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易凡慌了神,忙握住醫生的手,“麻煩你,一定要救活她,她是我媽,她是我媽!”
“你放心,我們會盡力。”
喬易凡一口一個我媽,再次刺激到譚月月的神經,她捉着手機的手指無意識鬆開,手機跌落在地,沒有人注意到屏幕突然的跳動,還伴隨着顫抖。
手機裡的電池,猛地脫落而出。
喬有飯失魂落魄走回來,重新坐在座椅上,他低垂着腦袋,忽而忽然捉住喬傳貴的衣領,他沒有動手,卻是憤怒的叫喊,“若是我媽出不了手術室,我一定要你償命!”
他不再管什麼父子親情,他沒有這種骯髒的父親,他沒有!
他好恨,若是沒有這個男人,他就不會遇見這麼荒唐的事情。
喬傳貴眼神黯淡,沒有反抗,他以前從未想過他和兒子的關係有一天關係會變成這樣。
可是誰也不曾在乎,他說出真相時,是下了怎樣一番決心,那時候的自己,已經忍受了幾十年良心的譴責,他認爲,夠了,真的夠了嗎?
譚月月默然看着這一幕,父子之前的親情,也可以脆弱到這一步。
她不禁想,以後念念和陸開誠會不會也這樣,念念如何接受陸開誠是他舅舅的事實?他一定也會恨,即使他們曾經是關係最好的父子。
譚月月垂下眼眸,滿目悲傷,她站在醫院走廊,一直站着,直到兩個小時後,醫生出來,宣佈手術結果。
手術很順利,一切都是虛驚一場。
喬傳貴的心,總算平定。
喬易凡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算你走運。”
說完,他已經大步走開,藍心若被推出手術室,喬傳貴不知道該跟上好,還是不跟上好,他不知道藍心若醒來以後的精神狀態是如何,她真的,想見到他嗎?
藍心若在半個小時後睜開眼睛,她醒了,眼睛首先看見的是一面蒼白的牆壁,她沒什麼太大的反應,明白自己此時應該在醫院。
她習慣了,最近一段日子,她總是在醫院裡。
身旁的人,總是喬傳貴。
她忽然覺得很失落,胸口堵得慌,於是嘆口氣,卻感覺到肚子火辣辣的疼,再一看,一道血淋淋的刀口橫在上面,如同一隻醜陋的螞蝗。
她驚了一驚,沒再動彈。
然後,她就看見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孔,那人站在她跟前,直直的站着,眼神陌生中藏着一抹擔憂,向前一步又後退一步,很是掙扎。
藍心若心裡頭瞬間激動萬分,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那種感覺,很是讓她感動。
她基本上是下意識的伸出手,嘴裡無意識的叫嚷,“是……月月嗎?”
譚月月一驚,沒想到藍心若一醒來,竟然都能叫出她的名字,她以爲,她一輩子也不會記得她了。
藍心若見她不回答,紅着眼睛繼續問,淚水幾欲流出,“你是……譚月月嗎?”
她的心臟莫名其妙漏跳一拍,不知該作何反應,下意識就想躲開,她以前可以淡然自若面對她,當她是阿姨,現在呢?現在她成了她的母親,她還怎麼躲,怎麼忘?怎麼……面對?
藍心若沒有得到迴應,看見的是她滿臉的驚慌失措,她更難過了,難過到手指頭扣進牀板都感受不到疼。
她以
爲,現在的譚月月還什麼都不知道,她們還是以前在喬家時的關係,所以,她沒有理由驚慌失措,難道只是因爲看見她……生病了?
藍心若目不轉睛看着她,越看心中的渴望就越深,“月月,你來看阿姨了?好久沒見,你終於記得來看阿姨了?”
譚月月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藍心若苦笑,自言自語。
“半年來,你好嗎?”
“好。”她總算迴應一句,她臉上的痛苦那麼輕而易見,她終於看不下去了。
藍心若的心臟倏然一疼,她看見女兒的肚子,看見她面色蒼白,就知道她一定又吃了不少苦,“你懷孕了?幾個月?”
“快要六個月。”
“那快生了,別在亂跑,在家裡安胎比較重要。”
“謝謝關心。”她無比冷漠的迴應,四周的空氣冰冷冷的,入了骨的寒冷。
藍心若感受到她的生分,故意忽略,“念念呢?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譚月月跟她的一問一答,只是迴避最原本的問題,但是,迴避就能不面對了嗎?
她這一瞬間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很想很想問一問這個隱藏真相隱藏了這麼多年的女人,她到底爲什麼這麼做。
她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
因爲,她不知道藍心若什麼時候會再次發病,她必須儘快得到答案。
“藍阿姨,我叫你一聲藍阿姨,是希望你,真的,只是我的阿姨,可是我現在,要問你一個最嚴肅的問題,你能不能真心回答我。”
藍心若沉默片刻,“好,阿姨答應你。”
譚月月深吸一口氣,她看了眼坐在角落裡的喬傳貴,重新將目光落在藍心若身上,她甚至,走近了,又一次靠近她。
那股子勇氣,不知不覺被凝聚,她覺得,沒有什麼比這個問題更艱難。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你口中一直嚷着的蜜兒,其實,是我,對嗎?”
