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王盤腿坐在這稻草之上,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爭過,因爲他知道,鳳家是有備而來,自己若是爭了,萬一爭到了誰來幫自己,那麼結局只能是陪他一起上路。
所以他當時才寫下了認罪書。
“門打開,然後滾出去。”
嶽王聽到了這個聲音,都不用回頭,繼續透過這小窗看着月亮:“我知道你幫我了,但是你不該幫我。我自己都承認了。”
“他們說你是爲了我纔在謀劃謀反的,我不相信。”
“嗯,不信的好。”
連蒹葭讓雪萊將她帶來的酒菜都放在了桌子上:“我不信是因爲,這世間沒有人真的會爲了我去謀反,包括當今陛下。”
“你這一句話,就讓我把很多過去詭異的事情連在一起了,這天下應該是你的,但是天下人不會讓一個女人站在他們的頭上。”
“很對,我能說出來,但是做不到,就像是,這一次,我說的再明白,也改變不了陛下的想法。”
嶽王其實並不想說太多,因爲他發現了,是汝鄢祁木要他死,而且他聽到別人說,他是爲了連蒹葭謀反的事情之後就明白了,他也必須死。
“其實你不該來,也不該幫我說話。”
“我不來才更證明,他們只會越懷疑我心裡有鬼,倒不如像個朋友一樣的,坦然一點,也正好能來和你說說平日說不出來的話。”
嶽王轉過身,和過去一樣,依舊是一副正經的模樣,並沒有什麼勉強的地方。
“我救不了你,甚至不能幫你除掉所有的敵人。”連蒹葭很誠懇的說道。
“當今陛下,你的丈夫,不是敵人,他只是默認了真正的敵人的行爲。”
連蒹葭多少有點感慨於這嶽王的坦然和忠誠:“如果你這麼認爲那事情很簡單了,我會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我能問問爲什麼嗎?”嶽王其實很想得到一個哪怕是欺騙他的答案。
連蒹葭看着他有些期待的表情,猶豫很久決定說實話:“這不是因爲你的死與我有關而造成的愧疚,也不是因爲你是我的朋友,更不是爲了你曾是我的妹夫,而我害你成爲鰥夫。”
嶽王瞪大了眼睛:“那你是爲了什麼?”
“其實不僅是陛下吧……我也一直在防範着你啊,不是你針對你,而是天底下每個人,我都會防範。”
“這樣很累吧……”
連蒹葭很平靜:“是啊,我對外承認自己殺了連伊人,是因爲害怕你因爲連伊人的事情成爲敵人,危害到我最重視的生命,害怕你認爲我仗勢欺人,會藉由你的勢力,打破我原本平靜的生活。”
“聽起來很自私,但維護自己從來都不是錯誤的事情,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你就是我面前的例子。”
“呵,或許吧。”嶽王笑了,這笑滿是自嘲,但是卻沒有絲毫的後悔,他行的正坐得直,他死了,他的敵人會更不安心。
“我喜歡給死人承諾,因爲不會催促我,所以我會幫你。我完完全全的知道了,你身上發生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鳳家,假裝將功贖罪,陷害你的人,還有貢城府尹之類的爲了自保引發了你和鳳家矛盾的那羣人。”
“其實不必,我會和鳳家對立,打破原本的中立,確是因爲你,鳳家需要一個後位,而我想保護你。”
“她們得不到,我和海鷗送出來的東西,我們也能夠收回啊,陛下始終會忌諱這一點。”
嶽王拿起了杯子和酒壺,自己倒了酒:“鳳家利用你一個女人的功高蓋主,只會將你無限的推向陛下,而非是離間,我也放心了不少。”
“就算真的有一日,陛下和我恩斷義絕,我也還是活得很自在,我不太在意後位。雖然可能不會再和之前一樣有十年的時間讓我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了,但是也不是那麼不能忍受不是嗎?”
“不怕死嗎?”
“我們不說這個了,其實你不知道我現在的想法是什麼。”
嶽王也很好奇看着她:“不如說來聽聽?”
“現在這樣來送你,就像之前送別林氏和先皇是一樣的,只是我都沒想到,有一日我會用送別敵人的方式,來送別一個友人。”
嶽王看着這桌上的飯菜:“我還記得你那個非常辣的肉乾,恍如昨日啊。”
“啊……是啊,誰能想到那時候的四個人,很快就會只剩下兩個人,而且,郭景涵還因爲連伊人的事情覺得我不可原諒。算是四分五裂了。”
“郭景涵想通了我爲什麼都不恨你的理由,會和你和好的。”
“不需要啊,我要幫你報仇,我身邊的朋友就該越少越好。”
“說的很對,其實我不想要求你幫我,那代表着威脅,而且也會影響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連蒹葭搖了搖頭:“我已經重新回到了連家的族譜之中了,就在天權的婚事之前,我沒讓他們大操大辦,不過是重新把名字寫了回去。所以就算是不爲了你,我也只有和鳳家爲敵這一條路。”
“可是你能做什麼我卻完全摸不着頭腦了,可能這句是我爲什麼活該在這裡的理由吧。”
“你我的敵人,甚至是陛下的敵人都會是鳳家,只是你的敵人,是那些栽贓陷害你的人,那些人陛下也不會在意,但那些蛇女的家人,都是陛下的心腹,可能在他們透露秘密給鳳家之前,我都不可能在不讓陛下生氣的情況下去做。”
“可是你還是沒有說清楚你準備對付鳳家。”
“嶽王爺覺得你和我現在的對話,不會傳到陛下耳朵裡嗎?”
“可是你真的做了,他還是會知道。”
“我現在沒辦法相信他……”連蒹葭低下了頭:“嶽王爺可能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希望,鳳家的人趕快調查清楚蛇女的事情啊……這樣,我還能和他同一陣營。”
“噓……這些事情就不用再說了,對了,因爲陛下並沒有株連整個嶽王府,所以。”
嶽王解開了這脖頸處的盤扣,從脖子上摘下了一個玉佩:“我母妃就拜託你了。”
“嗯,我會的。”
連蒹葭的話不僅僅傳給了汝鄢祁木,還傳給了鳳家。
汝鄢祁木也完全想不到,連蒹葭要怎麼做纔算是爲嶽王復仇了,但是勉強能聽出是不會危害到他,但是這心中的極度並沒有隨着嶽王被斬首就平復,反倒是更重幾分,連蒹葭終究還是從嶽王身上學到了什麼東西,只是到底是友情還是更爲複雜的東西。
如果他不是連蒹葭感情上的唯一,他有什麼信心,完全相信連蒹葭呢?
而同樣了鳳子皓感受到了從背脊爬上來的惡寒,連蒹葭認真起來了,也就是從現在開始,他要面對的不是防禦的連蒹葭,而是準備把鳳家徹徹底底的看透,然後就像是對她過去敵人那樣……
鳳子皓也不敢相信了,不敢相信身邊的任何人了……
不信任會傳染,不僅僅是涉及到這件事的人。
隨着嶽王被斬首,第三方的中立轟然倒塌,那些忠於汝鄢祁木的人只能趕快二選一,是連家還是鳳家……但總而言之,不能成爲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