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尾聲:我的青春不過豆苗的發芽

月亮亮在水渠的上頭,於此同時,也傾泄了我灌滿心的思念。

——摘自苗栗的心情隨筆《亮月》

“哪裡人?”

“雲南昆明。”

“姓名?”

……

警察署,一個四面都是牆,看不到太大門窗的狹小寂寞空間裡,我就坐在那一方茶末色的審訊臺上,聽着寂寞冷色調裡僵硬的調調,生澀地回答:“苗栗。”“性別?”穿清一色的警察戴着迷彩的帽子,像一個死掉的叛判官一樣,拿着灰色的筆記着我的言辭,我覺得我所說的話,將作爲呈堂證供,無論天堂還是地獄,這都是永生的污點,因爲我的雙手沾滿鮮血,一個屠夫,是不配得到上帝的眷顧,和在人世的喘息的。“變過性了~”想到這兒,我低低嘆氣,有些無奈地迴應他說:“寫男寫女,您看着記吧。”鋒利的眉宇下,是劍一樣的眸,他擡起眼睛,我看不到一絲活過的光,而我也快死了,因爲哪怕不閉上眼睛,我都能看到阿本,他在對我笑,就在空氣裡一個透明的位置,滿嘴都是殷紅的血,走路沒有聲音,我盯着他,他就那樣輕飄飄地蕩在風裡,似乎還招了招手說:我要走了。我是那麼想說聲再見,可是誰願意在作別陰陽的最後時刻去聽一個囚犯的懺悔?這該是可笑而奢侈的,與同一顆種在來世的因緣說菩提無異。“多大了?”“二十五歲。”“二十五歲?哼~”我看到警察官不輕不重地把記錄本給合上了,他臉上掛着的還是那種麻木的淡漠,我低着頭,然後我聽到他問:“殺人的動機是什麼?”“他是自衛殺人!”柳薪的眼睛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她還穿着病服,她很用力地拽起我,然後咬牙切齒地衝着警察吼:“聽好,我要帶他走~”“這是警局!”“我爸是警察局局長!”她當然還是帶我走了,而且我也不得不走,因爲警察局也留不得我了,我沒有可去的地方,可是我也不想停下來,除了走,就是等死,所以我能想到最後的解脫,就是在行走裡等死。可是她卻不遂我願,拉着我一言不發地走了不曉得有多遠,最終在近得可碰到天的很高的危樓上停住了腳。“你就那麼活得不耐煩麼~,公安局什麼地方,那是你該去的嗎!”她抓着頭髮,一副瘋得很煩躁的樣子。我很哀怨地望着她,不禁回憶起這些天來陪着她在加護病房呆過的時光來,天看得到,她吃很少的飯,每天的粥就那樣子晾涼在白布單上那四方方的灰木桌上,每次端東西給她,她總是很粗暴地推開我,而抓頭髮已經成爲她泄憤得最頻繁的動作,我不會忘記初見她是那種長髮飄飄的清純,而過去的時光總是回不來的,就像她早早剪短的頭髮,不時撓一撓就是青澀不再的樣子,她的成熟讓我心疼,而她一切的傷痛都是我帶去的,我深知,那些無理和傲慢,不過脆弱,好似是望不到頭地,將將一頓深藏。曾幾何時,她是一個多話的姑娘,能說很多的故事,也是那麼不吝惜地,爲着一段不朽的青春,去聆聽花開。而自打住院以後,她開始焦躁,她開始不安,她開始狂躁地坐在慘白的落地窗前,只是撓頭,卻也一言不發。很多次,我都不忍她這麼傷害自己,所以很沒有顧忌地去拉住她,也是那麼沒有顧忌地說:“我欠你一隻眼睛,對不起~”“對不起?!”而每每如此,她總是那麼陰沉地把自己裹在窗簾的背後,繃帶是那麼厚實地掛在她空了的眼眶裡,我再也看不到她的眼睛,但是我卻是很明白地聽到她說:“你能把你的一輩子賠給我麼?”