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天師送的那兩顆珍貴的紅梔子花種子,引起了很大的轟動,許多妃嬪都想看這樣稀罕的種子到底會不會生出紅梔子花。蘭嬪本是愛花之人,想讓孟昶將兩顆種子賞給她,但是那時申天師明言是進獻給孟昶和徐阿琭的,孟昶堅持不給,她也鬧得好大沒趣。
那日我也在,蘭嬪和徐阿琭一左一右,爭持不休,我從來不知徐阿琭也是會撒嬌之人,以前只覺得要是她向你嗔怪地看上一眼,你什麼要求都會答應她了,可如今聽到她軟語嬌聲,任你是鐵石金身也頓時沒了力氣。
她似乎是故意裝着樣子和蘭嬪對着幹,蘭嬪的撒嬌本領是出了名的,徐阿琭學着她的樣子,把一旁的其他妃嬪宮女一併逗笑。
孟昶倒是一直氣定神閒,突然問我道:“你覺得這種子最適合賞給何人?”
我愣了,看得開心的我沒想到他會把問題丟給我,這不是挖了一個坑讓我跳嗎?蘭嬪微翹着頭,傲然地看着我,徐阿琭一雙眼睛清澈無辜,硬是看定了我,我忽然想起上清宮裡徐阿琭的一番對答,有樣學樣,說道:“臣妾覺得兩位姐姐都不適合!”
“哦?”孟昶笑着看了看徐阿琭,徐阿琭向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綺回認爲這種子適合誰種?”
我笑道:“去年夏天臣妾見齊昭容騎着一騎白馬,身穿白色胡裝,奔馳在梔子園裡,場地周圍看滿了純白的梔子花,芳香滿園,那景象真是美極了。齊昭容就像那些梔子花一樣潔白純淨,但她性子又極是活潑,紅色代表了熱烈奔放,若用紅色的梔子花配她不是再好不過了嗎?”
孟昶似乎想到了那個場景,道:“的確如此,梔子花很像她!但是申天師的一番心意,朕也不可忽視,也許紅色梔子花很像牡丹,他知道阿琭甚愛牡丹,所以送了這花,你們也不必爭持了!”我笑着點頭應着,蘭嬪的臉色頗爲不好!
那天過後,我無意間轉到了玉宸殿,看着殿門,轉身離去,我如今還是不能坦然面對她,不相處便不會難受,但走了幾步我又停下了,想道:何不與她挑明瞭說,無論如何間接害了她孩子是我的錯,她害我的事也定要讓她說出真話不可!任是怎樣的結果我也承擔好了,從此便可以不再爲此難受!
“娘娘!”魚麗喚了我幾聲,我回身道:“我們進去吧!”
打定了主意,我便再也不害怕,大步走了進去,才道內殿,卻嗅到了一股不好的氛圍,我那一股勁又泄了下來,沒有宮女出來招呼我,我帶着魚麗往裡一看,只見徐阿琭呆呆地坐在牀邊,任由丹丹等人如何勸說也沒有搭理。
我抓住正趕着出去的湘雨,冷聲道:“她怎麼了?”湘雨如今還是不敢擡頭看我,“不知是誰傳了話出來,說太醫診斷娘娘以後幾乎不可能受孕,娘娘聽了,幾乎崩潰了!”說完快步走了。
我呆住了,我幾乎忘了這件事,那日太醫的話我也是聽着了的,可是孟昶瞞住了徐阿琭,如今又是誰將這話傳出來的,如此狠毒的人——是蘭嬪嗎?她氣阿琭那日爭贏了她?
這下我幾乎是一點底氣也沒有了,腿僵硬地可怕,連一步跨進去的勇氣也沒有,魚麗默默地拉住我的手,陪着我站在門口。
孟昶匆匆地趕來了,瞟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我,眼中有些疑惑,但沒多搭理我,就走了進去。
他走到徐阿琭身邊,拉住她的手,“阿琭?”他喚了幾聲,徐阿琭呆呆地看着牀面,沒有回答,許久了,才擡起頭,咬字清晰地問:“我是不是不能有孩子了?”
孟昶倒吸了一口氣,怒瞪向周圍的宮女,“到底是誰說的?”
