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房?”他右手重新拂過長髮,“爲什麼突然喜歡玻璃房?”
“……沒什麼啊,就是覺得漂亮,所以……”編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藉口。
蘇未生將冰袋從沙發上取下,面不改色心不跳,“什麼樣子的?帶我上去看看。”
聽言,花曼微更愣了,所有秘密都在二樓,要是蘇未生現在上去,可能,後面不堪想象啊。
“那個,等完工在上去看吧,總之很漂亮的。”
蘇未生眼眸裡透出一絲意味深長,應了聲好,沒再說話,也算是給了她面子,心裡早就有了七八分數。
他端來一壺親手泡製的茶水,替她倒上,又替自己倒上,“喝點暖暖胃吧。”
花曼微也不拒絕,端起輕輕抿了口,又放下了。
這茶的味道有些澀苦,嘗着叫人心酸,舌尖都被灼燒的泛着疼,牙齦之上,都稍稍流出血來。
“這是,什麼茶?”她問。
蘇未生搖晃晶瑩剔透的茶杯,從始至終沒有喝一口,放下又端起,端起又放下,似乎是在猶豫着到底該不該喝。
兩秒以後,他將茶杯送到嘴邊,沿着碗沿喝了一小口,苦澀的茶水順着喉嚨往下流淌,進了胃裡,火辣辣的。
“沒有名字,只是我無聊之際隨便研的茶而已,裡面彙集了許多對人體有益無害的藥末,每天喝上一杯,有效預防身體疾病。”
他面無表情的說,手裡精緻的茶杯已經擱在了茶几上。
花曼微似懂非懂,隱隱覺得他的話裡還藏着什麼意思,只是她聽不懂了,她也不想聽懂,他的人生太過複雜,她到目前都沒有猜透過。
只不過聽見疾病二字,心頭還是顫了那麼兩抖。
一壺茶水沒有人再動過,蘇未生把玩着桌上的冰袋,裡面盛着的冰塊已經融化成水,再漸漸褪去那層冰冷的溫度,化作水滴。
“還要不要再敷一會兒?”他問。
花曼微搖搖頭,在沙發上坐正了身子,她隨手將披散的長髮束成馬尾。
“睡一覺應該就不會腫了。”
蘇未生仔細打量着她的每一個動作,包括神情,兩人分隔了三天,卻像三年,一瞬間就覺得彼此間有了好長好長的距離。
他搞不懂這距離從何而來,至少以前沒有發現過。
十點整。
樓上的裝修工隊終於完成任務,三三兩兩從上面下來,提着大包小包的工具,醫生是最後一個下來的,還穿着潔白的白大褂。
花曼微早就在他們工作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支票,工人領了錢,走了。
那醫生下來的時候,花曼微還沒來得及把支票遞上去,就聽他畢恭畢敬的說了一句,“樓上的醫療設備已經全部準備就緒,您要不要上去檢查一下,如果有問題,還可以繼續找我們醫院的醫生。”
花曼微拿支票的手微微一頓,心裡暗罵一聲該死。
她用餘光悄悄看了下蘇未生,只見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烏黑。
花曼微有些些害怕,一口一個好的,將支票塞進醫生手裡,把他轟走了。
“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剛纔的醫生話裡是什麼意思,還有,爲什麼醫生會出現在這裡?你想住玻璃房還需要醫生過來?還需要醫療設備?花曼微,你給我一個
一個的解釋清楚。”
蘇未生挑眉,抱胸立在她面前,阻擋了她的去路,兩人就在客廳裡僵持不下。
花曼微已然是無力吐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沒跟這該死的醫生打招呼。
“那個……額,不是你想的這樣,這其實,只是一個誤會……”
“你說。”
“我先前不是感冒了麼,而且感冒了很長時間,這麼做就是爲了,防止再感冒……”
“繼續。”
實在不知道這女人編謊言的水平這麼差,驢脣不對馬嘴。
“總之,沒什麼大事,你別多想……”
解釋無力,花曼微的語言變得各種蒼白。
蘇未生也不再爲難,她的理由藉口他就當是真的,不過多盤問。
花曼微見他不再糾纏,暗暗鬆口氣,卻沒想到下一秒,他已經徑直上了樓。
她的心臟差點跳出胸腔,完了完了,蘇未生一上樓還不就能看見天意,見到了該怎麼辦。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蘇未生推開了側臥的門,那間剛剛被改造過的房間還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消毒水味。
他皺皺眉頭,四處打量一圈,的確是被玻璃包圍,房間的正中間擱着一張牀,牀頭一臺繁雜的呼吸機正在運作,發出嘀嘀的響聲,他的一雙手慢慢攥成拳頭,嘭的一聲甩上門。
聞聲趕來的花曼微停在走廊盡頭,她頓了兩秒,不遠處陰森的男人,讓她失去前進的勇氣,但是一想到現在還生死未卜的天意,她還是硬着頭皮往前走了。
蘇未生瞥了她一眼,順勢打開了隔壁的房間,一雙黑眸凌厲的掃射四周,最終落在牀鋪上。
那上面躺着七八歲的孩童,面容似曾相熟。平靜的睡着,林醫生正在爲他扎針,一針注射完畢,他取下了男孩額頭上的冰袋,纔剛將用過的針筒扔進垃圾桶,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量扼制住。
林醫生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頭,卻已經被人拎起來,丟在地上。
他驚恐的發現主子回來了,更是嚇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蘇未生冷冷的注視着牀上的孩童,喘着粗氣,“他怎麼會在這?你爲什麼會給他打針?誰準的?”