我終是沉默,她也冷笑,指着門就狠狠地叫囂:“不能就滾!別他她在這兒給我放屁!”我當然不敢滾,她不會希望我走的,我若走了,我便恨死我自己的,因爲虧欠,而無法善終。風還在吹,就在這離天最近的危樓上,命也變得墜落,我抱着必死的心,最後看了她一眼:“我是該死的。”“你真那麼想死嗎?!”她白色的繃帶終是受不住凌厲地刮落,我看到了衝過來憤恨的掐住我的脖子,從這個幾乎天翻地覆的角度,我看到了她沒有了眼珠子的眼睛,是虛無一樣,拿再多彌補也填不滿的樣子。只是,我欠她的不是麼,我再沒有一輩子,如果我死了,她能從陰霾裡走出來,那我願作太陽,起碼地,還須有光,將她看不見的世界,一一點亮。“是……”我微笑着閉上了眼睛,是真的笑着念着奈何,準備好了拿自己空無得一文不值的靈魂,去祭奠那碗通往來世的孟婆湯。“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開始哭着含笑,那屬於她的,冰涼的淚,就這樣子打在我臉上:唯一的,右眼的溫度。“柳薪~”我輕輕撐開了那睡得幾乎不想醒來的眼皮,她卻是走遠了,風吹得更厲害了,似乎是成心地,天像從棺材裡爬出來的鬼一樣,動不動就一片要死的顏色。她就走在那種灰冷的色調裡,那步子像吞吞吐吐的雲一樣欲言又止,我豎起了泥雨一樣甦醒的耳朵,然後我聽到她頭也不回地說:“我走了,別來找我了,只想你知道,我他媽恨你!”柳薪是真的走了,我去了醫院,而病房裡那牀白色的被褥也該是被她疊好地,四四方方地緊挨着那骨頭一樣瘦巴巴的牀架子,吊瓶還是吊死鬼一樣地吊着,她該是不想要那種滴答的流逝,正如她不想要這滴答流逝裡滴答跟隨的我一樣。所以才走了,如雲,也如風,乾淨得不曾來過。牀架邊白色的小櫃上有一個保溫壺,當然是冷了的,但還有些餘熱的,是下頭壓着的那一封信,我輕輕地把信封拆開,抽出了那裡頭帶有淡淡香水味的信紙來。那是密密麻麻的,書寫得很是秀麗的字兒,就睡在紙上,伴着風吹的甦醒訴說:真的走了,你別送了,雖然我是無比地希望能在一回頭的時候看見你,看着你那比星星還要亮的眸子,能一輩子,照在我看得到你的地方,能有光,能是灰色天空的塗抹的那金色,而只要能看到,我就不再是瞎子。可是終究看不到的,就在我決心離開你的那一刻起。總記得,你從不願正眼看我,儘管我是這麼不要臉的壞姑娘,每天戴着很紅的頭花,一副賤到那麼希望你理的樣子。可是親愛的,那有什麼辦法呢,我一天想你二十四次,每隔一個小時心就激動得敲一次,我是真的病了,以至於再活過來的時候,看不到你,我是那麼怨恨地暈過去,呼吸那麼地難,我要死了,就像一條擱淺的魚,缺氧在沒有水的空海里,沒有太多安息。你該罵我太過不甘了,既然活過了,爲什麼還要長久?可是我就是這麼貪心的,自始至終我都是個不知足的孩子,幻想着能有和你的牽手,畫滿我孤獨渴望着幸福的星空。實話說,我並不溫暖,因爲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爸爸,有了一切,卻丟了世界。我總覺得上帝該是個瞎子,我那麼高貴漂亮,爲什麼活得還不如那些平凡庸俗的醜女來得精彩呢?所以我成了個天生的壞孩子,有很多的男朋友,調很多的情,每天喝很多的酒,換着不同的大奔潛伏到那些想偷腥又怕學壞的乖寶寶家中,看着家長們鄙夷而擔憂的臉色,而無比滿足地大笑,直到我遇見了你。