤算了一下現在的局面,佟家、鈕佑祿氏……或許康熙會將恭親王提起來也說不定。不過無論怎麼算,估計都是沒有赫舍裡家和石家的份。一想到這裡,胤礽熱切的心情頓時冷了下來。他小小的琢磨了一會兒,就將這個問題丟開了,轉而看向其他地方的吏報。

半個月後,康熙御駕回京,胤礽率百官在宮門口迎駕。天氣悶熱,康熙也只是在說了幾句話便讓衆官員解散了。

皇帝一回來,宮裡的熱鬧勁又上來了。這幾天,無論是皇子還是嬪妃都是在請安刺探炫耀中渡過。

相對於其他宮殿的人氣暄譁,毓慶宮裡的宮女太監們還是顯得跟平常一樣的安靜平和。而在毓慶宮不起眼的一個東北角,有一座小小的院落,裡面只有一座佔地頗大的閣,潔淨清爽,上面的牌匾用柳體寫着三個大字??——流墨軒。

流墨軒雖然偏僻,但是隻要是在毓慶宮裡伺候過的人都知道,這裡算得上太子爺的禁地,平時是不讓人進去的,就連太子妃在沒有得到太子的同意時,也不敢隨便擅闖入內。流墨軒是胤礽十四歲那年下令整治的,本來他只是打算用來存放書籍,不過隨着近年來書冊數量的增多,胤礽過來此間消磨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所以閣就索性被佈置成書房的樣子,偶爾看書看累了他也會在此休息一下。

這兩天處理完完一些交接的事情後,胤礽同往常一樣來到流墨軒的閣,拿起上一次還沒看完的《金瓶梅》繼續翻看起來。就在他看得入迷之際,突然傳來何玉柱的通報聲:“太子爺,大阿哥正在院子裡,說是想要見您。”

胤礽被打斷思路,略顯不悅地看了何玉柱一眼:“以後我看書時,沒有十萬火急的事就不用進來回報了。”

何玉柱馬上嚇得冷汗直流,緊張地說道:“奴才該死,奴才以後會注意的。那個……太子爺,大阿哥還在下等着,您……”

胤礽想起下的格局,並沒有讓人落座的地方,於是道:“請他上來。還有,重新沏一壺龍井送過來。”

流墨軒分爲上下兩層,一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堆放着密密麻麻的書冊,經史子集、天文地理、水木農耕、風土雜學全部按分類排好,以便主人隨時查閱,並沒有設置桌椅等器物,所以胤礽才讓何玉柱將胤褆請上二。

“是。”何玉柱應下後,趕緊下去請人。

胤礽合上正看着的《金瓶梅》,起身走到左側方書架的後面。這時,木質的梯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聽聲音,腳步聲的主人很快就上了閣。胤礽將書本隨手插/入其他書籍中後,便轉了出來,對站在書桌前的男子微微一笑,清冷的眼波帶着些許柔和,純粹明媚的笑容仿若三月初生的瑰麗朝陽,絢爛奪目,令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大哥!”

“啊?”胤褆目不轉睛地看着胤礽脣邊的那縷笑意,意識還是有些恍惚。

胤礽怔了怔,不由得走上前,捉着胤褆的手臂輕輕地晃了晃:“大哥?!”怎麼一打照面胤褆就直盯着他看,難道他的臉上沾了什麼東西?他摸了摸自已的臉頰,問道:“可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胤褆剛讓胳膊上的晃動搖回了心神,就只聽見胤礽後面的疑問。他張口正想說話時,卻意外地對上了一雙清澈的貓眼,流波欲轉的瞳眸裡清清楚楚地倒印出了他的身影。胤褆心裡微動,話語到了嘴邊卻是轉了個彎:“是沾了些墨跡,你先別動,我幫你抹去。”

“麻煩大哥了。”胤礽不疑有他,竟就真的這麼站着不動了。

胤褆傾身向前,伸出雙手捧住胤礽的臉,指腹在他的臉上輕輕地遊走,力道輕柔至極,像是在愛撫着最珍貴的寶物。

熟悉的面容上,纖長的睫毛正一下一下地顫動着,直刷得胤褆心裡癢癢的,恨不得上前親/吻含/吮一番,兩人的身體貼得極近,近到那雙清澈的眼眸裡已經完全被自已所佔據。或許世間三千繁華,他也不過是希望在這人的眼裡只能容得下他。

胤礽皺了皺眉,忍不住出聲喚道:“大哥?還沒好嗎?算了,你也別忙了,我讓人打盆水上來冼冼就是了。”

“不用。”胤褆在胤礽的臉上游移了好一會兒,纔有些可惜地收回手,道:“已經抹去了。”

