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胤禛站在養蜂夾道的一處牆角已經許久,直到十三阿哥那聲開懷大笑傳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轉身對着跟隨其後的一個侍衛說道:“給你的藥偷偷送過去,伙食也儘量改善些,明白了嗎?”
侍衛點了點頭,忍不住問道:“王爺不想對十三爺說些什麼嗎?奴才可以……”
胤禛揮了揮手,“不用了,以後本王不會再來此處,你也儘量別到雍親王府裡來,該怎麼做你應該都清楚。”
“是,奴才曉得。”
胤禛又往那高牆之上望了一眼,這才疾步走了出去。
回到王府中自然是直奔青漣閣,他知道年馨瑤正在等着他的消息,所以腳步不禁又加快了幾分。
果然,年馨瑤還沒歇下,看見他進來,忙坐着身子問道:“王爺,怎麼樣了?”
“沒事,你無須擔心,該打點的我都打點過了。看起來他們倆相處得挺好,我好像聽見了十三弟的笑聲。”
“姐姐冰雪聰明,自然能將百鍊鋼化爲繞指柔,更何況,十三爺還是愛她的。”
“所以,你應該放心了?”
年馨瑤點了點頭,依偎在胤禛懷中道:“是,妾放心了,今後會好好聽王爺的話,安心養傷。”
她的傷勢一直隨着情緒起起伏伏,久久都不見好,所以,胤禛以答應幫年玉瑩爲由與她交換了一個條件,即便是天塌了下來,她也不許再激動,也不許管那麼多閒事,安心養傷,直到痊癒爲止。他甚至將管家的責任又交回了烏喇那拉舒蘭手中,如此就連最後一絲紛擾都煩不到她了。
此時已是盛夏,府內上下都換上了輕薄的夏衣。年馨瑤無所事事倒也樂得清閒,整日窩在牀榻上看書,偶爾石明卜來瞧她,這才起身到外面走一走。她受傷後消瘦下來的身子漸漸豐腴起來,倒越來越有成熟女人的風韻。
可是,胤禛卻變得異常忙碌。不但管着自己的那攤子差事,康熙竟然將調查太子之事交給了他去辦理。他本應該甩開這個燙手山芋,卻因爲在養蜂夾道受苦的十三弟,不得不堅持着。他在外面奔波的時間越來越多,忙完了一天的事情還要與幾個幕僚商討對策,有時時間太晚了,便在書房隨便湊合一晚,第二天直接上朝去了。
別說去青漣閣了,就連待在府裡的時間都很少,令王府中缺少了一股子生氣。
“最近真是安靜啊。”呂湘雲抱着一個大花瓶,擺在寢室中顯眼的位置,忍不住感慨道。
“福晉本身就好靜,李氏和鈕祜祿氏被關了也蹦躂不起來,耿氏帶着兩個孩子手忙腳亂的,武氏那更是膽小怯懦。你想怎麼熱鬧?再說了,這樣不是更適合側福晉養傷嗎?”凌嬤嬤拍了拍她的頭,知道她那閒不住的性子,定是覺得簡單的日子太過無趣了。
年馨瑤放下書本,看了呂湘雲一眼,問道:“我怎麼覺得你一點都不無聊,有個大活人天天供你欺負,日子過得可比咱們有滋有味多了。”
一提到無雨,呂湘雲羞澀起來。她扭捏着站在原地,臉上漸漸染上紅暈,心裡卻是無比的甜蜜。要說她和無雨,那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一個熱情活潑,一個不苟言笑,偏偏能在不斷地摩擦中建立起如此深厚的感情。她知道他就是最最適合她的那個人了,只不過,他卻遲遲不肯開口表白,兩人之間連個承諾都沒有,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相處着。
呂湘雲豁達,自然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但是時間久了,心裡也會有些失落。不過,在見到他後,這種失落又會很快被拋之腦後。
“真不像話,王爺最近事忙很少回來,你們倆天天打情罵俏的,真是礙了側福晉的眼。若是側福晉心情不佳影響了恢復,你們倆到底誰擔着這個責任?”凌嬤嬤板着臉,數落着呂湘雲,但年馨瑤在一旁卻看出了她眼底的笑意。
呂湘雲急了,忙分辨道:“我哪裡有和他打情罵俏,分明是那塊木頭常常欺負我。”
“他欺負你?你不欺負他就不錯了,還這麼不知足。”
“本來就是,都這麼長時間了,他都不肯說到底喜不喜歡我,但又對我……對我那樣……這不是欺負我,是什麼?”呂湘雲的臉色紅得就像煮熟了的蝦子。
年馨瑤覺得有趣,故意逗她道:“對你哪樣啊?”
呂湘雲一跺腳,怒道:“側福晉,連您也欺負奴婢?”
“我這哪是欺負你啊,明明是在幫你。”
呂湘雲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幫奴婢什麼?”