哦,是的,你。初見時的靦腆少年,我永遠忘不了你是那麼斯文的戴着眼鏡,抱着書跑到食堂去吃飯,因爲不想和壞女孩兒打招呼,而說兩句話,就恨不得要嚇得跑的樣子。從那時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喜歡我這樣的女生的,所以我是那麼地恨,恨自己不是一個好孩子,做不了乖乖女,所以第一次的心動,就那麼沒結果地死在了無花樹上,病怏怏地風乾。可是,你怎麼就不能愛呢?你定是嫌我煩的,那我可以改的,你定是嫌我孩子氣的,那我可以每天穿着校裙,扎着高高的馬尾扮清純的,可是天偏偏捉弄地讓我看清,你最終喜歡的是男人,這種我改變不了的偏向,不是風一吹就能虛無地,但是我發誓,我真的願意爲你變成男人,就像你願意爲了那個山孩子,變成女人一樣,這是不假的,你看得到我剪很短的頭髮,穿很拉風的靴子,戴很男人的耳釘,我是那麼真心地想要徹底地賭一次,可惜變性機構的技術落後得沒法支持,呵呵,這該是多麼扯淡的遺憾。好了,不說了,話說多了,你一嫌煩了,這輩子都不會記住我了,你總說你欠我,現在互不相欠了,因爲那隻眼睛,就當是我想你正眼看我的,一次不算貴的代價吧,兩清了,所以別見了,你可能也不願意知道我會去哪兒,所以我也不會說,那麼就無言吧,就像從初識到分離,我們始終無緣無份一樣,不再有天亮,不是因爲少了眼睛,而是因爲少了你,閉上眼睛,那便是永無天日的:天黑。“”柳薪……“風也似乎無言了,我唏噓地嘆息,緊緊地把那封靠着無言訴說的信攢在了手中,恍若世界都暗了。”真的是你呀,我還以爲我老了,看花眼了呢。“虛掩的房門在這時候被推開,我擦了擦溼潤到了眼角的淚,這纔看清站在病房門外向內張望的,正是那日領竇泌出院的時候,竇泌出言衝撞了的大爺。他拎着一個藏藍色的布包,而今更爲滄桑地兩鬢,明顯更加斑白。”寸草那小子還好吧?“他走了過來,笑起來眯起的眼睛,爬滿了迎着光發亮的皺紋。”老想他了~“他說:”這小子,嘴皮子利索,他回去以後,我這孤寡的老頭子過得冷清喲~“”哦,不,我從他們寨子回來有些時日了,所以他的近況,我不是太瞭解。“”哦,是麼?“”嗯。“我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他的寫着失落色彩的眼裡,是微笑着的,慈父般的弧度。”這樣呀~“他問:”那你還回去嗎?“”或許吧……“我苦笑,對於一個不曉得該何去何從的人,任何的方向,都只是未知的可能。他似乎很是欣喜,把捧在懷裡的藍色包袱用力地塞給我:”那傻小子丟三落四的,說什麼這是很重要地不能讓丫頭看到的寶貝,隔我這兒了就一直忘了要回去,我也沒看,也不曉得他緊張得是啥~“他說:”你要是回去了,就把這個交給他,我也算對的起他離開時的交代了。“”好的。“我說:”能回去,我一定辦到。“作別之後,大爺佝僂着揹走了,不時傳來的咳嗽聲,是那麼年邁的聲調,彷彿沒有了寸草留在這兒的這些東西,他活得越發孤獨,同我一樣,他該是年輕過的,也同寸草一樣,他該是有故事的,只是老去時無人陪伴,這該是落寞的孤獨。”呼~……“我有些感嘆地噓氣了,邁着慢而輕的步子,坐到了長廊外空蕩的冷板凳上。風也冷颼颼地,就穿梭在這死氣的過道上,我把包袱打開,那本舊得起了毛邊的日記被風颳得攤開,我皺着眉頭把眼睛湊過去,而那上頭有幾個大而歪斜的黃字春花兒手札。

