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忘擦去嘴角的血漬,嘖嘖感嘆着,幾近癲狂,苦苦傻笑着:“殺吧,殺了這些個行屍走肉,他們就解脫了……”
“墨羽。動手吧……”
我和墨羽、德木圖各率衆將士殺出走屍重圍,劍氣幹雲,行然太極之悠,走屍四處虐殺,剎時間,狂飄作,大雨暴傾,電閃雷鳴相擊相爭,蒼天亦裂縫千百萬道。驚馳接踵過,揮動全力,運氣巨股,欲與天搏命,物我兩忘,形神圓如,敕!萬劍歸宗!
“怎麼……”
走屍並沒有解脫,他們的靈魂不在體內,殺了這些走屍也是白費!
“這不可能!”墨忘一同跟着我們出了國舅府,見眼前屠殺殆盡的百姓,腥與苦皆入骨,拿捏的生死只在方寸。
“墨忘!怎麼回事!”德木圖一箭射穿走屍的腦袋,卻又轉身將弓箭對準了墨忘。
墨忘癡癡一笑,閉上了妖豔的狐媚眼,靠着大門嘆氣,“還有一個辦法……”
“快說!”德木圖一把抓住墨忘的衣領,將他死死摁在大門之上,又殘忍一箭戳穿了他的手掌心,將他釘在了大門之上。
麻木的他,已經不知道何爲痛苦。心口越痛,笑得越是大聲。
“是我害了一國的百姓,還要他們陪我演戲。明知道這個國是回不來了,兄長是永遠也回不來的……我,卻還在自欺欺人!我真是個自私殘忍的狗君。”仰天大笑,掉了頭上的翼善冠,懷中的玉衡如意亦被他摔得粉碎。
墨忘收了手中的黑氣,拔出手掌的毒箭,教訓德木圖道:“箭!不是這樣射的。”說完於頸側親吻,狠下了心,一箭插入了自己的心臟,一時,痛苦使他摒氣,瞳孔中映照震怒山河,口中喊着血吱唔怒喊說道:“度不上的,始終只有我一人!”
墨羽推開眼前的走屍,跑到墨忘的身邊,“叔叔!”
墨忘竭力艱難喘息,溫柔撫摸起墨羽的臉龐,“兄……長……”臨死前,他把墨羽看成了自己的兄長墨失,可是睜了幾下眼睛,卻發現這人只不過是墨羽,眼中少了幾分柔情,哼哧笑道:“兄長若是還在,看見你這副模樣,一定會爲你感到高興的。不過!我家求兒要是還活着,肯定比你更強,更聰明!”
“是。”
墨羽將他抱進了國舅府,而我也跟了進來,把大門緊緊關上,防止走屍進來,站在這對叔侄邊上
“徐……呵……”墨忘臨死前一直盯着我,氣躁血虧,心口卻生起一股無名火,用一雙鮮紅的血手揪着墨羽的衣領:“墨尚卿,你知道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嗎?是沒做一個十足的壞人。”
“墨羽,只有他死了,百姓才能投胎……”
“我們願意陪聖上永遠演下去……”外面的剩下的走屍恢復了尋常百姓的模樣,等我再次開門的時候,發現滿街跪着的百姓。舉國的孤魂,寧願永不投胎,心甘情願追隨墨忘,永遠被困在這座鬼城之中。
“我們……永遠追隨聖上!”
“之前是我們錯怪了聖上一番苦心,聖上,當爲堯舜!”
看見此刻轟轟烈烈的場景,我趕腳跑進國舅府,“墨忘!你聽到了嗎!
墨忘顫巍着身體,難以喘氣萬分痛苦,自知對不起衆百姓又無統治天下的能力,還害得整個國家在他的手中就此覆滅,哭笑自己一事無成,當年比不過自己的兄長,現在卻連自己的侄子都比不過,早已心灰意冷。可是此刻見到百姓爲其求情哀悼,不免又活過來一絲生氣。
“你比墨失更適合做君王,縱然墨失有統治天下的才能,可你卻擁有一樣他得不到的至寶……那就是民心!”
“呵,最後,還不是我贏了……”墨忘一時急火攻心,猛烈大喘氣,我站在他們身邊緘默不言,墨忘一直看着我的心口出處,諾諾道着自己是最後的贏家,他瞧向遠處掉落的金絲翼善冠,艱難拉起我的手,作出臨死前最後的不捨,耳畔,響起了孃親的囑告:就是死,也要走得體面。掙扎着張大嘴巴和我說:“我要走了……還請幫我……把翼善冠戴正。”
我看向遠處一頂金光閃閃的翼善冠,和一柄摔得稀爛的玉如意,爲他拾起,整理他的頭髮後,爲他端端正正戴上。心滿意足的他閉上了眼睛,啞語喊着好多人的名字……
一道閃電霹靂而下,外圍的衆人皆化作絲絲縷縷的藍光被吸上了蒼穹之上,此刻,千萬芳魂蕩平了狄疆,孤寂之下,這裡成了一座無人的空城……一切幻想全都消失了,德木圖、墨忘、千萬將士百姓皆隨着江湖風雲一時消散。
“可惜了他一心只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比哥哥強,到頭來還是個滿盤皆輸的下場。”我看着眼前的一座空城,心生寒透薄涼,淒涼處是彈歌引觸的驚弦。孤墳處,寒鴉叫得淒厲
你要相信,每一個令你意難平的結局,其實也許是他們力所能及的最好結局。他們也算是解脫了,墨羽兩手空空,失了神。
其實仔細端詳這個男人,你會發現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墨家人的基因還真是挺強大的,墨羽的傲慢隨了墨仲敖,溫柔隨了墨伯存,一個是父親,一個是叔叔,兩人結合起來就成了墨羽現在的樣子。
慘烈的悽景化作虛無,我們也可以離開這裡了,可是墨羽遲遲不願離去,“尚卿君!你去哪!”
