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約

杜氏手裡拿着一個信套,正在和巧雲說着什麼,看得出心情很好,微微笑着,連素日的病容也減了幾分,眉眼生輝,見若胭笑吟吟的站在門口,容色俏麗,亭亭玉立,略爲一怔,招手笑道,“來,若胭,進來坐。”

若胭只當她拿的是雲府的請帖,猜想她這樣的愉悅也是因爲此事,更是安下心,走近了,笑着行過禮,道,“母親可是在說雲府的事?若胭剛纔聽初夏說,雲府送了帖子來。”

杜氏卻搖搖頭,將信遞給了巧雲,笑道,“並不是正說這事,不過,母親確實準備去雲府。”又吩咐巧雲,“收了吧,這事你看着安排,別誤了時日就行。”

巧雲點頭,“太太放心。”向若胭行禮,便出去了。

若胭覺得奇怪,想問卻不好意思開口,終究忍下好奇心,又問了杜氏身體如何,可服了藥,杜氏一一說了,也不說別的,只看着若胭笑,若胭還從沒見過杜氏這般神態,被她看得彆扭,只好岔開話題,主動說起雲府,“上次在周府,若胭聽雲大小姐說,母親和大夫人當年……”

杜氏淡淡一笑,“都是往事了,不值一提。”

得,又沒話說了,平時兩人還能你一眼我一語的天闊天空的閒話,今天卻有些冷場了。

杜氏見她一臉的不自在,便收了目光,沉吟道,“若胭,這次母親去雲府,想着只帶映雪和映霜去。”

若胭愣住,只當自己聽錯了,詫異的看向杜氏。

杜氏安撫道,“母親知道你心裡想念雲六小姐,只是壽辰人多事雜,雲六小姐也未必有時間與你敘情,等大夫人壽辰過後,再找個時間吧。”

歸雁即使不得空,自己不過也與映雪、映霜一般,誰也不認識罷了,卻爲何帶她們倆同行,偏只留下自己一人?

不知爲何,若胭第一感覺就是杜氏這樣說一定另有緣故,絕不是因爲雲六小姐沒空,只怕是另有隱情,興許,這個隱情與剛纔那封信有關,若胭的興奮瞬間消逝,她此刻無心去猜想那封信是誰寫的,又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只一門心思的想着自己暫時見不得歸雁了,真是遺憾。

“若胭,是否怪母親?”

若胭搖頭,據實答道,“母親的安排自然有母親的道理,若胭是信得過母親,絕不會不顧若胭的,只是有些惋惜不能見到歸雁,也覺得抱歉,剛纔,歸雁也給若胭來了信,還附了帖子,想讓若胭過去玩。”

杜氏很是意外,猶豫片刻,道,“既然雲六小姐約了你,那你就去吧,想來雲六小姐也會安排好,推開會客事務。”

若胭立刻歡喜起來,雖然疑竇未消。

回小院的路上,依舊難掩興奮,行到半路,卻見通往中園的小徑上站着如意,正緊張的原地轉圈,看到若胭,面上一喜,快步跑了過來,“奴婢給二小姐請安。”

“如意,你一個人站在這裡做什麼?”若胭問,疑惑的望向中園,梅承禮曾說身邊只有如意一人,吉祥和高興都被張氏撥走了。

果然如意答道,“回二小姐的話,大少爺去了中園,讓奴婢在這裡侯着。”說着有些不安,求救似的看向若胭,“二小姐,大少爺進去已經有好一陣子了,奴婢擔心。”

若胭立刻猜到梅承禮這是聽了自己的話去和張氏談判了,這麼久不出來,莫不是談崩了?今天梅家恩去衙門裡了,沒有了這麼一杆指哪打哪的槍,張氏會如何面對這個已經漸漸脫出自己手掌心的愛孫?若胭心中不安,畢竟是自己鼓動他的,如今既然知道情況不明,如果假裝不聞不問,實在不是自己的性格能做到的,便讓如意寬心,自己徑直拐去了中園。

富貴遠遠的站着,見若胭過來,就快步迎上去,行罷禮道,“二小姐,大少爺在屋裡呢,進去有好一會了。”

若胭想了想,道,“富貴,麻煩你去一趟廚房,章姨娘今兒的藥還沒送去呢,本來是想讓初夏去看看的,只是又想起有件東西需要初夏送到淑雲表姐那,這便走不開了。”

