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
時光易逝。
距吳賴被埋魔窟之中已經過去快要兩個月了,這件事似乎也漸漸被時間沖淡,鮮有人再提及,城中出奇的平靜。
但有心人不難發現,這平靜異乎尋常。
陸家長孫,江城青年高手中的翹楚,陸嵩,連同手下近二十名高手全都斃命魔窟,坊間傳言此事與吳賴脫不了干係,但陸雲竟異常的平靜,根本看不出要替孫兒報仇的意思。
同時又有傳言,吳賴是受了陸嵩和手下的埋伏才葬身山腹,而“痛失佳婿”的白江雄竟也一點動靜也沒有。
再加上什麼蜀州城姜家少爺姜曦被吳賴暗算毀容,白姜兩家徹底翻臉,什麼城中有人和妖魔勾結草菅人命云云,當真是流言滿天飛,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假。
這些都成了城中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引得衆人猜測紛紛,浮想聯翩,當真是樂此不疲。
而這些當事人都沒有出來“闢謠”,似乎根本不屑於其理會這些流言蜚語。
不過也有有心人也不難發現,最近姜宏和陸雲走動頻繁,而慕家家主慕卓也數度登門拜訪白江雄,這其中的深意自是耐人尋味。
整個江城暗流涌動。
鉛雲如鐵,寒風似刀。
白江雄身處高樓,憑欄而立,根本無懼那肆虐的寒風,深邃的目光俯瞰整個蕭索不堪的白府,忽然長嘆一聲道,“道長,你說賴兒他……他……”話到了嘴邊,突然嗓子被什麼堵住,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這個主宰江城,莽莽蒼蒼的大漢此刻卻淒涼萬分。
在他身旁站着個鬚髮俱白的老道,正是清風老道,面色平靜,淡然道,“貧道掐指一算,那小子雖然歷經劫難,但福大命大肯定死不了的。”見白江雄似有不信,嘿笑道,“怎麼,你是不信貧道的相術麼?”
“你這相術十算九不準,我要是信了纔有鬼了。”白江雄暗自嘀咕,這番話自然不敢說出口,問道,“若是他真的平安無事,這都快兩個月了,爲何還是了無音訊?”
自從吳賴出事之後,他便親自趕往小巫山意圖營救,只是山崩地裂,那間早已面目全非,他也無能爲力。不過他心中仍抱着一絲幻想,並未放棄,派人是夜守在出事地點周圍,一旦有消息立刻便會傳回來。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希望也越來越渺茫,甚至於絕望,故而對清風老道的“相術”也是大爲不信了。
清風老道一拂長鬚,莫測高深道,“沒有音訊,至少也就是沒有死訊,說明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原來你也沒有把握,盡在這裡胡謅。白江雄額頭根根黑線,對這老道士當真無語了,不過這無恥的勁兒和吳賴倒還真是絕配。他在心裡將清風老道編排一番,轉而面色一冷,寒聲道,“不管賴兒平安與否,明天的秋獵大會照常舉行!”
清風老道望了望天,又瞧了瞧四下的寒霜,不由得啞然失笑道,“什麼秋獵,這都是隆冬之際了。”
秋獵早在兩個多月前就該舉行,只是由於妖魔肆虐,接連發生變故,這也就耽擱了下來。
白江雄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面色一沉,比那寒風還要冷厲幾分,冷冷道,“不管是秋獵還是冬獵,我定要他們付出代價!”
清風老道自然知道“他們”是誰,亦收起笑容,正色道,“放心,到時候
貧道定會助你一臂力。”
“多謝道長!”白江雄聞言大喜,心知這老道士的本事,有他相助,明日又多了幾分勝算。
清風老道擺了擺手,淡然道,“何必言謝,貧道也要讓他們知道,貧道的徒孫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說話間老目精芒暴起,哪裡還有半點平素猥瑣之相。
白府後院,白如雪居住的院內,嬌叱陣陣,劍光如霜,卻原來是白如雪正在練劍。但見她一身勁裝勾勒出曼妙的身段,身法靈動如燕,劍法更是精妙絕倫,滿院都是凌厲的劍氣,煞是驚人。
鳳瑤站在一旁,暗暗咋舌,自從吳賴出事之後每天都這般瘋狂的練功,好似着了魔發了瘋一樣,真不知她是如何能夠堅持兩個月之久的。
見白如雪此刻亦是香汗淋漓,喘息吁吁卻仍沒有停下的意思,她心中一嘆,師姐這哪裡是在練劍,分明是折磨自己。她心下不忍,叫道,“師姐,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吧,你這樣苦練只怕會反倒傷了自己。”
白如雪卻好似沒有聽到她的話,手中的劍舞得更狂了。或許只有這般瘋狂的折磨自己心裡才能好過一些,那份愧疚才能淡一點。
若不是自己的一意孤行不聽勸阻,他也不會出事了!
