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符靜蕭自稱漢地故人前來求見,這才幾天的功夫,說明她不知用了什麼途徑?已經得知蘇離兮的真實身份。這個歌舞伎本事倒是不小?若是一味躲着不見,不知又會引出什麼禍端來。
機靈的金巧兒言道:“奴婢知道這個符靜蕭,她原本是楊貴妃的陪嫁。後來被皇上賜給斯瀾王爺,她到斯瀾王宮中大概有五、六年的時間了。”
金嬤嬤言道:“說起這個宮舞伎符靜蕭,奴婢也有所耳聞。咱們王爺遲遲沒有迎娶王妃,皇上作爲兄長十分着急。皇上恩賜了幾次名門淑女,都被王爺用各種各樣的藉口拒絕了。”
“那一年,昌泰公主楊貴妃嫁到西茲皇宮,身邊的陪嫁舞伎們個個貌美如花,並且身負超然的舞藝歌藝。她們初來西茲國時,在貴族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人能爲圈養一個天熙宮舞伎爲榮耀。丐”
“偏偏,那楊貴妃像是十分厭惡這些宮舞伎,大概是怕她們留在皇宮中得到皇上的寵愛,男子們哪裡經受得住嫵媚舞伎的誘惑?便由莫亞王后做主,將十名天熙宮舞伎賞賜給有爵位、有功勞的王爺們。其中有兩個來到了斯瀾領地,五年前病死了一個,如今只留下這個符靜蕭了。”
病死了一個?不知死的是那一個?定也是曾經一起學舞藝的姐妹。她回想曾經,舞伎們經過千挑萬選,層層考察,各個都是出類拔萃的優秀藝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惜沒有幾個落得好歸宿。
蘇離兮亦是宮舞伎出身,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歌舞伎們身如柳絮四處飄零,骨肉分離,客死他鄉,臨死連父母親人都不得一見。只怕家中的親人們根本就不知道她們的死訊……
金嬤嬤言道:“咱們王爺性子豪爽,常常大宴賓朋,把酒言歡。斯瀾王宮中的宴會缺少不了歌舞,而物以稀爲貴,漢地過來的歌舞伎甚是引人注目,符靜蕭在此出了不少的精力,與原本在王爺身邊侍奉的古麗娜,平分秋色、不相上下。魑”
金巧兒善於察言觀色,見到蘇離兮面露悽清遲疑之色,安慰地問道:“蘇娘娘可是思念故鄉的親朋了?那符靜蕭是漢人舞伎,是否讓奴婢將符靜蕭帶進來,以解娘子思鄉之苦。”
“不可……”金嬤嬤不等蘇離兮說話,便出言阻止道:“蘇娘娘雖然善心念舊,可奴婢要將實話告訴您。那符靜蕭來到斯瀾王府這些年,算是安分守己了。”
“不過,她…她可是侍奉過王爺過夜的女子。唉,蘇娘子莫要心懷芥蒂,咱們王爺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雖然癡戀娘子多年,可男人們偶爾的需要也是有的。外邊的女人來路不明,總不比過自己王宮裡的乾淨。可王爺從來不給她們正式的名分,將來隨意送人也是可能的。”
蘇離兮苦澀地笑着,她有什麼資格挑剔斯瀾王爺的生活?她只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愛了!
“讓她進來吧!”蘇離兮淡淡地言道。符靜蕭特意尋她而來,一定有什麼目的。未來的一段時日中,都生活在同一處地方,早晚都會見到!
金嬤嬤見蘇離兮心意已決,只得言道:“是!”
不多時,女僕領着一個漢女宮裝裙衫的女子走進來,蘇離兮和符靜蕭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她一身雪紗遍地灑金石榴花的長擺裙衫,一張娟秀的鵝蛋臉上脂粉薄施,腳上穿着玲瓏繡深淺紅的鵝黃綢面繡花鞋。曾經熟悉的眉眼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如今都舒展開了,更現出成熟女子的芳韻味道。看來,她這些年在斯瀾王宮生活的不錯。只是,她的細長眼眸之下略帶倦怠,像是憂心忡忡的模樣。
“大膽,你一個歌舞伎,見了蘇娘子竟敢無禮直視?還不快快下跪行禮!”金嬤嬤在一旁呵斥,心道這符靜蕭實在是囂張,難不成仗着自己伺候了王爺幾夜,便心生覬覦。
符靜蕭這廂兒才醒悟過來,端端正正的斂衽下跪:“奴婢符靜蕭,拜見蘇娘子。”
“請起來吧,看座!”蘇離兮溫和地言道。
當年二人在清平樂宮裡矛盾頗多,爭來爭去都是一些小丫頭的無聊心思,現在回想起來覺得挺幼稚。那時候的符靜蕭嬌蠻任性,言語囂張,現在看起來變得溫柔嫺靜。當年同一批的宮舞伎所剩無幾,轉眼兒一別多年,竟是在異國他鄉重逢,真是令人感慨唏噓。
“謝蘇娘子賜座。”符靜蕭安靜地坐下,一雙眼眸看向蘇離兮,竟然有一些激動之情:“蘇娘子恕罪,實在是多年沒有見多故鄉人了,難免有些失禮急躁。哎呀,您的腿怎麼了?”