1997年,7月12日,天氣晴

今天,我跟泌農說,山裡的罌粟掉殼了,阿姐正好拉肚子,想撿一些回家熬着吃。他當時在調藥酒,沒心思理這些,便打發說:”你看着辦吧。“我早料到他不會拒絕,因爲每當做與從醫相關的事兒,他就廢寢忘食,他的眼裡都看不到我,又怎麼會關心一個小小的要求呢。只是,他這麼容易就答應了,我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呢,不敢想象,如若某天,他發現我對他撒了謊,他還會不會像今天這麼無所謂。

1997年,7月25日,天氣,陰

終於東窗事發了,就在方纔,竇泌把鴉片帶回家了,她告訴泌農,這是阿姐給的,泌農帶着我們去阿姐家鬧,吵着要燒了山上的罌粟田。我看到他憂心忡忡的樣子,真是無奈急了,可是,我該怎麼幫他呢?或許,我一直都是一個沒用的人,如果一切還能重來,我絕不會和姐夫苟且,這樣起碼,我還算對得起泌農,即使從未幫過他任何,我也能覺得心安。

1997年,7月26號,天氣,晴轉多雲

阿姐找過我了,她要我打電話給110,舉報泌農。我不答應,可她威脅我說如果不打這通電話,她就把我跟姐夫的醜事兒告訴泌農,她告訴我,找警察只是阻止泌農燒山,不會抓他。不過我還是怕,怕真打了電話會害了泌農,可又怕他知道了我的背叛會氣急得休了我,浸豬籠是沒什麼,可是我的女兒該怎麼辦呢。

1997年,7月27號,天氣,陰

我終究還是打了那通電話,可阿姐也終究騙了我。泌農沒再回來,他死了,就死在了罌粟田裡,我想跟他說對不起,可他再也聽不到了。

1997年,9月1號,天氣,晴

最近,我耳邊出現了奇怪的幻聽,好像是泌農回來了,他要我賠命給他,說他死得好怨。我每天晚上都把窗戶鎖得死死的,可是這聲音還是像幽靈般纏着我不放,難道這是報應麼。

2001年,9月15號,天氣,陰

越來越奇怪了,我今天又夢遊了,最後被一陣杯子碎裂的聲音驚醒,我以爲是竇泌碰壞了東西,豈料碰壞東西的那個人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拿着筷子走到桌子前敲杯子,壞了的正是杯子,我無力地用掃把掃地上的碎片,掃得不止是碎片,還是我的糊塗,我該有的詛咒,如果這是他對我的懲罰,那我還能說什麼呢,竇春花兒,你罪有應得!

2008年,6月6號,天氣,晴

竇泌幫我包手的時候,我哭了,因爲除了哭,我不曉得我還能幹什麼,我多想像個正常地母親一樣,給孩子做飯,洗衣,只是我的病不容許我正常,我只是想起早一些來舂米,只是我不知什麼時候把米舂得沾滿血水,那是我的血,我嚇到了竇泌,也嚇到了我自己。只是這一切,在舂米的時候,我卻渾然不知。老天,我受夠了折磨,如果你覺得我活着是一種多餘,那就痛快些,把我的命拿去吧。

2008年,6月8號,天氣,多雲

我越來越健忘了,會忘了吃飯,忘了洗腳,忘了縫衣服,我這是怎麼了?

2008年,6月9號,天氣,晴

8點,記得吃藥。

9點,記得吃早飯。

10點,記得編草鞋(頂針放在閣樓木桌的抽屜裡,大葉子草放在一樓的雜物室裡。)

12點,記得吃午飯,餵雞

下午三點,記得把秈米拿到窗臺上晾晾(秈米在櫥櫃的隔板上面)。

2008年,6月10號,天氣,小雨

別忘了,竇泌是你的女兒,記得愛她。

最後的一個句號,打在了6月那個多雨天裡的,第十個時日裡,那是竇泌的阿媽瘋着死掉的前三天,原來她的病因,就是寸草遲遲不肯告知的,那個寶貝的秘密。我把日子很小心地合上了,泛黃的頁面上有豆子的淡淡甜香,我把布包多掀開了些,看到了裡頭有很多很多的紅豆,那該是旭日般鮮豔的色調,滿滿地擠滿了天一樣,藏藍的舊包袱,似乎再不見光,就是要發黴的樣子。”此物最相思吧~“我捏起一顆小小的豆子,很是觸動地問:”他對她,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呢?“沒人回答我,只有布包裡滿滿的紅豆望着我,無聲地:笑。半路花火,說寂寥,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漫夜長路,不盡悽楚,

