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軒一轉話鋒談起民生疾苦,這下幾乎就問住了許小松。許小松自認爲走過的路不長,吃過的米也不多,所見所聞都十分有限,不過他倒是將這一年的經歷稍稍總結了下,對歐陽軒徐徐說了開來。
“以前,我住在大山中,我們的那條村子叫云溪村。雖然沒有那麼多好吃好喝,但大家的日子過得很安逸。我從村裡出來後,很快來到一座大城,叫潯陽。我以前沒見過這麼多人聚一起,這麼熱鬧的。你猜我入城之後首先去做什麼?”
問完之後,許小松自己都嘴角翹了一翹。經歷總是會使人成長。
歐陽軒見過的“好漢”很多,同樣的一句話,他跟他們都說過。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的回答居然是自己的故事。他也來了興致,猜道:“我猜你肯定是找了當地最大的酒樓狠狠地吃它一頓。我猜得對不對?”
言畢,他覺得自己與許小松隔得太遠了。隨即,拿起酒和酒碗,抄起那張板凳就快步走到許小松跟前去坐下。
在歐陽軒走動的時候,許小松就已經搖頭說:“不對,但那的確是我最想去做的。可我還是得先做了另一件事。”
歐陽軒聞言,覺得猜不中有點可惜,他邊拿起酒壺向兩個酒碗倒酒,邊說:“你怎麼想做都不去做?那許哥你先去做了什麼?”
“找家店鋪賣毛皮。”說完,許小松主動拿起碗,敬歐陽軒。兩人只是各自抿了一口,雪曲,他們都覺得不適合一碗碗來。
喝過之後,歐陽軒才問出了自己的不解:“賣裘皮?爲何先去賣裘皮?”問完,歐陽軒猜到了一個答案。那邊許小松同樣把答案說了出來。
“因爲我沒有錢啊。村長跟我說過在外面得用錢,那些虎皮、狼皮、兔皮挺值錢的,所以我背了一大捆出來賣。最後,換了我一身衣服鞋襪,還有一錠十兩銀子。”
“就是你現在穿的這身?”
“不是,沒這麼漂亮。這套是別人送的。”
他們又喝了一口。許小松接着說:“有了銀子,我就像你說的找間大酒樓吃它一頓。我也沒去東聖閣,那時我還以爲它是賣古玩的,後來才知道吃飯在裡邊。”
許小松沒有自嘲,說得平靜又認真,但歐陽軒還是被他的話嗆到了,“咳咳。”
“在去酒樓的路上我聽到周圍的人都在議論李家死了個女兒的事。他們說得很小聲,我得運起真氣才能聽清。”
“你偷聽?”
“慕叔以前教過我,到了江湖就要多聽多看。到了酒樓,那裡的人還在說。房間裡頭的還說起一個叫馬三的非常壞,罪行說了一堆,李家小姐也不是第一個被他迫害,他和城主府都有勾連。城主府啊,我在村裡聽過路的說書人說過,那就是官府,爲民請命主持公道的地方。怎麼會幫起惡霸來?這時候,我是不信的,但後來城主府的人真的出現了。”
歐陽軒很想問,他們出現幹了些什麼。但他還是忍了下來,靜待許小松說下去,他看得出對方並沒說完。
“聽這麼多人說,李家如何如何慘,而李府又離酒樓不遠,看都能看得到,於是,我便去了一趟。李家的人都哭哭啼啼的,那個李老爺哭得更是悽慘。也不是說看到悽慘的人我就要去幫,我也沒那麼大本事,但殺個人這樣的小事我還是能做到的。所以,我問他想不想報仇?又願意付出些什麼?”
這次歐陽軒心念疾轉,終於忍不住插口說道:“嗯,沒錯,要是哭得老慘卻什麼都不願意付出,那憑什麼別人還要擔下風險幫你報仇?大家又無親無故,當英雄都不是這麼個當法啊。”
“英雄門的英雄倒是那樣當的。”說到這裡,許小松一樣是很平淡,沒笑也沒什麼波瀾。
“啊?!那個英雄門的人真的跟傳言一樣四處抱打不平,爲民除害?”
“對。但我不是英雄。不過看那個李老爺那麼悲慘的樣子,我也想幫他殺掉那個馬三。只要他付出點什麼,我就能去殺掉馬三了。”
歐陽軒想起自己姐姐提過許小松殺人有個很古怪的規矩,具體不明,但收錢該是其中一項。
許小松沒停下,一直說:“沒想到,李老爺居然說願意付出全部家財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都在所不惜,還取出了五百金票,都不怕我是騙子。我到了茶館,聽到那馬三正在講述着自己迫害李家小姐的事。我那刻覺得,這人該死都不用留,所以他死了。倒是他的手下,之前我忽略他們咯。殺他們會壞我規矩,所以我只廢了他們武功和筋脈。我想他們要是真的罪大惡極,這樣也肯定活不下去。殺完馬三,我在潯陽遊過一圈,發現城裡果然是什麼都有賣。”
“呵呵,看多了你就會發現,其實都是那樣,沒什麼新奇。後來呢?城主府的人沒搜捕你?”
