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芋有些恍惚地走出了凌霄殿,她近來經常恍惚,不管是還在試煉的那個世界裡,還是回到了天界的這幾天裡。她緩步往外走去,擡起眼睛不經意看到了一個還算熟悉的人,便開口叫住了她。
“碧瑟,等一下。”
那個女子愣了愣,才轉過了頭來。這是一個身材高挑,相貌美豔的神女,一顰一笑皆是風情,讓人只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碧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糾正道:“你我彼此不熟,應該叫我碧瑟神女。”
海芋也是愣了愣。
她記得碧瑟跟她也是有兩分交情的啊,不至於這麼陌生吧?還特意點了出來。
“許久不見,這些日子可還好?”
海芋想要寒暄幾句,豈料碧瑟根本不吃這一條,依然是略帶譏諷地盯着她看,又笑了起來。“我知道你有話想要問我,就不要拐彎抹角了,直說吧。”
海芋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真正要問的時候一時間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了。她想了想,措辭說道:“今日凌霄殿中,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可是我的錯覺?”
話音剛落,碧瑟就笑了起來,肩膀抖了抖,說道:“原來你不傻啊。”
海芋皺了皺眉,沒有回話。
碧瑟神色中的冷淡的嘲諷不是作假,海芋又陷入了一個怪圈之中,她怎麼都想不通什麼時候得罪了碧瑟才讓她如此,回憶中的碧瑟雖然冷淡卻非常禮貌,每次見面也都能聊得上幾句,碧瑟也算是一個讓人如沐春風的人。
今日裡,怎麼一句比一句更刺呢?
“還望碧瑟神女告知,我實在是想不通。”
“不是你的錯覺。”碧瑟有些憐憫地瞥了她一眼,“殿裡的人都沒想過你能通過試煉。”
可感覺,他們的神情之中,意外之色也不是很多。
“應該這麼說,”碧瑟補充了一句,紅脣往上翹起,意味深長地望着她,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噓的動作。“殿裡的人都不希望再看到你,最好你永遠都在試煉裡出不來……對了,也包括我。
海芋盯着她不說話,只覺得心裡涼撥撥的,可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所以也無從反駁。
“爲什麼?”
“你自己都忘記了,我爲什麼又要告訴你?”碧瑟抿脣笑了起來,甜甜的笑意,深處透着冰冷的審視意味,“你看我像是那麼好心的人嗎?”
海芋還在說什麼,可就在這個時候,碧瑟突然不說話了,臉上那笑意也微微凝結,隨即敬畏地行了一個禮。
“見過玄欽上神。”
海芋的心一下比一下快,砰砰得像是要從胸膛裡猛撞出來。不過她很快反應了過來,同樣是行禮:“見過玄欽上神。”
不過她不敢擡眼睛看他,只是兀自僵硬着,半垂着的眼睛裡撞入了一抹蕩起的白色絲絛,隨即是寬闊的袖口,然後便沒有了蹤影。那個聲震三界的戰神,那個白衣銀髮的男子就這麼從她身側路過了,一句禮貌的迴應都沒有。
還是這麼目中無人啊。
果然,託夢裡那個溫和的玄欽
,只是她的幻覺吧?
擡起頭,玄欽已經消失在了視線裡,碧瑟涼涼地看着她,說道:“看來通過試煉還是有好處的,至少不發瘋了。”說完這句話,碧瑟就瞬移消失了。
海芋有心在問些什麼也沒辦法了,只得轉身離開了。
林泉也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笑嘻嘻地跟在她旁邊,只是自言自語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海芋搭理他,心裡鬱悶得緊。他繞到了海芋的身前,後者不得不停了下來,林泉彎起眼睛想要笑,卻見海芋神色冷淡,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
他一跺腳,雙臂纏上了她的手臂,膩歪道:“海芋小姐姐,我可是你最喜歡的男人,你怎麼能對我如此冷淡呢?”
海芋掃了掃被他拽住的手臂,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沒有掙開他。
林泉看起來就是小小少年一隻,長成了弟弟的模樣,總是一副天真明媚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對他好一些。不過這個好也要有一個度,否則他絕對順着杆子往上爬,不過幾天就要上房揭瓦。
“你不是想知道試煉裡的事情嗎?我講給你聽吧。”
“太好了!”林泉這個風一陣火一陣的少年,一聽這個又開心了起來。
海芋心裡微微嘆息。
天空碧藍,煙雲如羅,周圍的景物千年萬年不曾不曾變過。天界之中,她生活過不知多少年,腳下的這條路也不知道走過多少次,可此時卻生出了一種陌生的感覺來。
她心裡不由想,是否這裡也是一個試煉呢?
