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僧侶都被帶了進來,他們穿着統一的僧服,戴着僧帽,看起來,彷彿並無二致。
我緩聲道:“全都脫掉僧帽!”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但都不敢違命,拿掉了僧帽。
我緩步上前一個個地視看,片刻之後,便只留三個剛長出頭髮的僧人,其餘是光頭的則全部送回。
這三個人一個是老者,仔細沒有作案的可能,還有兩個中年和尚,端看哪個是姦夫了!
我又命老者退在一邊,在其餘兩人中間細細地觀察。
多年的經驗讓我的眼光變得無比銳利,作了虧心事的人,一般眼神飄忽,額上出汗,還會不自覺地雙手緊握來保持安全感。
其中一個面目俊朗的和尚引起了我的注意,然而,正在我仔細看他的時候,猛然回頭緊緊地盯住朱貴人。
果然她在朝那人擠眉弄眼地遞眼色。
我大喝一聲道:“把他給我拿下!”
我的一聲斷喝,讓那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娘娘饒命,饒命啊娘娘,我不是自願的呀……”
朱貴人再也沉不住氣,上前狠狠一掌摑在他臉上:“混帳東西,你胡說什麼?”
我微一側目令所有人退下,這纔看着室內的二人緩緩地道:“朱貴人,你穢亂內宮,其罪當誅,而且還要禍及九族,事到如今你服還是不服?”
朱貴人的衣衫早就溼了一大片,目光恨恨地看着那個容顏俊俏的和尚,長嘆一聲道:“我只是不甘心,皇上三宮六院,根本不能顧及衆多嬪妃,這深宮中歲月難耐,皇后不是不知道,其間不是也傳聞皇后與浩王爺……”
“你給我住嘴!”我氣極,揚手,一掌摑在她的臉上。
她捂着嘴,嘴角溢出一絲血絲,忽然道:“怎麼,皇后怕嬪妾說出來?”
“本宮何懼之有?這一掌是告訴你本宮的皇子不容你謀算。你以爲你串通四皇子來害九皇子本宮不知道麼?何況你我皆是皇上的女人,除了皇上外,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你做出這等無恥之事,還敢污衊本宮,想來是不顧及自己的身家性命了,來人,將朱貴人和這和尚拿下。”
朱貴人突然揚聲:“等等,皇后娘娘真是聰明,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只是我願意用一件事來交換我和我家人性命,不知娘娘可否准許?”
我慢慢地轉過身,冰冷地道:“你以爲,你還有籌碼嗎?”
“如果我說,是薇夫人殺了柳玉菡的事呢?”她慢慢地說。
我猛地一頓,因爲此事,澹臺謹對我誤會甚深,倘若此事真相大白,不但對薇夫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更是我翻身的機會。
我沉呤片刻道:“好,本宮答應保你家人性命。” wωω▲ ttκan▲ C○
朱貴人鬆了口氣,嘴角浮起一絲陰笑:“呵,她利用我也夠了,如今是該她承受的時候了。”
我無心理會兩人的恩怨,因爲此事鬧太大,已經有人驚動了皇帝,澹臺謹已經到來。
我命人將四皇子拘來,趕在澹臺謹之前交和尚秘密關押。
一開門,有溼氣進來,澹臺謹眼中有血絲,滿是怒氣地道:“這是怎麼回事,大半夜的鬧得合宮不安!”
我看着驚駭着朱貴人,微微一笑道:“是這樣的皇上,朱貴人漏夜要本宮前來,說是有要事相告,而且此事有關皇上最寵愛的柳公子,所以臣妾纔打擾皇上。”
果然,提到柳玉菡,澹臺謹不禁提起了精神,疑惑地問道:“朱貴人,到底怎麼回事?”
我意有所指地看看藏在殿後的和尚,示意她不準胡言。
朱貴人咬脣半晌才道:“回……回皇上,臣妾當時親眼看到是薇夫人命人殺了柳公子……還把皇后娘娘宮中的腰牌放在柳玉菡的手中,造成是皇后娘娘殺害的假相。她躲在暗處看柳公子斷氣後,又上前看了看,才離開的……”
“什麼?”澹臺謹不禁站了起來,搖着朱貴人的肩怒問道:“此話當真?”
