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紅着眼睛咆哮,“你他媽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我不過才離開了一會兒,她就成了植物人?”
喬傳貴聽見結果一點也不震驚,反而鬆了口氣,他再一次被兒子扯住領口,拋在空中,拳頭一下接着一下,打的上次剛接好的鼻樑骨,又一次斷裂,鮮紅的血奔涌而出。
喬易凡一邊打一邊罵,“你還是人嗎?你這樣對我媽,她纔剛醒,你就跑去刺激她,現在好了,她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姓喬的,這下你滿意了?”
最後一拳,最後一句話。
喬傳貴已經笑出了聲,他說,“滿意,不甚滿意。”
滿意……
喬易凡恨不得今天把這男人給生生撕了,他惱火的有踹又咬,噼裡啪啦,拳頭打到肉體上的聲響,動聽又美妙。
譚月月驚呆了,還沒來得及從剛纔的驚嚇中反應過來,又被這打成一團的兩個男人嚇了一跳,她連忙衝上去,不顧被挖傷的危險,將兩人扯開,她紅着眼睛,險些崩潰,爲什麼這麼多天真的是什麼事都被她遇上了,這種狗血的父子反目成仇,她都能遇見。
她拉住喬易凡的衣袖,“夠了!他是你父親。”
喬易凡收回手,氣的喘着粗氣,咬牙切齒,“我寧願他不是。”
“可他的的確確是。”
“喬易凡你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能不能別這麼衝動,你把他打成這樣有什麼好處,還不時傷了自己的手?”
喬易凡沒再理她,轉身離開。
譚月月嘆口氣,將地上的喬傳貴扶起來,幫他嘴角的鮮血拭去,還幫他擦去一身的灰塵,她輕聲說,“叔叔,別難過,易凡也是一時氣昏了頭,他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所以……纔會對你動手,我希望你能理解他,他並不是有意。”
喬傳貴仰在座椅上,喘粗氣,肺部隱隱作痛,他從未想過,在這種時候,心若的女兒會過來幫他解圍,他終於明白,兒子爲什麼會被她所吸引,這女孩,的確帶着一些和他人不一樣的魅力。
“你幫我?難道不恨我嗎?”
譚月月搖頭,“不恨,我不應該恨你,每一個爲愛付出的人都很難得,你只是想追求屬於自己的愛情,你並沒有什麼錯。”
“可我是罪人,連我兒子都這麼認爲。”
喬傳貴苦笑。
“那是因爲,易凡還不夠成熟,等他長大一些,自然會明白你的想法,他會明白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會不擇手段想要得到。”
“你也曾經歷過?”
喬傳貴目光落在她身上,反問,卻已經是爲她的氣度鎖折服。
“沒有,我是被不擇手段得到過,叔叔,不要再讓阿姨痛苦,找個機會,把一切跟她說說清楚,我想,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她多多少少,還是會接受的。”
他卻說,“沒用了。”
“你不懂她愛陸天意愛的有多深,那種愛,並不比我對她的少,她愛他真的愛進了骨子裡,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我毀了他們的幸福,心若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一輩子,這麼絕對的事情嗎……
譚月月不知道。
“不過,謝謝你,謝謝你在我兒子都厭惡我的時候,選擇了,接近……”
藍心若真的變成了植物人,從出手術室之後就一直沒有醒來,每天平靜的呆在病牀上,動都不能動,除了一天三次掛葡萄糖以外,醫生對她的病情束手無策。
喬易凡每天會過來看兩次,其餘的時間,都和陸開誠在一起,尋找線索和資料,以及過去的那些老照片。
他們完全忘記以前的恩怨,此時,只是相互幫助的夥伴,大家誰也不提以前的事情,每天忙着整理資料,把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一一調出。
醫院裡的藍心若就交給譚月月和喬傳貴照顧,爲了不讓念念擔憂,爲了更好的照顧藍心若,她不得已聯繫了韓俊宇,讓他從c城趕來帶念念回孟家。
念念起初不願意,在譚月月一番勸導之下,還是選擇了妥協,他現在最擔心的事情,還是老爸和老媽,他們冷戰了好久,他甚至連上飛機前,都沒有看到老爸,只看見老媽蒼白着臉,挺着肚子對他揮手告別。
他便又開始怨恨老爸,什麼事情能比老媽更重要,更何況,老媽現在身懷六甲,每天挺着大肚子,吃飯沒有胃口,睡覺也睡不着,容易嗎,他還在這時候跟她鬧彆扭,真是渣男。
念念決定,這一次一定不原諒老爸了,等老媽生了妹妹,他就帶着老媽和妹妹,一起私奔。
親眼看着念念被帶走,譚月月心裡鬆了口氣,終於不用面對念念,她想的是,終於可以不用再受良心上的譴責。
天知道,她每一次看見念念,就會想,這原來是她和親哥哥的孩子,那是怎樣一種感覺,沒經歷過的人,一輩子也不能理解。
她來到醫院,和喬傳貴輪流照顧藍心若,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行動非常不便,譚月月越來越想早點了解肚子裡的小生命,每天這樣看着,罪惡着,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她必須要趁着孩子沒出生,把這一切了結乾淨。
於是,在藍心若淪爲植物人的一週後,就在同一間醫院,她偷偷在醫院的婦產科掛了人流的號,在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叫號叫到了她,譚月月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進去。
醫生是個中年女人,似乎司空見慣了這些事情,對過來的女人都抱有一種鄙視的眼神和心態。
她看了看譚月月的資料單,皺着眉問,“你懷孕多久了?”