該死,他不是已經派人殺掉這孩子了麼,爲什麼現在又重新出現了,而且還是出現在他的家裡!
“回主子,他,他是夫人帶回來的,一回來就是昏迷,所以,夫人讓我給他救治……”林醫生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夫人……”蘇未生唸叨着這兩個字,忽而大聲冷笑。
他說呢,他就說樓上有蹊蹺,今天一切看起來都很不對勁,尤其是花曼微的神情,果真是做了不得了的大事,他可真開心。
“滾,全都給我滾。”他突然吼叫,心情跌入谷底,浴袍因爲胸腔的劇烈浮動敞開到小腹,要不是被一根腰繩束縛,可能已經全部敞開。
林醫生鬆口氣,連忙連滾帶爬逃走,臨出門,還撞了夫人,險些摔倒。
“夫人,萬事小心。”
花曼微穩住身形,還沒看清眼前是什麼情況,剛纔撞她的人已經逃也似的離開了。
一瞬間,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了,天意鎖在的房間門是敞開的,加上剛纔聽到的那聲吼叫,恐怕蘇未生已經發現了天意的存在。
這一次,她也許不會那麼幸運了。
蘇未生盯着牀上瘦的只剩皮包骨的男孩,牙根恨得癢癢,他伸出大手,慢慢的,一點一點靠近蘇天意的脖頸,就差一點點了,就差一點點就能解決這孩子的性命,叫花曼微和陸開誠之間永遠斷了關係。
可偏偏,就在差一點點的時候,腰部猛地被人從身後抱住,他聽見幾近祈求的聲音在腦後響起。
“我求求你,放過他……”
我求求你……
蘇大小姐這一生可是求過任何人?她高傲自大目中無人,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樣,向來都是別人求她,如今,她竟然爲了一個相處不到一週的野孩子向他求情。
可真的有點讓人出乎意料。
蘇未生笑了笑,到底是收了手,他轉過頭來,花曼微適時鬆開手臂,倒退一步,與他面對面站立着。
她眼眶紅紅的,顯然心裡悲傷到了極點,嬌豔的嘴脣此刻看來蒼白無比,連帶着周身都莫名充斥着一股強烈的悲傷。
她說,“只要你放過他,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只要放過她唯一的孩子。
蘇未生不笑也不怒,面無表情的樣子帶着幾分嚴肅,他感覺喉嚨癢癢的,胸口也癢癢的,或許那不是癢,是某種程度的疼。
她的妻子求他放過她和她前夫的孩子。
前夫,那是他們共同恨了好多年的仇人。
“給我一個理由,我爲什麼要放過他?”
聽言,花曼微心慢慢變涼,是啊,她有什麼理由叫他放過呢,她自己都不曾放過,這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成爲她手中的利用品。
但是……
“他是我的孩子,我今生今世唯一的孩子,無論他的父親是誰,他都母親是我,只是我。我應該照顧他,你現在是我的丈夫,也就是他的父親,你能不能放過我們共同的孩子,一起撫養他?蘇未生,可以麼?”
這是一個十分搞笑的問題,花曼微卻說的非常嚴肅,這就更可笑了,至少在蘇未生眼裡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他接受不了別人的東西,尤其是曾經厭惡到骨子裡的,東西。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目前爲止,還沒出生。”蘇未生正色,一股狠絕,“陸天意,留不得。”
花曼微當然知道他是如何心狠手辣,說到做到的一個人,於是,也不再抱有任何好好說的希望,她要攤牌了。
“那麼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一,讓天意住進來,並且保證他的安全。二,我帶天意走,永不回頭。”
她的神情很平靜,平靜的有些不像話,因爲她知道,無論是哪個選擇,她和天意都註定要一起死亡,所以,這個問題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只不過是,他要不要陪她最後一段旅程。
“你爲了這孩子要離開我?”蘇未生詫異,周身一瞬間變得冰涼。
流轉不動的空氣被鎖在房間裡,悶熱壓抑,誰的心中都如同千斤重,數不盡的悲歡離合。
“是。”她的回答鏗鏘有力。
蘇未生以爲花曼微是恨陸開誠的,自然不會喜歡這個孩子,或許和他一樣討厭,萬萬沒想到,到了今天,她竟然還在求情。
陸開誠究竟有什麼好,八年了,還叫她念念不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