朱貴人顫抖着說:“千,千真萬確。臣妾還記得薇夫人在柳公子死後摘下了皇上賜給柳公子的千年玄玉佩,說他不配帶此物。倘若皇上不信,可命人搜薇夫人的宮,一定能搜出此玉佩。”
我倒是沒料到,還有這一節事,不過,這也增加了此事的可信度。
澹臺謹握拳,重重地擂在桌子:“這個賤人,怪不得朕當時沒有看到小柳兒戴玉佩,還以爲他放家裡了,原來是她!當時你爲何不告訴朕此事?”
“當時臣妾嚇壞了,而且皇上一直寵愛薇夫人,臣妾又沒有證據,怎麼敢指證薇夫人呢?”朱貴人躲閃着目光說道。
這句話破綻百出,但澹臺謹怒極攻心,立刻揚聲道:“來人,立刻搜采薇宮,如搜出玉佩,立刻將薇夫人帶過來!”
“是,皇上!”
澹臺謹焦急地轉圈的時候,朱貴人輕輕地鬆了口氣,我卻理了理髮道:“皇上,朱貴人只怕還有一些事情沒有交待完呢?”
澹臺謹皺眉道:“哦,你還何話要說?”
朱貴人頓時臉色雪白:“沒有,沒有……”
我揚聲道:“來人,帶四皇子。”
一臉倔強的四皇子被帶了上來,澹臺謹更是鬱悶:“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展兒也來了?”
我淡淡地說:“皇上,朱貴人方纔還交待了自己合同四皇子欲加害九皇子之事……”
四皇子性子倒急,冷哼一聲道:“哼,是我做的又怎麼樣?溫采薇也不是什麼好人,她告訴我我母妃是肖皇后害死的,給我毒藥讓我下在肖皇后的香爐裡,害得兒臣差點沒命,她這般歹毒,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住口!”
拍一掌狠狠地扇在四皇子的臉上,澹臺謹鐵青着臉道:“朕真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便如此險惡,竟對肖皇后下藥,還要加害你的親弟弟。你蘇母后當時還求朕放過你,否則你以爲你能活到今天!”
四皇子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地低下了頭。
也許他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害九皇子,卻不知道這樣會間接害了我。
“還有你,這個賤人,真是其心可誅!來人,將朱貴人脫釵請罪,免去一切封號,貶爲奴婢,罰到暴室做苦力!”澹臺謹怒喝道。
朱貴人大聲哭求饒命,但見無郊便惡狠狠地瞪着我:“蘇妤是,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是答應了我要保全我和家人嗎?”
我冷哼一聲道:“朱貴人糊塗了吧,你雖然做錯了事,但是皇上也不是禍及你的家人呀,怎麼會需要本宮的保護呢?當時本宮只是誘你說出真相的計策而已!”
在她掙扎的時候,我走近她輕聲道:“倘若不想自己通姦的事情暴露,禍及家人,我勸你乖乖就範,否則不但你性命難保,就是你的族人也難逃一劫。朱大將軍一生軍功赫赫,我想你不會讓他因爲你的醜事懷着羞愧死去吧?”
朱貴人嘎然止聲,無助地被拖了下去。
澹臺謹看着四皇子,失望地嘆氣:“展兒啊展兒,父皇以爲你母早逝,所以對你做錯事總是瞪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是父皇縱得你不知道對錯事非啊!穎兒才四歲,他是你的親兄弟呀!看來你年齡大了,這宮裡是容不下你了,這樣吧,朕便封你爲陵山王,明日你便離宮,搬到滋州去住吧。只是你的王府除了僕役不得有任何侍衛,更不得結交朝臣,士人,更不許參政議朝,這一生就做個閒散王爺吧,朕保你一生衣食無憂。”
四皇子猛地一驚,嘶聲道:“父皇,兒臣還要上戰場殺敵衛國,還要建功立業,兒臣不要做閒散王爺!”
