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仰的手機在衣兜裡嗡嗡地振動着, 他悄悄摸出手機在桌底下看了一眼,是魏亞的電話,他擡頭看了看正說得唾沫橫飛的大區經理, 只得按掉她的來電。
一會兒電話又嗡了兩聲, 短信, 打開又是魏亞製造的典型的70字短信:“忙着?下次別說我不主動找你!我才見到你初戀了, 她來找孫明, 你上次說他們有戲,現在看來還真不是捕風捉影,我剛看了一場‘汽車’電影, 回來給你講!
韓仰迅速瞄了一眼,就趕緊把手機揣回衣兜裡, 此時此刻他還沒有心情響應魏亞的興致, 會議廳裡的氣氛有些壓抑, 因爲大區經理正在宣佈總公司下達的裁員決定。韓仰假裝撓了撓頭,餘光看了看他頂頭上司的表情, 看不出什麼玄機。韓仰心裡盤算了一下裁員的比例和自己的位置,應該還安全吧,可他沒辦法完全放心。
會議一直持續到晚上八點半左右,同事們都一起去吃了點飯才各回各家,吃飯時都有點憂心忡忡。韓仰表面仍舊談笑風聲, 可壓力卻一直一絲一點地擾着他。他不禁想起自己考高中的時候, 那陣子自己有點迷上了玩遊戲機, 老媽連嚇帶打地逼他用功, 他情急之下向老媽保證一定考上重點高中, 條件是每週讓他玩一次。老媽同意了,可是那以後他卻沒有心情玩了, 他怕自己萬一真的考不上怎麼辦,那種始終像有烏雲在頭頂上的感覺,他用了考上高中後的一整個暑假拼命玩才逐漸回覆。
每當這種時候,韓仰會覺得自己遜斃了,其實自己從小到大擔的心最後都證明是瞎擔心,可隱隱似乎總有種不安全感伴隨着他,他不願意承認,但卻不能否認。
所以韓仰對弱小的敏感的人會懷有隱約的親近感,雖然他也佩服那些無所畏懼無比強大的人,但距離感卻已然存在了。
也許是這個原因,楚心芯一直在他最初最純粹的一段記憶之中,冰清玉潔,可現在卻墮入紅塵,韓仰唏噓感慨之餘還帶着道義上的責任,他的確動不動就愛救世主上身,不過這次他只是聽聽她抱怨,給她鼓鼓勁兒,順便出點主意,應該還不算過分吧!
可是韓仰還真是沒跟魏亞提這事兒,但這也不怪他,自從那次魏亞到家裡吃完飯,他們都很少碰面。魏亞白天有時間,可韓仰白天上班晚上又加班,兩人都可以合唱《白天不懂夜的黑》了。好不容易到了週六週日,想叫上魏亞一起出去玩,可她說要拼命寫小說,韓仰只好到地下室陪她,可大白天的半地下室裡日光燈明晃晃的,魏亞坐在屋子正中央的桌子邊那兒抻着脖子一頓噼哩叭啦敲打鍵盤,一左一右兩個室友嗑着瓜子啃着蘋果,韓仰怎麼看都沒有自己待的地方。
等他說要走的時候,魏亞倒是送出來了,她穿着超級保守的睡衣一路送他走過長長的走廊,韓仰剛靠過去準備親熱一番,走廊裡就開始來來往往地有人經過了,最後韓仰順着樓梯爬到地上,回頭一看,魏亞蒼白着一張臉在昏暗的樓梯底層處,對他擺手,韓仰突然打了個寒顫,總感覺這場景氛圍像是拍鬼片。
韓仰不止一次想勸魏亞別太癡迷寫作,但看她百分之二百投入的樣子,他有點開不了口。她的小說他看過,但最近太忙,加上他對愛情小說沒什麼興趣,就沒有繼續看了。他覺得她寫得還是不錯,但韓仰主要是因爲是她寫的,不然他估計真的不會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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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她真的能越寫越好,可要達到她的期待好像還有點難,韓仰覺得魏亞好像準備拿這個當一生的事業了,韓仰對此持保留意見,不過對她的執著和敢想敢做還是懷有敬意。可這感覺怪怪的,就好像一直以爲找了個小鹿,誰知一蹦達竟是瞪羚,不知道是該高興無意找到了稀有品種,還是該擔心哪天追不上了兩手空空?
