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弈琛沒有說話，默默抽了張紙巾遞給了流淚的張惠，想了想，還是將整包紙巾都放在了張惠的膝蓋上，起身去取了垃圾桶過來。
張惠一邊用紙巾擦眼淚，一邊道：“外婆不怪你怪他，我心裡也怪他，當初家裡知道你母親噩耗的時候，全家上下，有誰不怪他？我殺了他的心都有，我天天都罵他，吵着鬧着說要離婚，他怪我當初不攔着他，還得了心病，在醫院住了大半年，那樣鐵骨錚錚，頂天立地的一個男人--”
張惠越說越覺得痛心難受，直接哭出了聲來，唐弈琛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握住她冰涼又有些顫抖的手，“他年紀輕輕的就去當兵，能有現在，完全是用自己的命拼回來搏出來的，他沒讀什麼書，大字也不認識幾個，你和他講大道理那就是對牛彈琴，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他就是那死臭死臭的脾氣，對誰就當自己士兵似的，看什麼都愛插一腳，你看家裡誰做什麼事情不被他說，除了年輕時候會打仗，就沒別的了。”
孫遠征雖然沒文化，不過說起打戰，卻是一套一套的，不管是理論還是實踐，沒幾個人有他能耐，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生活和家庭的事情上，就沒有一樣是稱職的，他年輕時對張惠，呼來喝去的，就像現在對家裡的那些晚輩，想發火就發火，想動怒就動怒，完全就由着自己的脾氣來，哪裡像現在這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
孫曼芝的事情，除了讓他對自己唯一的外孫愧疚，對張惠也是如此，他那次住院，一直指責他和他吵架的張惠在醫院一直悉心的照顧他，那之後，他對張惠的脾氣才改了許多，反過頭來，對她言聽計從。
張惠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停止了眼淚，伸出另外一隻手覆在了唐弈琛握住她的手背上，輕輕的拍了拍，哽咽着無奈道：“他打了那麼多年的仗，槍林彈雨的，沒少受傷，現在一身的毛病，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只是比一般人能扛，不表現出來，看起來健朗。”
想到孫遠征的身體狀況，張惠又忍不住，擔憂的嘆了口氣，“他已經86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少日子，你就當他的每一天都是最後一天，多多體諒他，有空多陪陪他，就算你幾個舅舅，還有你堂哥堂姐，外甥外甥女都在家陪着他，也比不上你一個人陪他下棋鬥嘴來的開心。”
孫遠征雖然脾氣不好，弄的家裡是怨聲載道，不過唐弈琛的幾個舅舅都孝順，在加上孫遠征也不用靠他們，他在家裡的權威，除了唐弈琛，還是沒人敢挑戰的，家裡的其他人，只要他一個人電話說有事想見，那就必須在他規定的時間內到他的跟前。
“雖然你舅舅他們個個現在都有本事了，但是這個家，還是你外公外婆的，我和你外公的，將來就都是你的，你想來就來，不用顧慮那麼多。”
唐弈琛並不喜歡住在孫家，這一方面是因爲他心裡還沒徹底放下曼如的事情，心有芥蒂，另外的話，就是孫家上下，有人對他並不那麼歡迎，張惠哪裡能不知道，家裡有些人看不慣她和老爺子對唐弈琛那麼好，怕他們百年之後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他，早就開始挑撥離間了，而且還聯合起來，經意不經意的給唐弈琛話聽臉色看，他們想的確實沒有錯，張惠確實已經和孫遠征商量好了，將來他們百年之後，大部分財產是要留給唐弈琛的，如果唐弈琛不要，他們就都捐出去。
“我知道，今後在S城，一有時間，我就會回來陪您和外公的。”
唐弈琛閉口不談張惠口中的財產，張惠已經習以爲常，她今天和唐弈琛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她之前和唐弈琛說的都不下三遍了，只是這回，中間隔開的時間有點長，她心裡清楚，她的這個外孫，對她口中所謂的財產並不感興趣，張惠心裡覺得難受，又大感欣慰，曼如將孩子教的很好。
“是不是覺得外婆囉嗦？”
唐弈琛搖頭，抽了張紙巾，替張惠把眼眶裡面的眼淚也擦了，然後微笑着柔聲道：“外公看到，該心疼了。”
唐弈琛將紙巾扔到垃圾桶的時候，又看了眼自己還是平靜躺在牀上的手機，光潔的下巴，微微繃了起來，張惠張口想說什麼，還想問問他這次會在家呆幾天，可看着唐弈琛的臉，話到了嘴邊，還是全部吞進了肚子。
“午飯應該已經準備好了，你收拾一下，下去吃飯，吃完了要沒什麼事，上來睡一覺，忙自己的事情。”
唐弈琛點頭，張惠起身離開了房間，走到門口的時候，不忘看眼唐弈琛的手機，面色擔憂，緩緩的將門合上了。
當天吃了午飯後，唐弈琛依張惠說的，直接上了樓，餐桌上，孫念如被孫遠征訓斥了一頓，不過孫念如倒是心大的，該吃吃，吃完就說自己下午有約，拎着包包出去了，唐弈琛沒有出去，一整天都呆在了家裡。
孫念如出去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吃飽了飯了，她大包小包的，自然少不了要被一直貫徹勤儉節約精神的孫遠征唸叨，孫念如放下東西后，直接就想纏上唐弈琛，唐弈琛見一臉熱切的笑容，朝着自己走過來，將手上的報紙摺疊好放在了茶几上，站了起來，緩緩道：“我還有事，先回房間了。”
唐弈琛說完，雙手插着褲兜就上了樓，孫念如見狀，轉身就要追上去，被孫遠征叫住，“你舅舅回房間是有正事要處理，你別上去煩他。”
孫念如的奶奶李芸見狀，忙將不甘的孫念如叫到身邊，不滿道：“在我們家，你舅舅睡覺都是件大事，你可不能打擾他。”
她口氣酸的很，說完，孫念如的母親也應聲附和，孫遠征拄着柺杖，從沙發站了起來，護犢子似的，氣洶洶道：“什麼我們家，這是我家，你們今後誰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整那些有的沒的，再把我外孫趕走了，我讓你們全部通通都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