“這可由不得你了!”澹臺謹說完,不再看他,命人將他趕了出去。
一時間,殿中盡是沙沙的雨聲。
我們都在等一個答案。
沙漏一滴一滴地漏下,終於有侍衛冒雨來稟:“回皇上,已經找到玉佩,薇夫人已經被看管起來。”
澹臺謹眉心一跳,隱隱的怒氣夾着雷霆之勢如山雨欲來。
他寒聲道:“起駕采薇殿。”
一行人冒雨趕到采薇殿的時候,溫采薇正在發怒:“大膽,你們竟敢不準本宮出去,你們知道本宮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嗎?知道本宮的父親是朝中的大臣麼……”
“是朕下得命令!”澹臺謹一陣斷喝,成功地制止了溫采薇的發瘋。
“皇上!”她一看到澹臺謹,便撲了上去。
澹臺謹厭惡地退在一邊,讓她撲了個空。
“溫采薇,你好大的膽子,你謀害皇后,意圖陷害皇子,朕已經既往不咎,沒想到你死性不改,竟敢殺了小柳兒,真是最毒婦人心!”
溫采薇拼命地搖頭:“皇上,你弄錯了皇上,柳玉菡不是臣妾殺的,是皇后殺的呀,皇上不是查明瞭嗎?”
我淡淡地說:“紙是包不住火的,你以爲你做得很高明嗎?可惜你殺柳玉菡的過程已經被朱貴人全部看到,她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皇上,而且,在你的宮中,還搜出皇上賜給柳玉菡的玉佩,你還有何話說?”
澹臺謹拿着玉佩,狠狠摔在她的臉上,寒聲道:“溫采薇,你不但殺人,還栽髒給皇后,離間朕和皇后的感情,還讓皇后在冷宮做事,簡直是罪不容誅!”
溫采薇咬脣道:“皇上,采薇知錯了,請皇上饒過采薇吧。皇上,就是不念在往日的情份上,也念在臣妾的父親爲國勞心勞力,念在臣妾爲皇上誕育皇嗣的份上饒過臣妾這一回吧!”
澹臺謹微微動容,的確溫家爲他出力不少。
我忙道:“皇上,只怕您一再寬容,她惡性難除啊!”
澹臺謹終於狠心道:“就算朕要恕你,只怕小柳兒在天之靈也難以寬恕你。來人啊,將薇夫人押到掖庭……”
“皇上!”薇夫人大喝一聲,淚如雨下:“皇上忘記臣妾乃是順天而生,能給大項國帶來好運的人麼?倘若皇上違背天意處死臣妾,只怕國運將衰……”
我本欲揭破她的造假,但是轉念一想,一則溫淵在朝中極有勢力,只怕澹臺謹現在盛怒,等他清醒過來也不會處死溫采薇,何況還有個穎兒是他的心頭肉。
二則柳玉菡已死,如果爲了一個死人爲難活人,還讓自己的內宮朝政混亂,的確不值。
三則溫采薇此次受罰,溫淵定然不會善罷干休,我得留有後招,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能用。
“先將她押下去,等朕處理。”澹臺謹閉眼說道。
薇夫人看着我,眼光分明帶着恨意:“皇上,臣妾這一去,只怕以後不能服侍皇上了。臣妾雖然犯下錯誤,但臣妾對皇上卻是一心一意的。臣妾去了,皇上要好好保重,千萬提防身邊的人……”
她的冷笑,在這個雨聲猶如鬼魅,讓人驚心。
而澹臺謹,也臉色十分難看。
是啊,這一個夜裡,他得了他寵愛的妃子殺了自己寵家的男妾,他的兒子要對另一個兒子下毒,他錯怪了他的皇后許多事情,憤怒,激動,傷心,後悔……這種種複雜的感情交織,的確讓他心緒難以寧靜。
良久他才緩緩地說:“妤是,朕想到你的宮中安歇。”
我微微一怔,其實自從生下祉兒以後,我便能避就避,再則宮中年輕美貌的嬪妃甚多,所以一直沒有侍寢。
現在他突然到我宮裡,的確讓我措手不及。
料想今晚他應該只是想尋求安慰,便放下心來道:“好!”