韓仰知道自己是個俗人,但沒想到自己竟然俗得這麼徹底而且缺乏美感,少年時的雄心壯志都哪裡去了?韓仰開始自我反省。
又是一個週六,託趙曉金的大胖兒子的福,魏亞終於出山了。韓仰把車停在路口,看到魏亞迎着陽光一路小跑着過來,開始充分認識到女人在家裡和在外面時形象上的迥異不同,她穿着米色半長外套下面穿了條裙子,一雙小短靴咔咔地響。韓仰吹了聲口哨,從裡面給她開了車門,魏亞上了車,瞪圓了眼睛問:“趙曉金的兒子到底起什麼名了?”韓仰發現她居然還畫了眼線。
韓仰看她這興奮勁兒,心想別人要是不知道,還以爲她這麼細心打扮是爲了去見趙曉金呢!就着這想法,他鼻子裡哼了一聲,順嘴胡扯道:“趙大同。”
“啊?大同?嗯……世界大同,也還可以,有個歌手叫方大同的,他歌超級贊啊!”
“不會吧!你還真是能將就啊,這名兒你都能忍?”韓仰想笑又覺得莫名其妙。
“我有什麼不能忍的?又不是我的孩子!”魏亞說完,看到韓仰瞪着眼睛鼓着腮幫子的樣子,靜默了兩秒鐘,隨後仰着頭爆笑起來,聲音極爲豪爽。
韓仰覺得自己對魏亞的認識還是不夠透徹,不過這個倒是個不錯的笑話,韓仰也張大嘴巴哈哈地笑了起來。等紅燈的時候,他禁不住想如果當初趙曉金不是對齊紫萱一根筋,如果自己沒有對魏亞動了心,那麼現在可能是他和另一個美女一起去看趙曉金和魏亞生的大胖小子,小孩也許還真被她起了趙大同這樣的鬼名字,那時他還會這麼開心地笑嗎?也許同樣會很開心,地球離了誰都得照樣轉,但他總覺得地球目前轉得還挺藝術還挺別緻,就這麼繼續轉下去吧,他蠻享受這一會兒迷茫一會兒清晰的過程。
韓仰看到趙家一家三口的時候,有一陣衝動想放一首《春天的故事》當成背景,因爲他們的氣場太溫馨了太和諧太主旋律了。趙曉金已經徹底從二十四孝老公升級爲二十四孝老爸老公合體版,齊紫萱原來是女王架勢,現在是母儀天下了。趙曉金的兒子長得胖嘟嘟的,一看就是一臉福相,名字目前就叫趙齊。韓仰真想好好抒發一下他鄙視的心情,這夫婦倆不放過任何一個炫耀他們偉大愛情的機會,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魏亞見到玩具似的趙齊,玩心大起,一會兒抱一會兒親,韓仰很想惡作劇地提醒她一下這不是她的孩子,別這麼歡呼雀躍,小心齊紫萱懷疑。韓仰發現自己今兒個是惡趣味爆發了,不過他被自己逗得都快笑岔氣兒了,最後倒是魏亞笑着問他:“你咋這麼高興啊,想給孩子當乾爹?”
齊紫萱心情不錯,一聽魏亞這麼說就開始嚷嚷着讓他倆當孩子的乾爹和乾媽,韓仰笑嘻嘻地表示同意,可魏亞又說了句煞風景的話,她說:“那可不能這麼個認法,這認完了,我倆要是沒成一家,孩子還叫乾爹乾媽,我們多尷尬啊,我們的另一半多尷尬啊!”
韓仰伸出手從後面捏住魏亞的脖子把她拽到身邊,惡狠狠地說:“你還想有其他的另一半呢?也太貪心了吧,我這半哪兒不合你心意了?”
魏亞縮着脖子還沒說話呢,齊紫萱先捂着臉說:“這倆人膩歪的!大金,趕緊的,把小屋騰出來,讓他倆去打情罵俏去吧!”
趙曉金呵呵地笑着,滿面春風。韓仰又想放背景音樂《春天的故事》了,這時胖小子趙齊在這無比和諧的氛圍中很有領導氣勢地在牀單上畫了一個圈。他尿了。
韓仰看着趙曉金無比熟練地換着尿布,彷彿看到了自己的未來。成爲一個家庭事業兩都顧的男人,不知道算不算雄心壯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