找個理由把富貴支開,自己再進去,就算日後張氏再要定富貴守門不嚴的罪,也可說是“二小姐有令,不得不尊”。

富貴遲疑的點點頭,“多謝二小姐信任,奴婢自然願意,只是二小姐也要小心。”便去了。

若胭又叮囑初夏去沈淑雲那呆一會,初夏放心不下若胭,初時不肯去,又拗不過,提着心離去。

若胭剛到門口,就聽屋裡傳來砰的一聲,似有什麼東西被砸在地上,緊接着就聽到張氏的哭聲,“壽兒,你只依了奶奶這一件事,奶奶就答應你,丫頭們都不賣了,你的親事也聽你的。”

若胭立即警覺的豎起耳朵,不知道是什麼事,讓張氏這麼在意,竟可以同時用丫頭和親事來交換,這樣優厚的交換條件,不知梅承禮心動否,只聽梅承禮哀求道,“奶奶,二妹妹真的從來沒有挑撥孫兒什麼,您這又是何苦?”

竟然與我有關?若胭愣愣的,隱約也猜的出來張氏的用意了,她無非是要梅承禮離自己遠點,不要受到自己的蠱惑,自己本與梅承禮照面不多,再遠點又如何,至於蠱惑嘛,呵呵,若胭心裡笑了笑,揚聲道,“老太太,若胭來陪老太太說說話。”

瞬間,屋裡就靜下來,氣息可辨,若胭也不管,徑直推門進入,吟吟笑道,“老太太,今兒天氣不錯,若胭來陪陪老太太,老太太可願意去院子裡走走,曬曬太陽?”

張氏僵硬的坐在桌旁,一臉的陰冷,腳下橫着個美人拳,想來是剛纔給扔地上的,梅承禮跪在面前,低着頭,一時氣氛詭異。

若胭故作驚訝的將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的轉,道,“老太太,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大哥哥做了什麼大錯事,老太太要責罰大哥哥?老太太一向心疼大哥哥,哪裡捨得真的責罰,要是大哥哥將膝蓋磨傷,老太太還要心疼。”彎腰將美人拳拾起來放在桌上。

張氏臉色瞬息多變,如變臉戲法一般詭橘莫測,卻是迅速的穩定在慈祥的面具上,笑這嘆道,“還是二小姐最貼心了,知道我這心裡心疼你大哥哥,偏你這大哥哥頑皮不懂事,總讓我煩惱焦急。”

若胭就對梅承禮笑起來,“大哥哥,還不快起來,仔細腿麻了。”又向張氏道,“大哥哥是讀聖賢書的,誰對他好誰心疼他,心裡都清楚的呢,老太太又何必煩惱,這一次也不知道大哥哥哪裡讓老太太不悅,不知道若胭能否寬解一二。”

張氏目光一冷,只笑了笑,卻沒說話。

梅承禮搖晃着站起來,不解的皺眉,“二妹妹,你怎麼來了?”

若胭也笑,避而不答,只是問,“大哥哥,你說說你怎麼惹了老太太生氣?” ωωω⊕ttκǎ n⊕¢ Ο

梅承禮啞口無言的瞪着她。

若胭見兩人都不作聲,只好納悶道,“剛纔若胭進來時,在門口聽到老太太說什麼,只要大哥哥答應老太太一件事,丫頭們和親事就都依了大哥哥,”

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兩人古怪的神色,繼續道,“老太太,您想要大哥哥答應您什麼事啊?大哥哥,這個事很爲難嗎?要不然,你就答應了老太太便是,大哥哥只想一想,丫頭們和親事是何等的重大,難道大哥哥能不在意?且不說丫頭,大哥哥的親事關係着大哥哥一生的幸福,這是頂要緊的大事,老太太連這樣的大事都由得大哥哥自己做主了,大哥哥還顧慮什麼,自當先謝過老太太纔是。”

張氏不敢置信的盯着若胭,目光犀利如開刃的刀鋒,恨不得撬開了若胭的腦袋看看裡面想的是什麼,她既然在門外聽了這一句,難保沒有聽到前面更多的話,怎麼會不知道自己逼壽兒做什麼,卻能這樣輕鬆的幫着自己勸說,她是另有用意,還是真的不知?

