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曉金說出差是去哪兒來着?不是四川吧?”
韓仰拿着電話,魏亞說的話他竟有些明白不過來。
“趙曉金是去四川嗎?你確定?不會吧?”韓仰顛三倒四地問着。
“那天他提了一下,好像就是四川,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肯定沒錯,就是四川,他讓我們好好照顧齊紫萱和他媽——”魏亞說到這突然停住了,隨後的聲音聽來更是陰鬱,“這話怎麼聽着像……像……”
“行了,你別烏鴉嘴了!我馬上給他打電話,我掛了!”韓仰馬上撥了趙曉金的電話,但打不通,按掉,再撥,還是不通,韓仰額頭髮際處竟滲出冷汗來。
韓仰強迫自己冷靜,接着給趙曉金公司的電話打了過去,打了好多響才被接起來,電話那頭很是嘈雜,接電話的人也顯得很慌亂。接電話的人一聽他問趙曉金,聲音馬上就垮了下來,說他們也聯繫不上他,跟成都的分公司也聯繫不上,不過他說聽說成都的情況還不是太嚴重,說到這兒電話裡又是一陣騷動,這人就說把電話掛了。韓仰稍稍鬆了口氣,趕緊給魏亞打了電話,兩個人在電話裡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安慰。
韓仰掛斷了手機,站在公司大樓前的廣場中間,周圍還站着一些從寫字樓跑出來的白領,大概是知道了目前安全了,神情都鬆懈下來,有個男的還藉機抻抻胳膊伸伸腿兒鍛鍊一下。韓仰的這代人離災難都比較遠,所以害怕都打了折扣,可一想到趙曉金聯繫不上,他還是挺慌的。
比韓仰更慌的是齊紫萱,韓仰剛剛跟魏亞通電話時就怕齊紫萱知道了情緒激動,可現在是信息社會,想瞞她也瞞不了。果然一會兒功夫,齊紫萱就給韓仰打來電話,她其實已經問過趙曉金的公司了,據說到四川出差的一共就兩個人,目前都沒聯繫上。齊紫萱說話語速變得很快,但是老是一口氣說了好長的一句後就語塞了,好像是忘了該怎麼接下去。
韓仰拼了老命安慰她,告訴她現在四川肯定還是有餘震,或者是大家都像他一樣,還站在外面空地不敢亂跑,再說電話也打不通,趙曉金肯定沒事。
齊紫萱一邊聽一邊嗯嗯地表示完全同意,韓仰囑咐她一定注意別胡思亂想動了胎氣,齊紫萱聽了之後連忙高聲說:“對、對,我一定得冷靜保持好心情要不孩子受影響……成都沒事兒趙曉金公司的人說成都肯定沒事……呀,不能再跟你通電話了要不這佔線大金打不進電話來。”
韓仰放下電話覺得很累,可還有更累的,趙曉金的媽媽要是知道了更得擔心了。魏亞給韓仰出主意說如果還沒消息那下班後乾脆到趙曉金家裡去,這樣不讓趙母看電視新聞儘量瞞她一陣子,等跟趙曉金聯繫上後就什麼事都沒了。
時間過去越久,恐懼越加大。韓仰從小到大沒遇到過什麼災難,除了老爸去世,沒經歷過什麼太令他害怕的事情。失去身邊的至親的感覺很難受,記得老爸剛走的時候,韓仰早上起來就好像忘了爸爸已不在人世了,等穿衣服穿到一半時才緩緩想起來,心好像突然就空了。這麼多年,才漸漸淡忘了這種感覺,而現在他好像又被這種恐懼感籠罩了。學生時代的情誼總是延續最久,趙曉金從學生時代就是他的鐵哥們,現在更像兄弟,韓仰不想好兄弟出事。
網上的消息越來越多,很多的想都想不到的殘酷痛苦充盈着整個屏幕,有的消息只是幾行字,但看着都令人膽寒。轉眼到了快下班的時間了,聽趙曉金公司裡的人說另一個到四川出差的人已經通過網絡跟這邊聯繫上了,據這人說中午結束工作後趙曉金就出去買東西了,到現在都沒消息。