實在是太奇怪了,許多事情跟她的記憶裡不一樣。像是林泉、還有湖邊曾經遇到過的女仙們,他們都是認識她的,她卻沒有一點印象。
像是方纔的碧瑟神女,還有凌霄殿中的其他幾個神君,她都是有印象的,可對方就像是根本不認識她這麼一號人物一樣,陌生得很。
還有,她記得她在天界里人緣不錯,這一次封神來的人卻那麼少。
“哇,這麼聽起來,試煉好像很好玩的樣子呢。”林泉雙眼亮閃閃的,滿是憧憬之色,“要是我,我也不想回來啊。那裡多好啊,多麼有意思,哪裡像是天界裡這麼無趣。”
“可若是一直留在人世,漸漸就會變得跟凡人一樣。而凡人的壽命,不過六七十年而已。”
林泉摸着下巴苦想了很久,只覺得難以取捨,眉頭都給皺成了一個川字。
“太難選擇了。”
“我給你講的都是有趣的,還有很多不怎麼有趣的,令人討厭的事情,大概聽了之後你就很容易選擇了。”
海芋的這句話,也不知道是說給林泉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林泉搖頭:“那我還是不要聽了。”
人界有趣,天界無趣,可人界複雜不已,天界卻簡單多了。
夜晚躺在牀榻之上,海芋反反覆覆想着天界和試煉中的事情,想着想着都快要睡着了,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想起了一個被忽視掉的重要的事情,頓時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
她猛地從牀榻上坐起身子來,眼
睛因爲驚訝而睜大。
“怎麼會……”
她的記憶在欺騙她嗎?
她明明記得,在去這個什麼試煉之前她就是神女了啊,否則也不會在人界裡自稱神女、本君什麼的。可眼前的事實卻告訴她,她三日之前才通過神位的試煉,今日纔在凌霄殿中封了神。
海芋翻身下牀,負着手在屋中走來走去。
所有的事情,沒有一個爲她解答疑惑的人。
她腦中驀地衝出了那個白衣銀髮的人影,她的心再次狂跳了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只是在深思熟路過後,她才發現自己不敢去找他。
也罷,先順其自然吧,就不要跟自己過不去了。
海芋躺在牀榻上,拉起被子矇住了自己的腦袋。
她的習慣還沒有被糾正過來,其實對於天界的人來說,他們可以很久不用睡覺、用膳等等,正因爲如此,這裡的時光才讓人感覺緩慢無比,而無趣的感覺更是成倍的。
兩年多來,海芋在人界裡都是入夜就時間,也習慣了,如今回到天界還沒轉換過來,一見天黑了就想往牀上躺。
海芋扯了扯嘴角,一時間有些失笑。
過了會兒還是睡不着,索性也不睡了,瞬移到了流光森林裡。
這裡距離月亮很近,擁有美得驚心動魄的銀河,細碎點點的繁星灑落,遠遠望去像是銀沙一般縹緲若夢。森林裡更是美麗,螢火浮動,美得像是一個令人迷醉的夢境。
這個地方乃是天界中眷侶最愛的地方,總是有許多美麗動人的故事。
海芋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坐在懸崖邊上,憧憬着那個高高在上的白衣男子能夠有朝一日坐在她的身旁,用那雙從來清冷幽深的雙眼專注地望着她,露出只有她一個人能見着的輕鬆笑容。
短短三日裡,他們相遇兩次了,海芋卻沒有那種豁出去的勇氣朝他走過去,死皮賴臉找他說話了。
她往身後的草地裡一趟,仰望着漫天繁星,又是幽幽一嘆。
總不是在試煉裡迷戀了大神官一通,回來之後又繼續迷戀玄欽吧?
但就算是隻聽到他的名字,她心裡都會漏跳一兩拍,光是看到他的衣襬,她心裡就忐忑期盼不已……這種感覺她怎麼都壓制不住。她都覺得自己的迷戀有些不值錢了,朝三暮四得很。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神識驟然感覺到了一股子冰冷的殺意,她眉頭微皺,瞬移離開的瞬間,方纔所躺的地方已經被一股子神力給斬斷了。
“是誰!”
海芋喝了一聲,手上捏了一個訣,剛要使出,那股子殺意驟然消失得乾乾淨淨。
轉過頭,卻見那個早就印刻在心底裡的白衣男子,正從樹下遙遙朝她望了過來。
“是你?”海芋的脣角抿了抿,驀然之間忐忑起來,“你……”
“你說呢?”
他的聲音清冽,就像是離塵湖泊中的水一般,清澈、動聽、也冰冷。
海芋正在猶豫要不要走過去,就聽他淡淡開了口,說道:“你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