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珺的話,字字說進了秦天的內心。
是啊,那一隻鞦韆,不正是秦天兒童時代的最好的夥伴麼?
秦天的那雙眼睛,早已低了下去,瞳孔放大,光線之中,盡是悲涼與酸楚,透過地板之上的飄渺虛弱的光澤的反射,秦天看到了自己的目光,看到了這一份目光之後的,自己的那一段酸楚的童年。
“秦天,出去,如此調皮搗蛋,怎麼讓別的同學好好學習?”一聲嚴厲的呼喊,講臺之上的先生,一臉怒容,喝聲道!
先生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坐在最後一排的那位略顯淡薄的少年,不正是秦天麼?
是,這孩童,就是兒童時代的秦天。
書院之中,一間間教舍一字排開,而坐在其中一間教舍之中的秦天,又犯了壞事!
“‘人之初,性本善’,秦天,你站起來,讀一讀這句話!”先生擡起頭,轉過身,卻是點名要坐在最後一排的秦天,站起來朗讀課文。
看着先生用毛筆在一塊木板之上寫下的一段文字,秦天實在沒有任何興趣,他看了又看,始終不認識那一段話,於是,小小的秦天搖了搖頭,說道:“先生,我不會讀。”
“哈哈哈哈!”
“這傢伙,真是笨啊!”
“可不是麼!”
一陣鬨笑,響徹整個教舍,幾十位學生,都轟然笑了起來。
看着他們的嘲笑,秦天登時鼓起了勇氣,大聲說道:“爲什麼‘人之初,性本善’呢?難道不是‘人之初,性本惡’麼?”
小小的秦天,受夠了教舍之中的那一陣響徹整個教舍的鬨笑,以及同學之中傳來的嘲諷的目光,他再也不相信先生所講的什麼“人之初,性本善”了!
我不過是不想讀這麼一句話罷了,爲什麼會招來這麼多的嘲笑與譏諷!
什麼“人之初,性本善”!
“什麼,你這孩子,竟然說出了‘人之初,性本惡’,想必你這孩子心懷不軌,心思惡毒,你——給我出去!”勃然大怒的先生,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呵斥,將小小年紀的秦天,趕出了教舍。
秦天怏怏地離開了,伴隨着一陣歡快的朗朗讀書聲,秦天一步步地,向書院的外面走去,可是,這麼多小夥伴,幾乎是整個小鎮以及周邊小鎮的所所有的同齡孩子能夠唯一聚在一起的地方,秦天怎麼會捨得離開呢?
一起上課,一起嬉鬧,只有在一夥兒同齡的夥伴之中,小小年紀的孩子,才能夠一步步的成長,沒有了這樣的環境,小小年紀的孩子,必然不能好好的成長起來。
青青蔥蔥的山頭,是書院所在的地方,秦天怎麼也不願意離開,可是,這一次,已經是他三番五次在課堂之上胡言亂語了。
小小年紀的秦天,腳下的步伐,卻是那麼的沉重,他低着頭,一步步的,向山頭的那一邊,漫步走去。
書院坐落在山頭的這邊,在一片蒼松古木之中,整個書院隱藏在山嶺之中,若隱若現,安靜靜謐,是一塊十分好的風水寶地,所以,這裡的小鎮以及周邊鎮子的人家,都將自己的孩子送到這裡來讀書識字,學做人的道理。
小小的秦天,低着頭,不知不覺之中,竟然走到了書院所在的山頭的另一邊,蜿蜒曲折的小路,竟然將這位孤單落寞的孩子,引導在了這裡來了。
“對了孃親那麼辛苦,將我送到這裡來讀書,我怎麼能夠這樣呢••••••”忽然之間,秦天的思緒,從那間教舍,轉回到了自己的母親的身上。
這般的書院,向來便是學費不菲的,而秦天的母親,那位開着一間茶肆的婦人,嘔心瀝血,將秦天送到這裡來讀書,卻是爲了什麼呢?