一旁的宮女忙連連搖頭,都說不知。孟昶只得暫且閣下,不住聲安慰道:“太醫只說有可能,沒有說一定不能,你不能這麼悲觀!”
徐阿琭聽完,閉上了眼睛,臉上蒼白地幾乎透明,她的眼角流下淚來,睜開眼靠進了孟昶的懷裡,無聲的啄泣……
我的腿也軟了,心也軟了,再也看不下去,我還怎麼進去質問她,她雖有心殺我,如今我卻是完好無缺,我無心殺她,只想她感到痛苦,卻讓她感到比死更難受!沒有孩子應該是一個女子最大的痛苦了!
“娘娘!你去哪兒?”魚麗叫住我。
我回神一看,竟不知是往哪兒走,方纔轉了個方向,回昭暖殿去,“回昭暖殿吧,我累了!”
短暫的春天裡,我都有些萎靡不振,很少出去,可想好好想想事情,腦子又幾乎都是空白的一片,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走下去。魚麗勸了我很久,但都見我沒有絲毫反應,便由得我去了。
一天順公公突然來了,道:“皇上讓奴才來傳旨,請娘娘明日與皇上一道去宣華苑遊玩!”
我愣愣地看着小順,有些沒聽進去,魚麗見我如此模樣,幫我問道:“除了安宸娘娘,還有誰去?”
小順道:“徐貴妃、蘭嬪、真嬪、齊昭容、劉保芳都會去!”
“知道了,謝公公走一趟!”魚麗知道我想拒絕,還沒等我說話,立即用懇切的眼神看着我,我不忍拒絕,才點了點頭,“幾時啓程?”
小順道:“明日辰時!”
見我又有了事做,魚麗才又開心了起來,免得我整日又胡思亂想,笑着和聽香選明日我要穿的衣物,她從櫃中拿出了一件淺藍色夾衣,問道:“這件怎麼樣?是你最喜歡的顏色!”
我無所謂地點點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認爲我最喜歡的顏色是藍色,其實我根本沒有偏愛哪個顏色。只是最開始的時候高彥儔說藍色適合我,爲我選擇了藍色的衣服,大家見我常穿,便一致認爲我喜歡藍色的衣服,因此準備的衣服都以藍色爲主,而我自己也漸漸認爲我的確是最喜歡藍色。
高彥儔已經很久沒有出入宮廷,聽聞朝廷在郊外新建了一個士兵操練場,他每日忙於操練事務,根本無暇分身。
宣華苑位於成都東南城郊十二里處,乃是前蜀時期就修建爲皇室衆人避暑之地,聽說已早未休憩,不知孟昶爲何想起去遊玩,園中還有什麼好景緻嗎?
我坐在馬車上一面想着,一面揭開窗簾看着外面,我與徐阿琭一輛車,我卻故意沒有和她正面而視,害怕自己臉上會泄露什麼,她也一路上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魚麗知道我心情不好,沒有說話,丹丹卻是一直對我心懷憤恨,從不搭理我,一路上這車裡的悶都要擴散到車外的街道上了。
馬車停在了宣華苑外,衆人紛紛下了馬車,一字排開,錦衣羅裙,奼紫嫣紅,竟比春季開的花兒還要熱鬧,見到這樣的勝景,我的心情也爲之一展。
宣華苑外已站着一排人,當先一人穿着官府,氣質偉岸,看着甚是眼熟,他向着孟昶行禮,孟昶笑着讓他起身,回頭道:“真嬪,來見過你哥哥!”
韓書真微笑着走了過去,“哥哥,多年未見,您可好?”
那人原來是韓書真的哥哥韓保正,那日在御書房外匆匆見過一面,難怪如此眼熟,早前聽聞他回都城述職後,被孟昶封爲了樞密副使,留在了都城,看來孟昶對他甚爲倚重,連今日遊園也要叫上他麼?
韓書真貴爲妃嬪,韓保正雖是她的親哥哥,也不敢失了禮數,忙行了一禮,韓書真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恢復了笑容,孟昶特命韓書真走在身邊,韓書真對孟昶的舉動沒有一絲詫異,自然而然地走在他的身邊,韓保正在韓書真身旁走着,眼中有些欣喜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