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易凡身體敏感,觸碰這麼多灰塵,忍不住的咳嗽。
陸開誠看了他一眼,示意安靜,喬易凡照做了。
兩人繼續往前,陸開誠的目光停留在那張鋪着白布的單人牀上,他想到以前,譚月月就是在這照顧小回憶,給她餵奶,與他爭吵,他忽然很懷念那個時候,很想回到曾經,把過去的歷史改變,從那時候開始對她好,如果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以前更該對她好纔是。
他之所以在上面鋪上白布,是爲了敬她曾經最忠誠的手下。
陸開誠停留的目光忽然跳動,他口袋裡的電話,在這時響起,他皺了皺眉,接起。
對面傳來女人顫抖的哭音,他頓時慌了神,急匆匆下樓,“慢慢說,發生什麼事了?”
“陸開誠不得了了,喬叔叔,喬叔叔……跳樓自殺了!”
“什麼!”
陸開誠皺眉,已經跳上路虎車,“你在醫院給我好好呆着,等我,我馬上就到。”
“好,我等你,嗚……”
“別怕,沒事的。”
他滿腦袋都回蕩着她的哭聲,陸開誠本能的放柔聲音,輕聲說,“我保護你,不管是什麼樣的關係,我都保護你,所以,怕就不要看,我很快就到,答應我,不許哭。”
譚月月躲在角落裡,把身體捲縮成一團,她光是回想剛纔地上的場面,心臟就是一陣顫抖,她已經害怕到不能再害怕,卻還是強撐着說,“我不哭,我答應。”
陸開誠迅速掛上電話,他瞥見從梨園裡急匆匆趕出來的人影,立馬搖下車窗,喬易凡瞭然,上了車。
路虎車即刻飛快奔馳在去醫院的路上。
半個小時後,譚月月看見風塵僕僕的陸開誠,幾乎是下意識,胳膊一伸,就跑進他的懷裡,滿臉的淚水擦都擦不完,她攀附在他身上,晃晃悠悠因悲傷擺着腦袋,“你終於來了。”
他抱緊懷裡的小東西,把她擱在牀上,“是,我來了我來了,別怕。”
他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幫她順氣,還不停的輕吻她的額頭,“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了。”
她悲傷的垂下眼眸,他想到喬叔叔臨死都沒有得到喬易凡的原諒,她就難過。
“陸開誠,他死了。”
“我知道。”
“你恨他嗎?”
“恨。”
“現在呢?”
“恨。”
“你不要恨了,他死了,就讓他解脫好嗎?”她又一次坐進他懷裡,摟着他的脖子,淚眼婆娑,“我們該怎麼辦,他是唯一知情的人,現在他死了,藍阿姨沒辦法醒過來……我們這一輩子,是不是都只能這樣了,我不想……”
陸開誠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極盡溫柔,“相信我,一定會有解決的辦法,我會順利解決這件事,調查清楚,當年的蜜兒究竟是不是你。”
她忽然擡起亮晶晶的眼睛,認認真真的看着他,“我這裡有一個又快又省事的辦法。”
“什麼辦法?”
“驗你和我的DNA。”
“……”他抱着她沒有說話,只是緊緊的抱着,他不敢,他真的不敢,他以前什麼也不怕,不知怎麼過了這麼多年,現在竟然什麼都會害怕,只要是有關她的事情,他都會無助到驚慌失措。
他怕親眼看到的結果會讓他傷心欲絕,難以接受,至少現在還沒有清楚,還是個未知數,DNA卻是根本不可能造假的東西,他不敢試……
譚月月卻說,“我們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了,好不好?聽我的,咱們去驗,一目了
然,是不是,就在此一舉,如果是了,我們今後就各走各的路,當作什麼也沒發生,你帶念念走,我帶寶寶走,如果不是,我們一家四口還是可以在一起的,你說,對嗎?”