秦天無比慚愧地想起來了他離開母親的那一幕——
“天兒,去了書院,要好好讀書,知道麼?與你一起的,一定有許多的小夥伴,你們都是同學,一定要互相幫助,互相友愛,還有,書院裡的先生,你一定要聽他的話,不要調皮,聽到了麼?”晨曦之中,一處小院落裡,一位滿目慈祥的婦人,雙手搭在一位小小少年的肩上,語重心長的說着這麼一番話。
“好的,孃親!”這小傢伙倒是答應的極快,而他肩頭之上揹着的,正是一隻布織的書包,一蹦一跳的,這位小小少年,滿臉的稚氣,卻好似一溜煙兒,飛也似地向外奔去了!
“唉,這孩子!”
這位慈母搖了搖頭,看着飛奔地老遠的小小少年,那便是自己的孩子,已經漸漸地消失了背影了!
••••••
想起了這麼一段,小小年紀的秦天的臉上,登時滿是懊悔與不安,可是,現在他卻是回不去了,他被先生趕了出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朗朗的讀書聲,傳遍了整個山谷,而山谷的下方,一塊塊平原的田地之上,是一方方平整的肥沃之田,每家每戶的農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聞着晨曦與朝露,聽着不遠處的書院的孩子的讀書聲,一位位農夫的手上的鋤頭,便擁有了使不完的勁兒!
“怎麼辦啊,唉•••••”小小年紀的秦天,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回到書院,自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這麼早便跑回家中,一旦被母親發現,那麼,自己被母親罵一場是小事,小小的秦天在心中想到,自己不好好讀書,被先生罵了出來,恐怕聽到這些消息,孃親一定會十分的傷心的。
山頭這邊,是小小年紀的秦天漫無目的的流蕩,忽然之間,他看到了兩顆遒勁有力的古樹,以及一大片的蔓藤,小小年紀的秦天,登時油然出了一陣的玩耍的天性,忙忙地跑向了那片蔓藤之中,三下兩下扯出了幾根粗壯的藤草,張開雙手,不斷地搓着,竟然搓出了一根長長的繩索,於是,秦天又尋到了一塊寬闊的木頭,將木頭的兩端,纏起來了繩索,做成了一隻鞦韆。
鞦韆的兩頭繩索,自然地纏繞在了那兩顆相距很近的古樹之上。
飄飄蕩蕩的鞦韆,空空蕩蕩地盪漾,一來一去,卻是顯得那般的孤單。
這位年紀小小的秦天,孤單地坐在這隻鞦韆之上,耷拉着頭,雙目之中的餘光,望着山頭那邊的書院,慢悠悠地盪漾着鞦韆,心中有的,只是無盡的苦悶與無聊。
日出日落,一堂課開始,另一堂課結束,周而復始,不斷輪迴。透過幾片樹葉的縫隙,盪漾在鞦韆之上的小小年紀的秦天可以看到,那一片書院的地方,是一夥兒小夥伴的快樂的身影,他們一起玩耍,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以及,一起端端正正地,坐在教舍之中,讀着各種經義書文。
那麼多快樂無憂的身影,卻沒有一個,是屬於這位小小年紀的秦天的。
終於,一天的書院上課的時光,結束了。書院之中,不斷地蹦蹦跳跳地出來了小夥伴們,
夕陽之下小夥伴兒的身影被拉得老長老長,此起彼伏,三兩成羣,向着山下走去,向着各自的家中走去,以及,小小的秦天可以想象得到,這麼多的小夥伴,回到家中,都可以很自然的喊一聲——
“爹爹,孃親,我回來啦!”
可是,他呢?
小小年紀的秦天,小小單薄的身子,依然盪漾在這隻鞦韆之上,一抹夕陽,將他與這隻鞦韆的影子,拉的更長,直到稀薄的看不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