鳳瑤見她這般模樣,又是心痛又是氣惱,忍不住叫道,“就算折磨自己又有什麼用,人死不能復生,他再也回不來了!”說着她忽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淚珠相似一粒粒珍珠滾落而下,落在冰冷的地上。
她雖然和吳賴相處不久,但頗爲喜歡和他嬉笑打鬧,一想起吳賴被埋魔窟兩月之久,生還希望渺茫,悲痛再也難以自抑。
鳳瑤的話好似鋼錐般刺中白如雪的心臟,嬌軀一顫,手中的劍再也揮舞不出去了,咣噹一聲掉在地上。
“師妹說的不錯,就算我再如何折磨自己,錯就是錯,永遠再也無法挽回。”她心下一痛,堅強的外殼剎那間被擊破,眼眶微紅,噙滿了悔恨的淚水。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悔已晚矣。
鳳瑤見她這副摸樣心下一驚,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的話有些重,趕忙道,“師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白如雪擺了擺手,不讓她說下去,臉上卻又已經恢復了堅毅,然後又將地上的劍撿了起來。
“你還要練!”鳳瑤驚愕望着她。
她握緊了手中的劍,堅決道,“當然還要練,因爲我要參加明天的秋獵!”
鳳瑤更是愕然,秋獵不是隻有男兒參加麼,師姐怎麼也要去?
白如雪卻沒有解釋什麼,劍光再起。
慕家,慕秋蟬的閨閣。
慕秋蟬一襲單衣,站在閣樓上,目光呆滯的凝望着遠方,任由肆虐的寒風吹打在她那單薄的身子上,絲毫沒有感覺到寒意,她凝望的方向,也是小巫山的方向。
天空中鉛雲密佈,寒風愈發的狂野,撩動着她的秀髮,衣衫狂揚,宛若狂風中一隻孤獨的小草,那原本俏麗的臉上卻有說不盡的憔悴和疲憊,當真是楚楚可憐。
隆冬的第一場雪快要來了。
就在她出神之際,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長嘆道,“傻丫頭,你的傷還沒有好利索,怎的也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
說話間,一件暖融融的狐裘已經披在了她的肩上。
身上寒意頓減,可心頭
的寒意卻無法驅散。
“爹!”慕秋蟬輕喚一聲,目光仍凝視那個方向。
莫卓心中又是一聲長嘆,卻也無能爲力,便也不多說什麼,踱步到了她的身旁,並肩而立,亦凝視遠方。
父女二人皆是一陣沉默。
沉默半晌,還是莫卓先開口道,“白江雄已經下了榜文,已經推遲了兩個多月的秋獵於明天舉行,城中各大家族都要參加。”
慕秋蟬臉上終於恢復了一點生機,側首盯着他道,“你們終於要動手了麼!”
慕卓啞然失笑道,“還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言罷忽又神色轉冷,繼續道,“拖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動手了,明天我們兩家聯手,定要剷除這羣妖人!”
慕秋蟬秀眉微皺,道,“他們經營這許多年只怕不是那麼容易對付吧,更何況我們沒有真憑實據,空口無憑,旁人如何會信。更何況還有陸雲、姜宏狼狽爲奸,肯定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發難。”
“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明白,不過若是要事事都準備完全才更是錯失良機。他們以爲我們明白不敢動他,我們卻偏要在明天動手,殺他個措手不及!”慕卓冷冷道。
慕秋蟬聞言點了點頭,江家以爲己方會先除去陸雲和姜宏纔會對他們下手,白江雄和父親便來個反其道而行,的確是出乎意料。不過江家父子畢竟不是泛泛之輩,這一仗到底如何,誰也不敢保證。
“爹,明天我也要去!”忽然,慕秋蟬目光灼灼道。
慕卓聞言一驚,皺眉道,“你這身子骨就該好好休養,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慕秋蟬斷然搖頭,冷冷道,“我一定要去,即便是不能手刃他們,也要親眼看着他們爲他陪葬!”
她的語氣冰寒,甚於寒風。
慕卓聞言黯然,知道再勸無用,只得道,“傻丫頭,你也不必過於絕望,畢竟我們誰也親眼看到他……還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一個“死”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慕秋蟬聞言渾身一顫,再次凝望遠方,口中喃喃道,“他真的還活着麼?”
陸家。
陸雲,姜宏,姜曦齊聚一堂。
陸雲和姜宏面色陰沉,姜曦相貌被毀,臉上帶着一張冰冷的面具,看不出喜怒,但那雙眸子裡卻盡是陰鶩之色。
紅彤彤的炭火在鼎爐中嗶剝作響,熱氣氤氳。
姜宏首先開口,冷冷道,“若我所料不錯,明天的秋獵大會不過是個幌子,白江雄和慕卓是要動手了。”
陸雲冷冷一笑,森然道“那是最好,老夫早就想大開殺戒了!”
姜宏聞言大喜,言道,“如此甚好,人手準備好了麼?”
陸雲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我陸家自然是精銳盡出,只是不知道你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不會就你和令郎二人吧?”
姜宏暗罵老狐狸,臉上卻是一派正色道,“當然不止,我已經從蜀州城調來大批高手,早已秣馬厲兵。”
陸雲點了點頭,一副這才差不多的樣子。
姜宏卻不放心,又道,“此次行動斬殺白江雄即可,切不可濫殺,留着其餘人我還有用。”
陸雲嗯了一聲表示明白,姜家父子這便告辭離去。
父子二人剛剛離去,陸雲老臉倏地陰沉下去,咬咬切齒道,“今次不滅白家,老夫誓不罷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