她嘴脣顫抖着,身體也在顫抖,滿目的蒼涼,說不上來的悲傷。
藍心若已經是震驚到不能再震驚,她瞪大眼睛,好半天心情才平復,只覺得刀口的傷越來越疼,她只能伸手用力捂着,不讓疤痕破損。
“你知道了?月月,你都知道了?”
她微笑,盼望相認這天盼了不知道多久,如今看着女兒,她總算有種她是真正母親的感覺。
她的這副模樣,更是確定了這個問題的答案,譚月月驚訝的往後退,她聽見喬傳貴的話,心裡還藏有一絲僥倖,以爲有可能是誤會,她以爲還有轉機的。
可是,如今,藍心若在她面前,親口承認了,她還該怎麼僥倖?
譚月月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衣架,猛烈撞上去也感受不到疼,只知道心臟哪裡彷彿缺了一塊,她跌在地上,屁股一陣陣鑽心的疼,她不去管,她只是坐着,蜷縮着身子,無神的目光四處遊蕩,似乎是想尋找什麼能夠讓她安定的東西。
藍心若看見她的樣子,痛心疾首,她五年前就猜到會是這個樣子,所以五年來,她都不敢與她相認,她尋找了她二十幾年,毫無音訊,五年前,喬易凡突然將她帶回喬家,她總覺得相似,起初並沒有任何的懷疑,沒想到卻在一場意外之下,看見她脖子上掛着的玉墜,這條玉墜全世界
只有一條,是她曾經交給夏伯言,要他好好看守。如今卻在譚月月脖上,她立馬就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名叫譚月月的少女,就是她一直尋找的親生女兒。
藍心若心裡無限淒涼,她看見女兒的痛苦,心頭就像是被刀割了一般,她是不是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突然的身份轉換,她不是孤兒,是被父母丟棄的可憐蟲而已。
她完全不明白此時的譚月月,到底在爲什麼而難過。
她也不知道陸開誠和譚月月之間有爲數八年的糾纏。
“我知道你苦,二十幾年來一直都孤身一人,從小沒有父親母親,我不奢望你可以原諒我,當初把你丟下我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如果你難過,你可以當作不知情,我只想你快快樂樂的生活……”
藍心若眼角的淚水順着褶皺緩緩流下,她想到正義,如果他知道他們的女兒還活着的話,他一定會比她更加欣喜,她多想撫摸女兒的長髮,做到一回兒母親的義務,讓她在她的庇護下能夠快樂的生活。
她感到莫大的悲傷,隨後眼皮越來越沉重,她想,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等不來母女相認的那天。
正義,你知道了,會難過嗎?
譚月月緊緊咬住手臂,爲了穩住情緒,不哭出來,她忍得很辛苦。
“你爲什麼不來找我,爲什麼當初丟下我,哪怕我和你真的一起被土匪殺掉,我也不願你把我丟下……”
她從小渴望有父母親,可現在,渴望成真了,她卻退縮了。
“我要你平安,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這是我身爲母親唯一的奢望……”
藍心若閉上眼睛,當年的事情亂哄哄浮上腦海,她快承受不住,自從正義離開以後,她就獨自揹負着這一切。
“蜜兒,我沒有不去找你,我找了,你失蹤的那年,一歲,我找了你整整二十七年……二十七個歲月,毫無音訊……”
二十七……二十七年,怎麼可能一點消息都沒有,譚月月不相信,她現在身爲一位母親,此刻竟然對她恨不起來,反而有一絲憐憫。
試問,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會快樂到哪裡去?她忽然就能理解,藍心若當時的痛心疾首。
她不恨也不怨了,漸漸接受事實,只當造化弄人。
她擡起頭,手臂留下一排染血的牙印,她的目光,輕飄飄落在藍心若蒼白的面龐,她看見她眼上的淚滴,恍然明白,她心底的那片空白,到底是在渴望。
兩人隔空對視,中間的距離有過一尺,空氣相對靜止,此刻,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呼吸聲都是沉重的。
喬父已然無法掌控局面,他不敢讓心若瞧見她,他怕她恨他恨到情緒失控,再次發病。
藍心若胸口越來越疼,不受心情掌控,物理上的疼,她抓緊胸口的衣服,到底是強忍着一句話沒說。
譚月月空洞的眼神,多了一絲堅定,她要搞清楚,要把一切都搞搞清楚。
“你和陸正義的孩子……”是不是還有陸開誠。
她話沒說完,不是故意停頓,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她警覺的把剩下的話嚥下肚,這一瞬間,喬易凡推門而入。
他第一眼看見藍心若醒了,幾乎是本能的衝上去,他擔心到眉頭從剛纔就一直沒鬆開。
“媽,你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