她有點惴惴不安,底下兩隻手交叉握得很緊,“今天剛滿六個月……”
“六個月?天。”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她聽見醫生語氣裡的驚訝,更加不安了。
“寶寶都六個月大了,顯懷了,你纔想着要來打胎?”醫生推推鼻樑上的眼睛,驚訝。
“嗯,之前想着生下來,可是最近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必須要流產……”
她垂眸,撫摸肚子,知道自己的寶寶現在已經成了形,原本再有四個月就可以出生的,她今天卻要殘忍的扼殺掉她的性命。
醫生收好資料單,搖頭,“現在太晚了,沒有辦法做人流,流不掉,而且搞不好還會有生命危險。”
譚月月驚慌失措,她就差抓住醫生的手,眼睛裡的淚水差點又要流出,她很難過,很難過很難過。
“那應該怎麼辦?醫生你幫幫我,我真的不能生下他……”
醫生眯眯眼睛,眼睛重新滑到
鼻樑,“六個月,只能做引產,但是因爲手術比較危險,你最好是聯繫你的家人過來簽字,而且我們不保證,這樣會對你的子宮產生什麼樣的危害。”
她彷彿看見了希望,於是狂點頭,“沒關係沒關係,我不在乎傷害,我只要能夠打胎,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醫生看她這個魔怔的樣子,基本上是頭一年遇見六個月還要流產的怪人,她說,“竟然這樣的話,我先給你預約病房,你到時候帶家屬過來就行,還有,手術的結果,請你一定做好心理準備,不到萬不得已,我們醫生不贊同你這麼做。”
譚月月拿着b超照從婦產科室走出來,她的目光全是被手裡的b超照所吸引,那上面是一張黑色的圖片,並不清楚,是子宮的模樣,再仔細看,能看見子宮裡窩着一個小小的人影,那道人影捲縮着身子,小手小腳的形狀非常清晰,就連五官都被刻畫出來,長得很可愛。
她忍不住翹起嘴角,甜甜微笑,這是她孩子最後的一張照片,她要好好的保存。
引產手術定在下週三,譚月月做好了一切的心理準備,可是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還是想退縮,不過還好,她有非流產不可的理由,咬着牙,硬是把心裡頭的不捨和難過統統掩飾下去。
她在這一點上,一直做的非常好,她堅強勇敢,八年來所經歷的一切將她磨練成今天的樣子,譚月月還是萬分感謝,那時候陸開誠的殘忍。
她邁進手術室,換上消毒衣,躺在手術檯上。
醫生問,家屬怎麼沒來。
她笑着回答,“我沒有家屬,我是孤兒。”
“孩子的父親呢?”
“可以不要問這個問題嗎?我自己的手術書我自己籤,手術的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醫生帶着藍色口罩,不說話,算是同意,手術間裡所有醫護人員準備到位。
手術書被送到面前,譚月月拿着筆,一筆一劃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她這一生裡從來沒覺得自己名字的筆畫這麼多,光是單單三個字,就已經寫的她手軟。
終於簽完,她放下筆,眼角無意識落下一滴淚水,她伸手最後一次撫摸肚皮,心裡悲傷到無以復加。
她說,“寶寶對不起,沒有讓你看這世界一眼,就要讓你離開,媽媽很想見你,真的很想把你撫養成人,可是對不起,我沒有機會了,我希望你以後投個好人家,永遠永遠不要遇上我和陸開誠,寶寶,記住了嗎?”
醫生再給手術刀進行最後的消毒,一支針管已經遞上,裡面裝有黃色液體,護士對醫生稟告一聲,那醫生挑眉,說,“現在進行注射吧。”
譚月月眼看護士越走越近,心裡頭明白的不能再明白,這針管裡的液體,就是萬劫不復的毒藥,一陣下去,她的孩子就會胎死腹中。
到底心靈該多麼強大,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身體裡。
譚月月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堅強,亦或是是強大,她只是習慣了忍耐和接受。
所以,當那冰涼的針管戳進她的肌膚時,她咬住牙齒,閉上眼睛,到底是撐住了。
那股子冰涼的液體滲進她的血管,一點一滴涌進她的身體裡,逐漸往下腹匯進,譚月月緊閉眼睛,不敢睜開,針孔是火辣辣的一片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