走八方,踏盡東西海角,

陌路知己,終話別。

半路樹籬,訴悲悵,

尋尋覓覓,覓覓尋尋,無邊飛葉,不盡荒蕪,

過奈何,看盡南北天涯,

歧路紅顏,終離散。

——摘自苗栗的心情隨筆《會開花兒的樹》

再次見到竇泌的時候,已經是春天,碧波山豆苗又發芽了,整個魚子江都環繞着一片比青山還要濃郁的綠。耳邊吹來汩汩的流水聲,我從羊腸的小道繞過去,穿過了高高架在崖壁上的鐵橋,正好看到她。她纖瘦了,那被歲月漂得發白的綠蘿裳是那麼寬大地罩着她,不該是飄逸,而是說,那是有風就飄散的消失,她越發地像是不曾存在過,恍若是經歷了過多的絕望地,髮梢上悄悄蓄起的烏黑的煩惱,竟是一下子,長了那麼多。”竇泌~……“背對着我的她有些怔了,我輕聲喚她,她終是回頭了,長長的頭髮不大高地甩起,她淺淺地笑,沒太多埋怨,我看着她身後那成片渾然天成的濃綠,然後我聽到她就在那漫天遍地畫筆一樣唯美的綠裡對我說:”真不敢相信,你還是回來的。“”我很抱歉,“我說:”我不該不辭而別。“”哪兒有什麼對不起呢~,你本來就不屬於這兒,離開了,總是沒錯的。“”可我還是來了,你……該是想問我爲什麼了,對麼。“”不。“她是那麼似有似無地搖着頭,然後慢慢地往後挪了幾步,最終蹲到一塊兒矮矮的小墳堆前。”因爲有他,所以……一切的因果都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她擡起食指,是那麼輕而小心地撫摸着那塊兒彷彿吸了無數個陰天般的灰墓碑,每一個字兒,說得都是那麼悽然的悲傷。我終是怔了,不是因爲一擡眼,就望盡的揮之不去的天,而是因爲沉睡在天下頭,那方墓碑上同天一樣,灰濛濛的名字——竺、寸、草。”這……“我顫慄着嗓子,不可置信地指着那三個彷彿已然睡了很久,故而積滿了灰的三個字兒:”怎麼會這樣?!“”噓~“她該是不想說地,只是低着頭,牽強地笑。”別那麼大聲說話。“她說:”太吵了,他該睡得不安穩了……“我終究沒能曉得發生了什麼,但我終是知道曾經歡笑在她生命裡的,那讓她又愛又恨的命是真地止了,就像冰碎了後的凍結那般,難怪風悲了,難怪愛哭的她,終於把淚流盡,而時至今日,哭不出一滴哀傷,能爲我所見。而我卻是聽到了,聽到了那個無言的名字,像捨不得她疼痛一樣地說:”乖,不哭。“”好,那……,就不說。“我把背在背上的藍色舊布包取了下來,那該是寸草留下的唯一了,而秘密埋葬與否,竇泌該是這是世上唯一的決定者。”這是寸草上次跑去昆醫附二院看你時落下的。“我把布包交付到她的手上:”想來想去,覺得給你是最適合不過的了。“她緊緊地抿着嘴脣,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布包,那扎堆紅色豆子上,”春花手札“還是那麼泛黃的老舊,也就那麼帶着時光沉澱後的晦澀,靜靜地出現在她的眼前。”這是……“她望着我,聲音開始顫抖。我低低嘆氣,輕輕揉着她柔順的頭髮:”一個怕你受傷,他抵死也不願讓你知曉的秘密。“我說:”打開看看吧。“她用很複雜的眼神,就盯着春花兒手札那寥寥的數字兒看了良久,最終咬牙閉眼,很用力,也就那麼不遲疑地把那本舊舊的日記狠狠扔像了鑲嵌着濃綠的懸崖。”竇泌!“我想伸手去把散落漫天的日記抓住,她卻苦笑着攔住我,輕輕地搖頭。”爲什麼?“黃色的紙片像是時光一樣,從厚厚的書殼裡掉出來,日記就這麼慢慢薄掉,像是安息般地微笑,死死地沉墜到懸底。我望着那最後的飄散,皺起了眉頭:”你爲什麼不肯看看呢?“”他不想讓我看的,不是麼?“她收回了一起跌落到懸崖底的視線,望着我笑得有些釋然。我說不出話,她卻像個真正長大的孩子那樣,很懂事兒地講:”他不想讓我知道的,我這輩子,都不會揹着他去知道,我永遠記得他告訴我說,能做個傻子,該是有多麼難得的幸福。“”竇泌……,你長大了。“我拍着她氣嘟嘟得還是那麼孩子氣的劉海,有些想哭。”告訴我~“我問:”你是不是放下了很多?“”不,我恨。“她咬着牙說。我有些憂心地望着她,她忽然浮現在嘴角的弧度,揚起一絲捉弄後,難過的開心:”不過,已經恨過了。“說完,她很牽強地望着我笑,而我,也笑得很難過。”是麼~“我問:”那麼,你和村長他……“”他瘋了。“她說得很平靜。我卻是很錯愕:”什麼,你說的當真?!