梅承禮也意外的將她看了又看,抖了抖脣,沒有說話,遲疑片刻,低聲道,“二妹妹言之有理,是我糊塗了。”

這就算是答應了,張氏一怔,欣喜之後,瞬息又低落了下去,想到壽兒剛纔堅持不願,若胭來說了幾句話就讓他乖乖聽從,妒忌之火灼燒的心口疼痛,死命的忍住咆哮,指甲幾乎扣緊肉裡,眼睛裡射出兩簇熊熊的火光,意欲將若胭吞噬,嘴裡卻呵呵兩聲,笑道,“這便對了,壽兒是個懂事的,奶奶把你辛苦養大,最歡喜的就是壽兒的孝順,好了,我也累了,你們都回去吧,壽兒今兒也不用去課堂,回園子裡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吧。”

兩人應下,辭過後一前一後往外走,張氏卻又悠悠開口,“二小姐,你要是沒事就留下來陪我說說話吧,方媽媽不在,富貴也不知道哪裡去了,我這身邊也沒個人,怎麼,二小姐不願意嗎?”

若胭笑道,“若胭不知方媽媽也不在,剛纔麻煩富貴去廚房看看章姨娘的湯藥,這是若胭的過失,老太太要是有事找富貴,若胭馬上找她過來,老太太難得肯讓若胭陪着,這是若胭的榮幸,怎麼會不願意?大哥哥慢走,如果大哥哥方便,還請打發個丫頭去催一下富貴,老太太如今可是一刻也離不開她。”不等梅承禮說話,就出言將他堵住,心裡卻犯起嘀咕,當着梅承禮的面,就明說了方媽媽和富貴都不在,只讓我陪着,不知道還有什麼安排,不管怎麼樣,自己已經把富貴的責任撇開了。

梅承禮似懂非懂的往外走。

“富貴去的廚房,算時間,估計也快回來了。”若胭則有意無意的又補了一句,滿面笑容的走近張氏。

張氏突然擺手笑道,“算了,我也沒別的事,既然富貴快回來了,二小姐也回去吧。”

“那,老太太要不要出去院子裡走走,曬曬太陽?”這是自己剛纔進來時說的話,總得再圓回去。

“不去了,日頭毒了。”張氏懶洋洋的回答。

若胭就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張氏便催着她走,只說,“坐了這半天,我去躺會,二小姐去吧。”

若胭只好退了出去,心裡卻有些發寒,大概是有了上一次陪張氏鬧出事來的前車之鑑,若胭一聽要陪張氏就會緊張,就算拿不準張氏剛纔留下自己的用意,也猜得出來絕對不是好事,否則,爲何自己提了句“富貴馬上就回來了”,她就立刻轉了一百八十度大彎,不肯再要自己陪了?

出了中園,梅承禮止步,回身道謝,若胭笑,“這是大哥哥自己向老太太求來的,可算不上我的功勞,如今大哥哥也算放下了兩樁心事。”

梅承禮垂首道,“我不如二妹妹決斷,若不是二妹妹指點,我也不敢這樣做,自然要謝謝二妹妹,二妹妹怎麼不問,奶奶提的條件是什麼?”

若胭搖頭,“沒什麼可問的,老太太提的什麼條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哥自己心裡的是非分明,在我進去之前,大哥哥滯留那麼久,想來心裡也是分明的,這就夠了。”

梅承禮默不作聲,如意遠遠的看到兩人,歡喜的跑過來,若胭笑道,“如意,大少爺已經替你們求了情,以後要好好伺候大少爺,快隨大少爺回園子吧。”

如意欣喜萬分,當即跪下,朝梅承禮磕頭,又朝若胭磕頭,若胭早就走遠了,總算不負賈秀蓮之託,勸說梅承禮堅持反抗,得到了張氏最終鬆口,又保全了南園的三個丫頭,頓感一身輕鬆,連步子也輕快了許多,只差沒哼上曲子了,到一處廊角,隱約聽到牆後有人嘀嘀咕咕的說話,忍不住止步細聽,有人道,“也是個可憐的。”

又有人啐道,“這也是她自作孽不知廉恥,做出那等事來,還有臉跑回來。”

若胭聽的蹊蹺,不由自主的繞過去看,只見兩個僕婦做在角落裡,皺眉問,“你們這是說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