墨羽遠見天邊一道極光長虹,扶搖直上一隻火紅的大鳥,凝神靜聽着四處的轟鳴,“等的就是你。”
“墨羽!”
“你帶着魏教授離開這裡。”
“你呢!”
“我去找三教圖。”
說完,一腳踏着辭故飛離九重天外,而此刻整座古城烏雲密佈,天邊破開一個巨大的漩渦,就要把城中所有的東西襲捲殆盡,若我們再不離開這裡,定會被捲入漩渦,成了時空黑洞中的一坨垃圾。
“那老瘋子肯定還在藏書閣!”
果然不出我所料,外面腥風血雨國破家亡,唯他一人不爲所動,還在挑燈讀着那本《狄史暄和宸景》,“魏教授!快走!”
“哎!是要走了嗎?”
“廢話!你還想常住在這裡嗎?”
“行吧,等我歸點書再走。”
“來不及了!”
我抓住他的手就往外面衝,也就差一秒的時間,藏書閣瞬間倒塌,這下子驚詫離魏浮華,顫抖着手仍然不放棄手中那本《狄史暄和宸景》。
“這……這……”
“別管!快走!再不走你的下場和藏書閣一樣!”
我們二人被狂風暴雨沖刷着,差些就要隨風起飛了,還好我手中握着赤霄劍,定刻在地面上艱難行走,可是身後的魏浮華就沒那麼幸運了,一手還緊拿着那本破書寧死也不鬆手,可就是因爲這樣一本書,魏浮華失手將他撒了出去,被妖風掛到了百米外的樹枝上。
可是離城門出口就差十米的距離,千萬不可功虧一簣!
“書!書!”
“別管書……”
“不……行……墨忘要我好好保管,這全是他和墨失的回憶,就算丟了老命,也不能丟了書!”
魏浮華掙脫開我的手,可是力道沒我強,被我死拽着一把扔出了門外,“給我出去吧你!”
“書……不!”
“害!煩人!”
爲了一本書,我又要你逆着風作死冒險,飛沙走石擊疼着我的臉頰,差點把我頭皮都吹沒了,用手擋着眼睛大喊一聲“劍來!”一招召喚赤霄,騰躍而上撲向遠處的樹梢。
差一點!就差一點!就是這差了半隻手的距離卻使我遲遲夠不到那本破了封面的書。
突然想到腰間的匕首,抽搐扭曲着摸索腰間,用匕首勾住了書,一把護在懷裡,飛身猛撲栽倒在地上,“靠!”胸口用力過猛,心臟一陣疼痛,嘔出幾兩黑血。
“趕緊啊!大門要關了!”
外面的魏浮華急促催着我,試圖力挽狂瀾擋住將要合上的大門。
我在狂風中低伏爬行,磨砂擦破了手上的皮肉,漩渦吸收了半座城,吸力越來越大,而我爬行也越發艱難,最後一步!快點!最後一步!
魏浮華探出本個身子伸手試圖要抓住我,“把手伸出來!”
伸手,肯定是夠不到的,我只能伸出赤霄,魏浮華雖說是個老頭,力氣倒不小,抓住了赤霄劍的尾端,眨巴着睜不開的眼睛,大吼一聲將我徹底拉進了城門之外。
與此同時,大門儼然閉上,便是針線都插不進去了……
“墨羽……墨羽還沒出來!”我閉上眼睛大呼喘息,卻想起來墨羽跟着朱雀赤洛再次飛進了陀羅尼,心中一陣寒意與擔心。
“你去哪!”
“墨羽還沒出來!”
我試圖扒開城門,卻是無用之功。
“大門打不開了!我們先出去再說!”
“可是……”
“墨尚卿又不是沒本事的人,定會逢凶化吉的。”
我們二人相互攙扶着走在了過來路上的甬道,耳畔廝殺聲、喧譁聲、歡慶聲、吆喝聲……處處都是狄國百姓留下來的影子。
我們回過頭,瞧見着儼實的大門,回憶起狄國的種種點滴,幽蘭食屍鬼、血染弘賢殿、醉臥溫柔鄉、遙祝麒麟子、黃泉冥海斬屍妖、鬼斧林三箭戮贏勾、嗜毒霓裳宴、九層玲瓏塔破浮屠……在這裡,我差點失了節操,墨羽差點被取名爲蘭香,還有我這顆詭異的心臟……盪滌着一首竹馬孩童嘲頌的《情郎調》,縈繞在四面八方,久久難以忘懷……
那一日,我頂戴金簪,身着龍袍;許你一世洛水繁華。你說,要我平定天下。
那一月,我金戈鐵馬,披着鎧甲;許你一個安穩天下,你說,要我看淡富賈。
那一年,殘雪紛飛,佳人不見了君王,姑娘迷失了情郎。
登上九重寶塔,見得江山湮滅秋水望穿。
多年以後,枯木庭院,青絲落盡,身鎖袈裟。
與你相遇在破寒僧廬下,青燈古佛伴我,紅燭嫁衣伴你。
你向僧尋求者因果的強大,我合十的雙手默唸蒹葭;
你向佛祈求着一生的榮華,我緊閉的眼眸滿是你的模樣。
傾城的姿麗打碎我看破紅塵的目光,紅妝的十里破滅我同結連理的幻想;
雲一渦,玉一梭,便是把紅塵看破。
碧玉小家,是佳麗,亦是皈依。
而我,只是一味匆忙遠去的遊僧,一位身着龍袍也抑不住悲傷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