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后聽了,卻不以爲然:“原來便是這檔子事兒,只要你說開了,原也沒什麼。只是,便到眼下爲止,若有第四個人知曉,你在長壽宮的日子,也就到頭了。”
錦繡乖乖地說了聲“是”。可從太后跟前退下後,心中卻越加疑惑。
自己見到童南溪的時候,他的確是喝醉了,可經那一吐,卻整個就清醒了過來,全然沒有染了時疫的徵兆。
時疫非是急症,定是先有外在表現,絕無突然發病之理。
何況,若真是時疫,爲何不讓自己往外說?
既是時疫,爲何又要問自己與童南溪相遇時的情形?這和他的病有關係麼?
譚尚宮整個兒就是閃爍其辭,前言不搭後語,錦繡突然覺得,自己那條弄髒的裙子很可能就是個定時炸彈。如果童南溪的昏迷另有原因,那自己的裙子上是否會留下痕跡?
很可惜,太后的腦子不比她笨。錦繡纔回到自己的住所,福媽媽就跟來了,而且手裡還提着一條宮人的裙子,沒錯,就是翠綠的那種。
“太后說,換條新的吧。”說罷,福媽媽似笑非笑地望着錦繡。
錦繡明白,言下之意:舊的給我帶走吧。
“謝謝太后這麼替奴婢着想。”錦繡也不與她爭辯,從一旁的盆裡將弄污的裙子拎起來,“太髒了,當時我去內湖中稍稍清洗了一下才回來。”
“連盆給我端走吧。”福媽媽還是那似笑非笑,像是嫌那裙子髒,不願意沾手似的。
可錦繡再明白不過,都是宮女出身,哪個不是最苦最髒的活兒裡出來的,還怕這點兒?無非是要將證據連鍋端了。那裙子在盆裡放了不短的時間,福媽媽是怕盆上也留了痕跡。
錦繡越發確定,童南溪的時疫,疑點重重。一時間,錦繡後悔莫及,爲何竟沒想到留些證據呢?
她原本並不關心童南溪的死活,可一想到他是“秦黨”的陷害目標,她的正義感不知不覺地就冒了出來。
可如今自己是被太后信任着的啊,雖然這信任有前提、亦有限度,可畢竟她還要等待那個替元恆翻身的機會,不想太早將自己置於險境。
福媽媽送來的新裙子,靜靜地躺在錦繡的牀榻之上,它就那麼輕易地將證據給換走了,無辜,卻又罪惡十足。
錦繡走過去,將它疊好,打算放到箱子裡去,手一伸,卻發現腕間一涼,原來是衣袖溼了。
錦繡心中一動,她在盆裡放了些水,原本是打算將髒裙子浸一會兒再洗的,難道剛纔拿裙子的時候不小心,竟然沾到了髒水?
將袖子扯到鼻子下聞了聞,果然一陣隱隱的酸臭。錦繡一喜,這算是收穫麼?僅憑這一點點髒水,能知道童南溪到底怎麼了嗎?
她趕緊將衣裳換下,以免再次污染。可換下來之後怎麼辦呢?她整整想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她依然陪伴太后在佛堂誦經。望着臉色安寧的太后,她的內心如她的外表一樣平靜嗎?
不,定然是不能的。
那一夜之間,錦繡想了很多。關於童南溪的昏迷,與他被推薦去莒國,是矛盾的。
如果童南溪的昏迷與秦家有關,端王爲何又要將他推薦去莒國?
所以,從昨日太后勃然變化的臉色上,可以看出,端王的提議,是某場陰謀中出現的意外。
如果事情竟是如此,那麼莒王的建議,無意之中可能救了童南溪,否則的話,他現在應該病倒在自己家中,而不是昏迷的宮裡。
究竟在哪裡昏迷更好?
錦繡覺得。還是在宮裡更好。如果是在他自己府上,或許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了命。
所以她今日再看太后,亦佩服她的鎮定。如果一切都是她的手段,那端王是她這手段中的一個敗招,一切都要看她如何化解。
天熱了,太后的散步亦比以前來得懶了,趕在日頭灼人之前,她帶着福媽媽與錦繡在小花園裡繞了小半圈,便要回寢宮。
突然,只覺得扶着自己的錦繡微微顫抖了一下。轉頭一望,只見錦繡臉色煞白,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腳步已然滯重。
“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太后問。
“奴婢……頭暈,想吐!”錦繡聲音顫抖,“太后,奴婢會不會是……沾了童大人的時疫?”
太后眉頭一皺:“別胡說,時疫不是這麼個症狀。”
福媽媽從錦繡手裡接過了太后的手臂,保護地道:“不管怎樣,你病了,快離太后遠些吧。”
錦繡惶恐地退後幾步:“是……奴婢要不要去跟御醫院說……”
福媽媽有點討嫌起來:“你還杵在這兒瞎說什麼?回屋休息去,身子沒好利索前不要出門,寒雲會來跟你聯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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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睜大眼睛,爲自己爭取:“太后,奴婢怕萬一會傳染,在這兒禍害了太后,禍害了長壽宮衆人。”
太后橫了她一眼:“依哀家看,你是染了風寒所致。不過,若你非要求去東所,哀家也不攔着你,你若願去就去了吧。”
錦繡想了想,可憐兮兮地道:“奴婢還是願意相信太后。要是去了東所,沒時疫也會染上時疫吧。”
“你知道就好。”福媽媽丟了一句,扶着太后走遠了,留下錦繡一個人在漸漸爬上的太陽底下曬着,又一陣絞痛襲來,錦繡一暈,趕緊扶住身邊的山石,勉強支撐着。
錦繡的病,絕不是裝的。她演技再好,也裝不出滿頭大汗,也裝不出臉色煞白啊。
但是,病,有時候的確可以人爲控制的。
昨天晚上,錦繡忍着噁心,生生地吃下了一小半碗已經黴變的飯菜。
她不想送命,但是,她必須在這一天生病。
強撐着往外走,走到前殿,望見春梅。“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不舒服?”春梅關心地問。
錦繡搖搖頭:“春梅姐姐,我可能染了風寒,人難受得厲害。”
“那還不快回屋歇着去?”春梅道。
“不,屋裡也沒藥。春梅姐姐你知道的,我跟何醫女熟悉,好歹能討些藥,我這就去御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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