到底趙曉金遇到什麼狀況了,讓他沒辦法跟這邊聯繫?按他的個性就是削尖了腦袋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馬上向家人報平安的,當然韓仰也知道,在這天翻地覆的意外面前,什麼狀況都可能發生,如今能做的就是祈禱,還有就是穩住趙母,老太太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
韓仰帶着沉重又忐忑的心情去接魏亞,開車到校門口時,魏亞已經等在那兒了,韓仰看到她時覺得好像一瞬間安慰了好多。就一下午時間,他們大概通了七八通電話,所以魏亞上了車,兩個人都沒說話,可韓仰覺得對視時好像有了比熱度更多的東西,具體是什麼東西他也說不準確,大概是一種類似家人間的那種感覺吧。
“希望沒事,肯定沒事,對吧!”魏亞問韓仰。
“嗯,沒事的。”韓仰神情專注地開着車。
到了趙家,齊紫萱也已經回來了,看她強打精神的樣子怪可憐的,魏亞走過去扶着她肩膀,無聲地安慰她,結果兩個人眼神一對反而都紅了眼眶。韓仰一看頭都大了,女人就是愛把事情往壞裡想自己嚇自己,他趕緊把魏亞拉開,要不這倆人都快要抱頭痛哭了。趙母碰巧一天沒出門,一個人在浴室裡把全家的衣服都洗了,跟誰都沒接觸,下午也沒看電視沒聽廣播,所以現在就她最輕鬆,樂呵呵地在廚房裡做着飯。
趙母在飯桌上還說到趙曉金和齊紫萱籌備結婚的事情,大家卻喜慶不起來。吃完飯,趙母就想開電視看,大家就推三阻四地,硬拉着老太太說這說那,魏亞沒話找話乾脆講班上孩子發生的趣事。不過這個話題倒是引出孩子的話題,趙母一聽孩子就想起自己還沒出世的小孫子或小孫女,大家連忙順着聊下去,討論生男孩好還是女孩好。
大家東拉西扯,總算讓老太太打起哈欠來,趙母站起身來說:“你們自己玩吧,我先睡了,今□□服洗太多了,腰疼。”
韓仰三人都鬆了口氣,心想今天總算瞞過去了。
韓仰和魏亞小聲勸了齊紫萱一會兒,才離開。
夜晚並不清爽,略顯粘膩的空氣,心也好像被蒙了一層,韓仰摟住魏亞像摟個小孩子,魏亞也把重量都靠在他身上,雖然從影子看像個連體怪嬰,但倆人好像都不想一個人走,可能是怕寂寞。
兩人在小區裡轉了好幾圈,韓仰給魏亞講了好多他小時候的事,比如他小時候給老師的自行車胎放氣,還炫耀高中時打籃球如何拉風,大學時多麼受女生歡迎之類的,魏亞也講了她學生時代有趣的事情。兩人比着賽着地講高興的事,然後貪婪地聽,好像怕沒機會再講似的。
僅僅半天的時間,韓仰覺得跟魏亞的心貼得更近了,原來感情不只是電光火石,不是隻在相碰的一瞬擦出的火花才最美麗。過去他總在迷茫人與人之間如何長久地維持愛情,現在看來這境界也許並不那麼難以追求,一起面對一起相處時,一切也許漸漸到了火候,不用提前去擔心那麼多。
現在他好像有些理解趙曉金跟齊紫萱的感情了,原來他總覺得兩個人那麼久了,新鮮感都磨沒了,中間還伴着傷害,怎麼還仍然願意繼續下去呢?而且還好像更加相愛了,他曾不太理解,但現在好像有所感悟,雖然只是模糊的,但趙曉金和齊紫萱的感情的確給了他一些信心和希望,這麼辛苦走到一起的一對兒,老天千萬不要拆散他們吧!
韓仰想起不知哪個人說過的“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現在才明白這是多麼美好多麼理想的狀態,他又一次暗暗祈禱,希望災難快快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