淑華殿中焚着我自制的‘恬然’香,讓人靜心寧神。
兩人換了乾衣,坐在榻上,一時間默默無語。
許久,我的手突然被拉住。
“朕在十五歲的時候,遇見了你。”澹臺謹聲音虛浮如薄雲,帶着如夢似幻般的虛無縹緲,“那一年,你還是小丫頭。朕一直苦苦找了你十年,但是陰差陽錯,卻讓我們相見而不相識,讓你受盡了苦楚,終於等到你陪伴在朕的身邊。而後又用了十年,和你相知相惜、生兒育女,一路風風雨雨,是我們並肩攜手才走到今天。”說到此處稍稍停住,他問:“妤是----,朕說的這些話對嗎?
“嗯。”我輕聲答應,說不出多餘的話。
“朕從前只知道看重外表美色,以爲得到了你,你便永生屬於朕,卻忽略了你也會傷心,會難過……從前的楚流嵐,是朕錯以爲她是救過朕的女子,但是你卻爲她吃了良多苦。但是你卻沒有怪朕,後來朕又迷上了薇夫人,一是因爲她傳奇的身世,還有是因爲男人的劣性根,都是喜新厭舊的,還是因爲朕,又讓你差點沒命。回思朕這一生中,雖然對國對民無愧於心,但是朕最有愧的,是你呀妤是。”
“今晚的事情,終於讓朕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你纔是朕的寶,是永遠包容朕的女子!無論朕做錯什麼,你都不計較,哪怕是被朕冤枉,也平和以待,你的胸懷讓朕慚愧。千帆過盡,吹盡狂沙,閱遍美色,朕才知道什麼纔是最珍貴的!”
我的眼眶微澀,呵,難道因爲我不叫痛,所以我就不會痛嗎?
難道因爲我寬容,所以必須要承愛你帶來的痛苦嗎?
你真的天真的以爲,經過這麼多事,傷我這麼多次,我還會愛你如初嗎?
澹臺謹的心跳漸漸恢復平常,語氣真摯道:“妤是,朕今年就四十二歲了,若是再過十年,都已經是半百的人了。朕答應你,今後只會和你有十年、二十年,而不是別人!如今,朕只想守着這太平江山,守着你和祉兒他們,平平靜靜的,一起度過後半生的時光。”
是啊,還有漫漫的半生時光。
而他的保證和承諾太多的飄於虛浮,讓我如何相信?
我只是擔憂要如何無驚無險地度過這後半生。
我緩緩掙開臂上束縛,仰面看過去,千言萬語涌在喉頭卡住,一句也出不來,如此靜默站立良久,最後只是輕嘆道:“皇上,夜已經深了。”
“那好,先進去安歇罷。”澹臺謹順着我的話頷首,亦是沉默。攜起我的手走進寢閣,朝牀上瞧了一眼,笑道:“怎麼祉兒睡在這裡?”
“父皇?”十皇子被語聲驚醒,慢慢翻身坐起來,揉着朦朧惺忪的睡眼道:“父皇怎麼過來了?兒臣等母后進來,等着等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好好睡罷,又起來做什麼?”我上前拉扯薄被,柔聲哄道。
“不睡了。”祉兒漸漸清醒了些,自個兒爬下牀,看着我們低頭偷笑,吐着舌頭扮鬼臉道:“嘿嘿……,
兒臣還是回去睡好了。”
我原本想留他在此,此時也不禁被他逗笑,忙在身後喚道:“別急着跑,當心被門檻絆着了!”微笑搖了搖頭,輕嘆道:“這孩子……”
澹臺謹早已樂不可支,笑道:“還是祉兒知情識趣,小鬼靈精似的。”
祉兒在了還好,他若不在,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