“幫你找無雨提親好不好?”
“不行,哪有女子向男子提親的,這像什麼話。”
年馨瑤笑了:“原來咱們湘雲丫頭是生氣無雨那塊木頭不來提親。唉,真是女大不中留。嬤嬤,回頭從庫房裡揀點好東西出來,送到爹爹那裡去,湘雲是爹爹的徒弟,也是義女,我的妹妹,總是要從爹爹那邊嫁出去的。”
呂湘雲急得跳腳,忙攔着作勢要走的凌嬤嬤,喊道:“誰要嫁了,奴婢纔不要嫁呢!奴婢就陪着側福晉一輩子了。”
“那無雨豈不是很可憐?”
“他有什麼好可憐的,就讓他打一輩子光棍好了。或者,找個更喜歡的,說不定就娶了人家了。”呂湘雲的聲音很大,像是故意說給外面的人聽見。
隱在暗處的無雨究竟聽沒聽見,寢室內的幾人都不知道,倒是從門外傳來一個聲音,問道:“什麼一輩子光棍?”
三人往門口一瞧,胤禛一身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她們面前。
“王爺!”年馨瑤幾日未見他,心裡非常想念,見他來了,自然是喜不勝收。
凌嬤嬤和呂湘雲自然是識相的,請了安,奉了茶,遞了帕子讓他擦洗了一下,就一同退了下去。
“王爺清瘦了,這些日子很辛苦嗎?”
看着這樣的胤禛,年馨瑤覺得有些心疼。
她擡起來想碰觸他臉頰的手被握住,輕輕一帶,她整個人已經趴在了他的胸前。
“我還好,你倒是胖了些。”
年馨瑤輕輕拍了他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妾現在這樣很醜嗎?”
“怎麼會,很好看,我很喜歡。”
年馨瑤心中自然歡喜,絮絮叨叨地講了些自己從書中瞧來的趣事,想逗胤禛開懷。可是一直等不到他的迴應,擡頭一看,發現他閉着雙眼,已經沉入了夢鄉。
這樣靠在牀柱上睡非常不適,年馨瑤想叫醒他,讓他睡到牀上來。可心思一轉,說不定叫醒了就又不想睡了,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小心翼翼地靠着他,儘量不將身子壓在他身上,維持了一會異常辛苦。
胤禛睡得並不踏實,感覺到懷中人兒的僵硬,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你這是做什麼?”他看着年馨瑤懸空的身子,問道。
“妾瞧着王爺太累了,所以不想叫醒王爺。可是妾現在胖了,壓着爺肯定很重,所以……”
胤禛瞧着她有些委屈的表情,笑了起來:“爲夫說錯了,瑤兒纔不胖。就算以後養成了個大胖子,爲夫自然也是能承受得住的。”
“王爺……”年馨瑤嗔怪道。
笑了一陣子,胤禛皺着眉揉了揉額角,覺得有些頭疼。年馨瑤讓他躺下,頭枕在自己身上,雙手輕柔地按在他的太陽穴上。
“王爺還要忙多久纔是個頭啊?”她忍不住嘆息道。
“快了,皇父讓我做的,我都已經做好了,現在全部堆在他的書桌上。接下來,就該輪到他頭疼了。”
“若是太子再次被……”年馨瑤頓了頓,話並沒有說得太完整,接着說道:“皇上會放了十三爺和姐姐出來嗎?”
胤禛閉着眼搖了搖頭:“皇父處罰十三弟尋的是別的由頭,與此事沒有任何干系。這才關了多久,自然不會那麼快就放出來。 聽說十三弟身上別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當時逃走心切,傷了腿。養蜂夾道那裡陰暗潮溼,腿上的毛病越來越重,倒有些麻煩。”
“請了大夫去瞧了嗎?”
胤禛還是搖了搖頭:“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哪裡敢送大夫進去,只怕會換來皇父的雷霆震怒,到時候十三弟又要吃苦頭了。好在你姐姐機智,當着那管事婆子的面砸了自己的腳,血流不止,這才叫了個郎中過去替她診治。她偷偷讓那郎中替十三弟瞧了腿,並將自己的湯藥換成十三弟的,喝了小半個月,這才稍稍好轉了些。”
“那姐姐怎麼樣?”年馨瑤咬着脣,生怕自己又哭出來。
“我知道的時候已經過了好些天了,應該是沒什麼事了吧。”
“姐姐和十三爺真是好苦。”
胤禛驟然睜開了眼睛,臉上竟然帶着一絲恨意:“這些日子調查太子,不可能不被他發現。而且,當時十三弟冒充他的人去準葛爾探聽消息的事已經被他知曉,只怕現在正在想方設法對付我們。十三弟在養蜂夾道自然是比外面安全了許多,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真的會死得不明不白。一定要給皇父點壓力,儘快處置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