“”嗯……“她望着十里坡那間越發顯得荒蕪的小屋:”就在不久前,竇秋波死掉了,他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所以就瘋了,我時常去看他,他總愛說胡話,就像……“說到這兒,她扭過頭來,看着我有些不明悲喜地講:”就像我阿媽活着時的那樣……“”竇泌……“我望着滿臉寫滿憂傷的她,低低嘆息:”逝者已矣,你其實沒必要……“”是啊,所以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她望了望天,很努力地把眼淚逼退到眼睛裡,看向我時,又是一副埋葬了憂傷的笑臉。”說說你吧~“她在笑着問我:”你和柳薪怎麼樣了呢?“”哦……她~“我又開始憂傷,不免有些哽咽地告訴她:”走了。“”走了?“她似乎很惋惜:”沒找回來嗎?“”找過了~“我苦笑:”大抵是想躲我,所以找不到了……“”嗯~“她是個太過聰明的姑娘,有些瞭解地點點頭,最終沒有問得太深。”那你呢……“望着她,我像破了的爛氣球,開始嘆氣:”以後有什麼打算呢?“”我?!“她笑着指着自己的筆尖,依舊是那麼努力地笑。她說:”看到了,臉上就寫着個山,註定是山孩子,要在山裡活一輩子的。“”這樣好嗎?“我憂心地說:”你一個孤寡的女孩子,真的方便麼?“”會不方便嗎?“她的指頭點着下巴,一副想得很費解樣子。我有些不解地望着她,最終她歪着頭,笑着問我說:”那麼,我們住在一起吧。“”不不不~“我嚇得連連擺手:”這不可以的~。“”爲什麼呢?“”因爲~因爲……“就在我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她的時候,她樂呵呵地跑過來,一頭扎進我懷裡。”竇泌~“我不曉得該把手放在哪裡好,只好不敢動地僵住,直到我聽到她說:”開個玩笑而已啦,我們還是朋友,你說對吧~“她鬆開我,伸出手來,很友好地喊我:”栗子。“哦,栗子,好就沒人這樣子叫過我了,我的竇泌,是我太過親切的丫頭,而今一切的陰霾都是那麼透明,我還有什麼還彆扭的呢?我終還是笑了的,擦了擦嚇得有些出汗的手心,輕輕握上了她的:是的。”我說:“栗子,和竇泌,是一輩子的朋友,永遠……”“走了~”她笑了,最終提起了擱在地上的籃子,和我作別,我知道,她放下了仇恨,現在爲着重生的親情,要去十里坡,送上一份熱騰騰的義務,和關懷。“竇泌~!”她笑着回過頭來,我摸着後腦勺傻笑,指着蔓延了一整個魚子江的豆芽說:“以後別太累,這些少種些。”她捂着嘴笑,隨意地掐起一株豆苗,高高地搖晃在手裡說:“這,可不是我種的。”“不是你?”我搖着頭笑,有些不解:“那還能是誰呢?”“喏~”她指了指天,不慌不忙地告訴我:“恩賜,野生的。”“再見~”說完這些,她跟我說再見了,我不知道此生,還能不能再見,只知道,那個衣帶飄飄的綠影,真的走了,就在那我來時的揚長小道上,沒再回頭。“再見了,竇泌~”我有些難過,因爲我是那麼的懼怕,這一再見,這一生,都再難相見。“呼呼……”忽然颳了很大的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每一寸呼吸裡,都是濃濃的豆香味:“上天的、恩賜?”我笑着,離開的時候沒有忘了抓一把豆苗悄悄塞進外衣內包,最靠近心房的那個口袋。上天的恩賜,我喜歡她告訴我的這五個字兒,因爲感激,所以活過的青春,都不該辜負。天曉得的,我始終還是那麼地堅信,那走過,或未曾走過的時光,其實都像魚子江的而今無端濃郁的豆味,濃得化不開的,我會珍惜的,因爲那是魚子江的味道,是竇泌的味道,是十里坡的味道,也是寸草,和寸金的味道,他們就像我揣在兜裡的豆苗上,那幾抹聞得心醉的綠意一樣,我不要忘了,因爲銘記,就該像奈何橋上的回眸一樣,哪怕來世,也照舊是碧波山常年蔥綠的豆田一樣——不虛,不假地,潑灑下一分,一秒,一天,一月,甚至: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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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節 上心,竟是別有用心第71節 是該說命運使然,還是命運多惴第62節 爲我愛的人,守護他的愛人第91節 破碎的生活,我終與父親分開第57節 