“恩。”胤礽勉強地點了點頭,剛纔胤褆的舉動他真的覺得有些彆扭。甩了甩頭,他拋開那種奇怪的感覺,終於有機會說出了早該說出來的招呼話語:“別總是站着,你隨意坐。”

兩人坐下後,何玉柱端上一壺新沏的龍井,還有兩個新的瓷杯。胤礽揮退來人,親手執起茶壺將清香的茶水注入杯中,難得出言解釋道:“流墨軒在毓慶宮裡算是比較偏僻的地方,再者我也不喜外人經常進來,所以這裡沒什麼人伺候。沒想到大哥會找來這裡,實在是有些怠慢了。”

茶水穩穩地注入杯中,大概滿到八成左右就停住了。胤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沒什麼,清淨點也好。”

胤礽笑了笑,就他們的身份,可以少些人來身邊圍繞着確實是難得的一件事。他也輕啜了一口龍井,道:“大哥今天找我有事嗎?”

胤褆將桌子上的描金繪山水的盒子推了過去,道:“這是陪皇上出巡狩獵的時候,被我無意中發現的。”

胤礽狐疑地看了看盒子,再看向有些得意的胤褆。什麼寶貝?這麼神秘。他在心裡嘀咕了幾句,便打開了放在面前的盒子。

“這是……”胤礽有些吃驚地看着靜靜地躺在盒子裡面的棕黑色皮子,他伸手摸了摸那篷鬆柔軟的表面。沒錯,確實是紫貂皮。

“這小東西居然也能被你在蒙古看見,還真是倒黴。”胤礽失笑地蓋好盒子。紫貂皮確實難得,不過這張皮子最珍貴之處還是在於它的完整,完全沒有被箭頭什麼的給弄出幾個不雅的破洞出來。紫貂皮本就難得,完整無缺的紫貂皮就更是難尋了。

“不是最好的,我怎麼敢拿來給你?”胤褆微笑地看着坐在身邊的人,浮動的心思慢慢在茶水香氣中沉澱下來。

胤礽一愣,眼神有些複雜地朝他看了過去:“是……送我的?”

“恩。”胤褆應了一聲,很快又問道:“你不喜歡?”

“呃……也不是不喜歡。”聽到這裡,胤礽心裡只覺得非常古怪,可又偏偏說不出怪在哪裡。不過話說回來,胤褆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捧着獵來的獵物跑來毓慶宮了,近些年都只是讓府中的下人送過來而已。今天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出……

胤褆將胤礽的猶豫看在眼底,他垂下眸子,剋制着自已不要去握住對方的手,語氣略顯生硬地說道:“你不用想太多,我只是覺得它很適合你,這才送過來的。你要是真不喜歡,直接扔了便是。”

胤礽無法,只得道:“大哥說得也太見外了,你送的東西我怎麼可能會扔?我等下就讓人收起來。”

胤褆見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也就不打算久留,他也有一大堆的政事要處理,能來毓慶宮還是他硬擠出來的時間。

很快,胤褆就告辭離開了。從閣的窗口看着那遠走的背影,胤礽輕撫着手中柔軟的皮毛,低嘆了一口氣,他真是越來越摸不透胤褆的想法了。

或許,有什麼地方是被他不經意地忽略了。

九月,噶爾丹誅殺使臣馬迪,在朝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波瀾,不想卻被人無聲無息地壓了下去。

十月,在胤礽的意料之外卻也在意料之中,康熙任命佛倫爲川陝總督,葛思泰爲甘肅總督不變,宗室董額爲鑲紅旗滿洲都統。

“果然沒有石家的人。”看着這個結果,胤礽喃喃自語道。不過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遂看向阿爾吉善:“我記得,格爾芬在軍中歷練已久。我們以後再跟噶爾丹開戰之時,對他來說那將會是個極好的機會,你讓他以後多注意一下兵部的動向。”

阿爾吉善躬身回道:“奴才明白。”

“佛倫……沒想到皇上會挑上他。”胤礽實在是有些意外,他原先還以爲康熙會派馬齊或者阿靈阿前往坐鎮,沒想到卻落在了佛倫頭上。川陝總督,這可是掌握一省軍政權的封疆大吏,明珠那邊估計得樂壞了。

胤褆……應該也會很開心?胤礽突然覺得有些心煩,他閉了閉眼揮去腦中的紊亂思緒,道:“你讓索相多注意一下噶爾丹的動靜,大戰怕是不遠了。”

“是。”

十一月,康熙以鈕佑祿氏阿靈阿爲鑲黃旗滿洲都統,加孫思克爲振武將軍。十二月,康熙再召科爾沁蒙古親王沙律入京,商議使誘噶爾丹之事宜。

康熙三十二年的除夕家宴,就這樣在烏雲密佈的大雪紛飛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