蘇離兮沒有回答她,緩緩向後倚靠在長枕頭上,語調中頗感惆悵:“是啊,做夢也想不到,能夠再次見到你。其她幾個姐妹可好,你們幾個在西茲國應該有些聯繫吧!”
符靜蕭神態黯然:“不提也罷。我們這些陪嫁宮舞伎,大半流落於西茲國的各個王府,死的死,瘋的瘋,更有不容於主母,莫名其妙就失蹤的,連個屍首都找不到了。誰讓咱們都是奴婢出身的宮舞伎!”
說着、說着,她的眼角滲出了幾點淚光,自己發現後覺得很是不妥當,急忙側身用帕子沾抹掉:“呵呵,都是我不好,盡說些喪氣話。其實,我這些年在斯瀾王宮挺好了。王爺待人真誠,從來不曾虧待於我。前幾日聽說,從漢地來了貴客,我暗暗激動起來,盼望着能夠得到家鄉的消息,纔不顧體統的前來求見。”
金嬤嬤冷哼一聲兒,蘇娘子的真實身份只有幾個人知道,這符靜蕭怎麼就猜到了?可見她是一個不安分之人。看來,這座宮殿中的奴僕們不省心,要好好斟酌挑揀一番,莫叫心懷不軌的人留下來。
符靜蕭露出了急切的目光:“我離家多年,雖有書信寄過去,卻從來沒有迴音,內心早就焦灼一片。蘇娘子剛剛從京都城過來,可知我們朝雲坊如今的狀況如何?我家孃親兒是否安好?”
蘇離兮不知該說什麼好,早在天熙動-亂之時,水韻坊和對街的朝雲坊都被戰火毀掉了,樓臺亭閣都燒成一片廢墟,裡面的人都不知逃往何方?水韻坊的司徒坊主聽說是瘋癲了,而朝雲坊的符坊主也於亂軍之中被殺害了,這些事情在京都城的歌舞坊間不是秘聞。那朝韻坊的符坊主就是符靜蕭的孃親兒。
符靜蕭見到蘇離兮面露難色,心中猜測到了一些,繼續顫聲問道:“爲人子女,不能在父母面前盡孝實在是慚愧。可總是悶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更加難忍,還望蘇娘子不要隱瞞,我確實想知道真實的消息。”
蘇離兮嘆息一聲:“符坊主,已經去了。”
符靜蕭身子晃動一下,面色變得慘白一片,低頭捂着臉哭泣起來:“其實我心裡早就猜到了…嗚嗚、只是一遍遍哄騙自己,不敢去面對!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唯有孃親,嗚嗚……可恨我不能見她最後一面,竟讓孃親兒抱憾而去。”
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悲痛起來,蘇離兮憂傷地閉上眼睛,心裡想到了前世的母親,和今生的孃親兒,自己也是一個極其不孝順的人。
金嬤嬤面色不虞,走上前去言道:“符舞伎,你傷心歸傷心,可你也要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這可不是你們舞伎居住的小院子,蘇娘子身上還帶着傷痛,你在這裡哭哭啼啼像個什麼樣子。”
符靜蕭點點頭,強撐着停止了抽泣,紅着眼圈對蘇離兮言道:“對不住了,我忽聞噩耗、情不自禁,實在是有失體統。還望蘇娘子體諒。”
蘇離兮搖搖頭,表示不介意。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有太多的無奈和傷心!
金嬤嬤言道:“符舞伎既然已經知道了家鄉的消息,那就請回去吧。我們蘇娘子身受重傷,陪你說了半天的話已經夠累了。”
符靜蕭看看左右,鼓起勇氣言道:“蘇娘子,奴婢有一些要緊的話相告,能否與您單獨相談?”
“什麼?”金嬤嬤不由提高了音調:“我看你今天過來是不安好心,先是引得娘子傷心同情,現在又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私密事情,竟然要瞞着我們大家?”
符靜蕭恢復了平靜的神態,從容地言道:“我與蘇娘子是舊日姐妹,相識多年,有一些私密話並不奇怪,金嬤嬤何不聽聽蘇娘子的意見,你一味兒搶在主子面前講話,可曾將蘇娘子放在眼裡?這殿內做主的人是你?還是蘇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