走了阿本,來了柳薪第74節 真相,這麼水落石出第49節 盜亦有道,一件民服兩個小偷第91節 破碎的生活,我終與父親分開第36節 噩耗,命懸生死一線間第24節 瞧,多情的天就這麼破曉第80節 穿一件丟了的衣服第31節 這便是阿媽的怨毒,我無能爲力第79節 各奔東西的漂泊第15節 山洞裡坦誠相見的對白第12節 杞人憂天的預言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16節 說不明的清醒,道不清的糊塗第46節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第29節 不圖回報,纔是最好的回報第32節 家有瘋娘,難過我過不去的過去第7節 彌散在親情中的體諒第21節 那些關乎於愛的哭訴第64節 夜驚魂第24節 瞧,多情的天就這麼破曉第44節 我有一顆離果,遙遠我喜歡的人第52節 又見女嬌娥,告別重逢的初識第86節 破碎的,請讓它隨風而去第78節 不知不覺飄過的‘雜草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85節 ‘ 太陽’墜落了第43節 苦苦追憶那翻涌到雲上的流年第92節 短暫的相擁懷抱着長遠的訣別第14節 命是不知所謂的服從第49節 盜亦有道,一件民服兩個小偷第54節 半路殺出個怪姐姐第55節 被詛咒了的毒孩子往事不堪回首第18節 替代,淺吟低唱第69節 她說了魂牽夢縈的呢喃第8節 笑着說再見,願一別不是一世第66節 病榻烏龍第21節 那些關乎於愛的哭訴第65節 三碗蟲子一盤菜第77節 我的糊塗,一個聽不到鼓聲的人第3節 一柄宰牛刀引發的故事第58節 我的舊識,我不曾熟悉第83節 他的一別,竟是一世第3節 一柄宰牛刀引發的故事第30節 浪子回頭,幡然的醒悟第58節 我的舊識,我不曾熟悉第25節 他守着她記憶後的時間海第67節 曖昧讓人失去勇氣第19節 大張旗鼓的過繼第44節 我有一顆離果,遙遠我喜歡的人第34節 阿公是我比生人更陌生的生人第40節 他給了我一把通往幸福的密匙第46節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第63節 前腳踏出醫院後腳踏進棺材第63節 前腳踏出醫院後腳踏進棺材第29節 不圖回報,纔是最好的回報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69節 她說了魂牽夢縈的呢喃第20節 老子,兒子,傻傻分不清第82節 再見後的天堂第29節 不圖回報,纔是最好的回報第9節 任性是休眠的活火山第87節 -因爲萍聚,所以離開第28節 電腦賣了,而我把心當了第88節 他的放棄,我的拯救第16節 說不明的清醒,道不清的糊塗第27 時光如流水我老了她卻在長大第14節 命是不知所謂的服從第85節 ‘ 太陽’墜落了第62節 爲我愛的人,守護他的愛人第85節 ‘ 太陽’墜落了第15節 山洞裡坦誠相見的對白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92節 短暫的相擁懷抱着長遠的訣別第12節 杞人憂天的預言第19節 大張旗鼓的過繼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34節 阿公是我比生人更陌生的生人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48節 黃曆上的碎時光與日記的秘密第25節 他守着她記憶後的時間海第64節 夜驚魂第66節 病榻烏龍第72節 接二連三的惡鬥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78節 不知不覺飄過的‘雜草第59節 我與柳薪各取所需的交往第84節 阿本歸來第46節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第59節 我與柳薪各取所需的交往第26節 丟了臉的小三不要臉的威脅第60節 我有了知己和愛人第4節 我要把她的頭髮還給她第44節 我有一顆離果,遙遠我喜歡的人第13節 笑裡的爭吵不是開心