“說到城主府,那天晚飯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殺馬三說漏嘴,說出了李老爺,給馬三那幾個沒死的手下嚷了開來。酒樓裡的人正討論,說城主府的人很快就要到李家去抓人,到時李老爺一家都活不成。我還是不信,不抓惡霸,卻憑我一句話就去抓人?不過有一個人說城主林鎮北是馬三的妹夫,還說這是一般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所以你信了?”
許小松搖搖頭,喝了一口,隨後魚龍閣中,首現他的兩個小酒窩。
“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反正李家很近,以防萬一,吃了點東西,我就又去一趟。那個晚上,天很黑,不見月亮。城主府的人終究是來了,還來了好幾十人。這不是問話的架勢,明顯要一網打盡。我怒了,還記得有句話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那時候我覺得林鎮北該殺,吸取上次教訓,得包括眼前這羣人。李老爺爲此又把三百金票都拿了出來。”
“所以他們都死了,包括揚州四劍林鎮北。”
兩人相視一笑,又再喝酒。
“李老爺他們看到城衛兵來的時候,都是一副早知道會這樣的表情。我想,李老爺讓我去殺馬三時,他們根本就沒打算還能有命活下來。”許小松頓了下才續說,“李家他們只是想賭一把。初時我還在想自己是不是在行俠仗義,才發現原來這麼難,還差點害了李老爺一家。”
“你難道不是在行俠仗義?”
“不知道。李老爺有李老爺的選擇,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應該只是想除掉一些我覺得不該再活在這世上的人。”
“哦,你不怕打不過林鎮北的嗎?”
“慕叔說過,我刀法小成之後,就算打不過都能跑得過,所以我沒想過。”
“哈哈哈。”
“後來我到邯山郡,碰上一羣山賊在劫道,斬了。在邯山上又碰到一夥人欺壓兩母女,倒是你姐姐小山她先出手。那兩母女,如今應該在涼州。”
“丫丫?她們很好,就在青龍大街賣豆腐腦。”
二人又喝過一口。
“在英雄大會上,我倒是聽到他們說過不少不平事。還有兩個獵戶說自己那邊的山裡來了夥山賊活得苦不堪言。你問我百姓過得怎樣,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不多。”
軒王心想,往日此時難免一番豪言壯語說自己他朝稱皇登帝一統九州之後合該如何如何,不曾想到今天對着許小松,自己竟然說不出口,真是一顆帝心都無從訴。
想到此處,歐陽軒又舉碗一敬許小松。
也就在這個時候,歐陽山苦思冥想的書信終於出爐。
“殿下,宣寶持信求見。”
“讓她進來。”
宣寶雙手捧着信緩緩走了進來,沒有之前那麼毛躁。
“殿下,公主的信。”
歐陽軒接過在手,他都很想看看裡面寫了什麼,不過人家許小松正盯着,只好又遞了過去。
“許大哥,你看看我姐寫了什麼?”
“好。”
許小松拆開蠟封,一行行清秀的字體躍於紙上。
“小松,如果你看到這封信,那就說明我不在日月宮跑出去蕩江湖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何方,相信有緣你我準會相聚的。每年三月三,我都會盡量回日月城一趟,你真想找我,到時你可以再來尋。你自己多保重,勿念,小山。”
許小松看完心想:有緣千里來相會,就算不見,明年三月三,我再來尋你便是。咦,這信有點古怪。
“怎麼樣,我姐我說什麼了?”
“她說有緣江湖再聚,無緣明年三月三再來找她。”
“哦,如此啊。三月三。”
“不過這信的字跡好像還沒幹透?”
“應該是最近天氣潮溼的緣故。”歐陽軒隨口解釋道。
“天氣潮溼?如今已經入秋,這裡可是涼州。”
“呃,這。”軒王望向宣寶,心想,這麼快就兜不住!?
宣寶急中生智連忙答道:“放信的地方比較潮溼。日月宮和外面不同。”
軒王聞言心中點贊,附和道:“沒錯,宮內草木多,池塘湖都有不少。我姐住的地方更是如此,有山有水,溼潤好護膚。”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爲是小山和我開玩笑。看來真的要等一段日子才能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