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上了眼睛,等着侍衛來帶我走,魚麗擋在我面前,和侍衛拉扯着,“不!不要!你們不能帶走她,皇上!您知道的……您知道的,她沒有罪……”
“魚麗……”我剛剛可以忍住眼淚,可是此時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眼淚已經溼了臉,可我也只能看着魚麗哭喊着被侍衛拉開,聽香和梅香等人接連被拉開。
我被侍衛拖曳地拉走,忽聽一聲厲喝:“放開她!”一個小小的人影快速跑到了我面前,侍衛不由自主地放開了我。玄喆一身大汗,不知從何處玩樂歸來,我蹲下身子,一把將玄喆抱在懷裡,“姑姑走了,你今後一定要聽梅香她們的話,哦!不,今後你一定又會回到賢妃娘娘那裡,好好聽她的話知道嗎?”
這個男孩子已經十一歲了,長高了好大一截,眉目清秀,長大一定是個美男子,與他相處的這幾年我儼然已經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如今要與他分別也是柔腸盡碎,我的傷心亦不亞於他,他伸出手來,拂去我的淚,“不要走!不要走!”他回過頭去,看着孟昶,“姑姑犯了什麼錯,你要帶走她,求父皇饒了她……求父皇饒了她……”
我將玄喆扶起,搖了搖頭,“別哭,傻孩子!只是生離又不是死別!”
“不……”
侍衛拉過了我,將我帶向殿外,“放開她!”又是一聲呼喚,我震住了身子,不敢想象地回過頭去。齊樂淚眼朦朧,一把掙脫了韓書真拉住她的手,向我奔來,抱住了我的身子,“你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我拉開她,死盯着她的眼睛,“記住!一切都結束了,你什麼都不許說!”她搖着頭,嘴脣幾乎咬出了血,默默盯了我一會兒,眼中已經閃現了決絕的神色,她忽然轉過身去,跪了下去。
“不要!”我一把拉空。
“其實和男子有私情的人是我!”齊樂清脆的聲音在殿中響起。
我閉上了眼睛,拳頭不由自主地收緊,徐阿琭的目的是我,你爲什麼要承認?
衆人皆感到意外,我和韓書真對視一眼,眼裡全是哀痛,齊樂跪在孟昶和太后面前,眼睛卻看向徐阿琭:“徐貴妃,你能不能也不追究那個男子是誰?”徐阿琭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齊樂,又看了看我,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齊樂方纔放下心來。
“我入宮以前就與一男子相愛,入宮後時常想念,偏偏他打通門路寫信給我,我們就時常書信往來,得知他仕途不順,所以我與劉保芳結交,以幫她討好皇上爲誘餌,讓她爹給我喜歡的那男子一個官位,後來我又讓人將他的衣物帶進宮來給我以作思念,後來劉保芳以此爲要挾,我害怕她真的把我的事告發,所以趁着來看望綺回的機會,將衣物帶進了昭暖殿!我以爲藏在這裡就安全了,沒想到卻害了她,齊樂一人做事一人擔,不願連累她人!”她回頭看着我,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像是解脫了,“對不起,綺回!白費了你的心思!”
我的腳步僵硬地走向她,捂着嘴的手裡盡是破碎的苦音,我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樂兒,也是我連累了你!”
太后冷冷的聲音道:“既然已經是真相大白,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她不給任何人再說話的機會,命侍衛抓走了齊樂。我望着齊樂消失地殿門口,哭泣不已,不斷有人在我的身邊走過,我已無心再去理會。
“樂兒!就算你去了,她一樣會對付我!”
一雙冰冷的雙手拉起了我,一樣是淚眼朦朧的韓書真,“那我們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對付徐阿琭,不然樂兒去得不值得!”
“韓姐姐……”我如齊樂平日叫她一般叫她,此時卻更增添了傷感……
寒意欺身,月冷如霜。
我一動不動地坐在窗臺之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無力又無心,高彥儔一身黑衣同樣不動不動地站着,我問:“你在想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在想,你一日在這深宮裡,我就根本無力保護你!”
我苦笑了一聲,跳下了窗臺,“夜深了,你回去吧!”伸手關上了窗戶。
窗外的黑影似乎又站了很久才離去,我朦朦朧朧地睡去,又被一陣叫嚷聲吵醒。
我睜開眼,看見魚麗站在窗前,我忙跳下牀,問:“怎麼了?”魚麗臉色蒼白地回過頭來,“聽……聽說清平宮走水了!”
“什麼?”我快速跑到窗前,看着清平宮的方向,的確有火光,“樂兒……樂兒……”
我轉身就跑,魚麗拉住我,“先把衣服換了!”
我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急步往清平宮趕,走到宮門時與人撞在了一起,擡頭一看是韓書真,我們對看一看,臉上都是擔憂,一起轉了身子,往裡走去。
宮女、太監、侍衛全部忙忙碌碌地提着水桶跑來跑去,不斷往着火的宮殿上倒水。此時已經是火光沖天,熊熊的火焰逼得人不敢接近,我焦急地拉過一人,“有人出來嗎?啊?”
那人忙道:“回安宸娘娘,到現在還沒有看到有人出來!”
“什麼?”我看向吞噬了門口的火龍,要是樂兒她們還在裡面,那麼……我不敢想下去,義無反顧地往裡衝去,魚麗和聽香死死地拉住了我,“娘娘……你不能去啊……”
“放開我……我要去救她……”
“你們在幹什麼……快點救人啊……”韓書真不斷地催促着衆人,也是被喬眉等人死死地拉住了。
不斷有侍衛冒着險衝進去,卻是無功而返,我們心裡已是無望……
整夜的火幾欲將清平宮燒成了灰燼,看着倒塌的木頭,我頹然地坐了很久,直到孟昶和徐阿琭來了,命人進去查看,我才拽緊了手,明知道是那樣的結果,可還是不願意面對。
進去的人出來了,“回皇上,裡面發現三具屍體,都已燒焦辨不清樣子了,估計就是沒有逃出來的杜修媛、齊昭容,還有劉保芳!”
“擡出來!”
“是!”
齊樂的屍身被擡了出來,蜷縮扭曲地如一坨焦炭,“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幾欲崩潰地叫了出來,韓書真緊緊地摟着我,可是我感受地到她的顫抖不下於我,我們誰也沒有再敢看上一眼,幾日前還是鮮活美麗的生命怎麼能是這塊白布之上的焦炭呢?
身邊似乎傳來了幾聲嘆息,可是齊樂不需要嘆息,她最需要的自由已經隨着生命逝去了,永遠不再……
面色沉痛的孟昶走了,面不改色的徐阿琭走了,崩潰不亞於我的韓書真也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片廢墟之上坐多久,他們都說這是一場意外,我卻認爲是老天爺的不長眼,齊樂怎麼能死呢?
齊樂生無子女,死後敗節,沒有資格送入皇陵安葬,齊樂本也不會願意葬入那皇陵的,我和韓書真好不容易求得聖旨,去了她的墳前。
我們三人此時再也不能把酒言歡了,只能相顧無言,我看着她的墓碑,心如刀絞:樂兒,上天竟待你如此不公,你就如梔子園裡開遍的梔子花,純白潔淨,天真善美,你該與你的良人在廣闊的天地間策馬紅塵,逍遙度日的!是我讓你捲入了這場紛爭,卻又無力解救你出來……欠了你那麼多人情,你怎麼能不給我機會還呢……明年夏季梔子花開遍的時候,園子裡再也沒有了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