陸開誠抱着她的手緊了緊,目光深沉……
當喬易凡看見病牀上血肉模糊的男人時,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驚恐,他看見父親滿身的血,腦袋開了花,五臟六腑開了花,就連胳膊都已經皮開肉綻,他躺在那兒,只是一句肉疙瘩,沒有五官,沒有四肢,快看不出人形。
喬易凡站在那兒跟前,把他身上的白布掀下,那血紅的色彩驚豔了他的雙眼,將他的雙眸不知不覺染成紅色。
他沒想到,父親會死在母親前面,他以爲他會活着,起碼活到母親平安醒來爲止。
他的父親這麼愛母親,怎麼會捨得在她前面離開,他到底是下了怎麼樣大的決心,喬易凡不知道。
他除了震驚以外,是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
他悲傷,是的。回想以前,這個父親並不是真的壞的徹底。他對孩子特別的溺愛,從小,就慣着他和宇凡兄弟兩,帶着他們四處遊玩,陪他們玩遙控飛機,遙控賽車,還有超級瑪麗,那時候,大海里的海水還是清澈的,夏天,他就馱着他們兄弟兩一塊去游泳,那時候,母親已經病了,是父親給了他們一整個童年。
可他,竟然被仇恨矇蔽了雙眼,忘記了曾經的美好。
喬易凡沒有哭,他倔強,他堅強,可那不過是他最善於的僞裝,他的心,早就劃出一道長而深的口子,泊泊流出血來。
他想到前些日子,和父親鬧翻,說了數不勝數難聽的言辭,甚至還動手揍了父親。
他開始止不住的哭,他是不孝子,他真的……在喬傳貴短暫的一生裡,沒有盡過一絲一毫子女的義務。
宇凡因他失蹤,父親臨死都沒能見到宇凡,得到他的原諒,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他不敢想。
喬易凡哭的厲害,沒有聲音,無聲的哭泣,眼淚落得歡快,一滴一滴打溼手背,他跪在父親面前,聽着儀器散發出嘀的長音,他知道,那是心臟停止跳動的忙音。
他的膝蓋被冰涼的瓷磚衝擊,骨縫裡鑽進一股子寒氣,他抿着脣,鑽進雙手,他說,“爸,對不起,你給了我生命,我卻埋怨你,我不恨你,那只是我不甘心的發泄,我把一切都怪罪到你頭上,是因爲我無法接受事實啊,爸,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你會輕生,你連讓我補償你的機會都不給我,你醒過來啊,你看看我,看看你的兒子,你讓我對你親口說一聲對不起,好不好?你讓我最後喊你一聲爸爸,好不好?爸,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不是愛媽的嗎?你不是說你是全世界最愛媽媽的人嗎?那你怎麼捨得丟下她一個人,她現在還生死未卜,你怎麼能就這樣不管不顧離開了,這不是你口中的愛情……你這是在逃避……”
他跪在哪兒,像只發了瘋的獅子,在咆哮。
他想到以前和藹的父親,經常握着他的手,對他交代公司事務的父親,還有那個,時常嚴肅囑咐他多多休息的父親,他那麼好,那麼好,偏偏等到失去了,他纔開始重視。
從今以後,他是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喬易凡感覺到偌大的悲傷,從眼眶裡急切的流淌,一顆又一顆,傾盆而下。
窗外刮來陣陣寒風,瘋狂的撲打窗戶,噼裡啪啦,應是要下暴雨,這個冬天真是冷到了骨子裡,不見雪,但那雪彷彿下在人身上。
喬易凡就這樣跪着,他什麼話也不再說,一直跪到膝蓋發痛
,才緩緩站起來,他來到病牀前,不管不顧,父親身上的鮮血他統統忽視了,這一刻,只想用力的,好好的,最後抱一次父親,將他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讓他明白,他一直是他的兒子,把他當成參天大樹一般崇拜的兒子。
喬易凡摟住他的肩膀,滿身的鮮血,還有鼻尖索繞的血腥味,他權當沒有感受到。
他伏在父親的耳邊輕聲說,“爸爸,請你原諒我,我能理解你對母親的愛,也請你理解我,對譚月月的那份情。”
因爲從頭至尾,父親都知道他和譚月月之前發生的所有。
之後,喬傳貴入了土,喬易凡在醫院裡難過了好久,等到再回神時,看見譚月月是手腕上帶着孝字,他就下意識以爲譚月月還在怪喬傳貴。
她和陸開誠做了dna,就在今天。
他三天沒有吃飯,藍心若還在病牀上躺着,病情沒有絲毫好轉,陸開誠會留在醫院看護,但第三天的時候,他們的電話有一個緊接一個響起,人護士說,“請你們過來拿檢查結果。”
譚月月一聽這話,嚇得她不敢走路,不敢說話,心裡頭煙熏火燎一般折磨着。
Dna結果出來了,總算是出來了,可到底是如何的,她不敢想,甚至都不敢問,天殺的,接受事實,臣妾做不到啊。
她嘭的一聲猛地掛上電話,裝什麼也不知道。
結果她竟然失眠了。
Dna結果到底是怎樣的?到底會不會是她想的那樣?
陸開誠當然也接到了電話,他立馬,想也沒想,就給譚月月打電話過去,結果竟然顯示不通,該死的女人,竟然跟他玩失蹤,竟然連電話都不接了。
陸開誠尤其的憤怒,在衣櫥裡隨便找了套裝備,出了門。
心裡卻忐忑難安,心中各種糾結,到底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這一舉裡了。
他開車飛快的來醫院,在醫院門口巧遇了鬱鬱寡歡的譚月月,他幾乎是本能的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後帶。
而後,車門嘭的一聲被甩上。
譚月月愣住,本能的沒有反抗,碩大的肚皮擱在兩人中間,無法更靠近。
她覺得人生過於缺憾,到哪她都逃不出陸開誠的手掌心,兩人均是相互沉默,末了,陸開誠加上一句,“最近身體怎麼樣?”
“還可以。”她迴應。
“爲什不不接我電話?”
“沒聽見。”
“你要流產嗎?”
“我……”她擡頭看他,“我沒有。”
陸開誠沒再說話,領着她一起上樓拿結果,兩人每往前走一步,身上的冷汗就多一些,喬易凡在病房裡看着藍心若,越看心裡越不安,她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他想到譚月月和陸開誠,這兩人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他唰的站起身,不安的目光四處落在醫院周圍,手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無意識的撥出。
他想告訴陸開誠,今天,是鬼門開的日子。
而此時,兩人已經到了醫院的最上面幾層,電梯都快要做爛了,然而到了以後,護士卻說是誤會一場,他們的結果單還沒有出爐,下週纔會有結果。
譚月月在心裡鬆口氣,不等陸開誠,獨自下了樓,電梯一層一層往下降,她沒感受到有多害怕,就是有點不安心,要是從這麼高墜下來,一定會摔得粉身碎骨。
那畫面光是想想,都讓她毛骨悚然。
譚月月成功回到病房,陸開誠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互相不說話,鬧了彆扭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