第73節 上心,竟是別有用心第71節 是該說命運使然,還是命運多惴第62節 爲我愛的人,守護他的愛人第91節 破碎的生活,我終與父親分開第57節 走了阿本,來了柳薪第74節 真相,這麼水落石出第49節 盜亦有道,一件民服兩個小偷第91節 破碎的生活,我終與父親分開第36節 噩耗,命懸生死一線間第24節 瞧,多情的天就這麼破曉第80節 穿一件丟了的衣服第31節 這便是阿媽的怨毒,我無能爲力第79節 各奔東西的漂泊第15節 山洞裡坦誠相見的對白第12節 杞人憂天的預言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16節 說不明的清醒,道不清的糊塗第46節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第29節 不圖回報,纔是最好的回報第32節 家有瘋娘,難過我過不去的過去第7節 彌散在親情中的體諒第21節 那些關乎於愛的哭訴第64節 夜驚魂第24節 瞧,多情的天就這麼破曉第44節 我有一顆離果,遙遠我喜歡的人第52節 又見女嬌娥,告別重逢的初識第86節 破碎的,請讓它隨風而去第78節 不知不覺飄過的‘雜草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85節 ‘ 太陽’墜落了第43節 苦苦追憶那翻涌到雲上的流年第92節 短暫的相擁懷抱着長遠的訣別第14節 命是不知所謂的服從第49節 盜亦有道,一件民服兩個小偷第54節 半路殺出個怪姐姐第55節 被詛咒了的毒孩子往事不堪回首第18節 替代,淺吟低唱第69節 她說了魂牽夢縈的呢喃第8節 笑着說再見,願一別不是一世第66節 病榻烏龍第21節 那些關乎於愛的哭訴第65節 三碗蟲子一盤菜第77節 我的糊塗,一個聽不到鼓聲的人第3節 一柄宰牛刀引發的故事第58節 我的舊識,我不曾熟悉第83節 他的一別,竟是一世第3節 一柄宰牛刀引發的故事第30節 浪子回頭,幡然的醒悟第58節 我的舊識,我不曾熟悉第25節 他守着她記憶後的時間海第67節 曖昧讓人失去勇氣第19節 大張旗鼓的過繼第44節 我有一顆離果,遙遠我喜歡的人第34節 阿公是我比生人更陌生的生人第40節 他給了我一把通往幸福的密匙第46節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第63節 前腳踏出醫院後腳踏進棺材第63節 前腳踏出醫院後腳踏進棺材第29節 不圖回報,纔是最好的回報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69節 她說了魂牽夢縈的呢喃第20節 老子,兒子,傻傻分不清第82節 再見後的天堂第29節 不圖回報,纔是最好的回報第9節 任性是休眠的活火山第87節 -因爲萍聚,所以離開第28節 電腦賣了,而我把心當了第88節 他的放棄,我的拯救第16節 說不明的清醒,道不清的糊塗第27 時光如流水我老了她卻在長大第14節 命是不知所謂的服從第85節 ‘ 太陽’墜落了第62節 爲我愛的人,守護他的愛人第85節 ‘ 太陽’墜落了第15節 山洞裡坦誠相見的對白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92節 短暫的相擁懷抱着長遠的訣別第12節 杞人憂天的預言第19節 大張旗鼓的過繼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34節 阿公是我比生人更陌生的生人第17節 無底的絕望第48節 黃曆上的碎時光與日記的秘密第25節 他守着她記憶後的時間海第64節 夜驚魂第66節 病榻烏龍第72節 接二連三的惡鬥第41節 說一個憂傷的故事,他要離開了第78節 不知不覺飄過的‘雜草第59節 我與柳薪各取所需的交往第84節 阿本歸來第46節 年少的懵懂若不愛就別放浪形骸第59節 我與柳薪各取所需的交往第26節 丟了臉的小三不要臉的威脅第60節 我有了知己和愛人第4節 我要把她的頭髮還給她第44節 我有一顆離果,遙遠我喜歡的人第13節 笑裡的爭吵不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