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戰場之上的殘酷，兒臣親身體會，每一場戰役背後，都是無數將士的生命。你死我活，實是無奈的殘忍。可是，那麼多平民的性命……”
元恆只覺心中憋悶之極。
寶慶帝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慰：“知道父皇爲什麼說要交給你一個乾乾淨淨的燕園？因爲父皇交給你的祁國，是一個強盛的祁國。擴張時，要不擇手段，強盛時，需以德治國。”
“兒臣……”元恆不知該說什麼，是感謝寶慶帝選擇了自己？
寶慶帝並不誨言：“選擇你，是因爲祁國已是今日這番盛世，他需要更開明更仁厚的君主，澤被蒼生，如此纔有大國氣派。若祁國千瘡百孔，父皇會選的，將會是你三哥……”
寶慶帝的坦率讓元恆佩服。他果然有着超人的高瞻遠矚。他看似帶着強烈的個人感情選擇了儲君，其實，他心中公正無私。
“祁國已經不需要一個咄咄逼人的燕園，父皇這些年已將大部分的製藥機能給逐步地停下。但是，技藝不能丟。花無百日紅，或許有一天，祁國還需要他們。”
對於天家，人人稱頌萬歲，卻從來沒人可以真正“萬歲”；對於王朝，個個都想永遠，可有史以來，沒有哪個王朝能撐過五百年。
祁國元家的天下，已經兩百多年了。
寶慶帝是清醒的，他不敢結束燕園，是擔心祁國會有孱弱的一天。
“怪不得要如此隱秘，因爲這些若說出去，祁國就會被萬夫所指。”元恆一想到這些，就有說不上來的複雜滋味。
“其實，每個國家都會有各自的殘忍，陳國沒有嗎？西昌國沒有嗎？他們做不到祁國這樣頂尖，他們沒有這樣的機會，沒有這樣的人。”
元恆默然不語。寶慶帝說得沒錯，爲了捍衛領土，任何國家都會窮盡一切努力。屠城算什麼？滅族算什麼？你可以指責他滅絕人性，但你阻止不了他這麼做，甚至，自己也會這麼做。
但是，不能承認。最強大的，必定也會是受指責最多的。
這些也許是歷史，也許是傳說，但絕不會將這種殘忍寫入史書，公諸於衆。
“兒臣還有諸多不解，想問問父皇。”
“嗯……”寶慶帝今兒是打算兜個底了。
“如此的規模，如何能做到原料和成藥的進出，竟一直不被人知道？”
寶慶帝微微一笑：“問得好。”
“我們如何去藥舍？”寶慶帝問。
“地道。”元恆答。
“你三哥如何去長壽宮？”
“地道。”
“你覺得太后力量再大，她有可能建造一個如此龐大的地下城堡嗎？”
元恆只覺身子一震，努力穩住聲音道：“難道，那些地道竟是一體的？是朝廷所建？”
“中定府定爲國都之後，在地下秘密建造了龐大的秘道，爲燕園運送物資只是其中一項功用。當時的太祖皇帝雖然君臨天下，可祁國畢竟剛剛建立，政局並不是很穩定，所以，總是要給自己留個後路……”
果然不出所料。這秘道壓根就是朝廷自己建的，爲了幹那些不能爲外人道的秘事。比如，運送物資；比如，逃生。
“那皇祖母和三哥，應該只是改建了吧……”
“對，他們發現了這個秘密，並且偷偷地藉助秘道，自由地出入宮禁，並且順着秘道，發現了燕園的入口。可是，他們進不來，於是想了法子，終於在侍衛中打開了口子。”
武器，原來是自己送到了對方手裡。
“方纔父皇說，別的國家也想做，可他們沒有這樣的機會，也沒有這樣的人。機會，兒臣理解，一國之崛起，天時地利人和。可是人，不都是從民間召募？燕園侍衛可以厚祿福養，這些製藥師也一樣？”
他還想着何應寒，他知道何家早已被抄，兒女雙雙沒入官中嗎？
寶慶帝卻道：“製藥師……他們全部都是同一個族的族人。”
他講述了一樁驚人的往事。
隱族，在祁國太祖攻打天下的時候，在全國境內已頗有些名氣。這名氣講究圈子，問老百姓，那是都不知道，但是你要問到醫界，就成了一個神秘而厲害的存在。
隱族的族人不多，少時在西北的山裡修行，成年後便遊歷江湖。能在江湖上混出名的中，普通人都只道那些是學醫出身的，其實真正追究起出身的話，會發現十之八九都是修行出山的隱族族人。
祁國太祖在打到臨東的時候，不幸中了毒箭，九死一生之際，一位剛剛學成下山的隱族族人恰巧誤入了軍營。憑藉出色的本事，初生牛犢完全不怕皇帝，三下五除二竟給他治好了。
太祖原本打下了江山，是要好好坐擁的，要是不小心葛屁了，還“坐擁”個頭啊。
死而復生，太祖很激動，要留那族人當御醫，那隱族人卻是百般推辭，只說自己繼續當個江湖郎中爲好，至於太祖的盛情……隱族人祖訓是不能入御醫院爲官的，否則會遭天譴。
太祖很遺憾，又的確想表達點真誠的感謝，於是太祖說，讓族人去自己該去的地方吧……於是，街上的遊方郎方陣裡又增添些許生面孔。暗地裡，太祖卻給了隱族一份莫大的禮物生機。
隱族人得了一個“永生”的稱號，竟在不久之後，成了整個隱族的救命稻草。
隱族犯事了，犯的是大事，裡通外國那種。
他們覺得自己特委屈、特冤枉。可事兒很嚴重，被抓到那人肯定是完蛋了；沒有犯事的要連坐，是要滅族的……
這時候，皇帝大人就拎着特赦令粉墨登場。
號令是當時的皇帝大人發的，然後再由他一臉關愛地執行。當事人的確是被處置了，無辜人等呢？他們真的無辜嗎？
上百號人可憐巴巴地期待能有一個結果，終於在某一天等來了。
當時皇帝大人太祖皇帝將族長和幾位長輩叫了過來，跟他們說，江湖還是江湖，隱族可以繼續行走，但是從族長和幾位長輩的兒孫中，必須要挑出最最精英的族人，送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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