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宏遠推開門,他擔心會把睡着的甄蜜吵醒,放輕放慢了步子。
甄蜜確實已經睡着了,但是睡得並不安穩,因爲天色漸晚,甄宏遠剛剛站門口,只感覺甄蜜似乎是睡過去了,這會走近一看——
睡夢中,甄蜜的眉頭,就和白菁剛過世沒多久的時候那樣,擰的就和麻繩似的,嘴脣也抿的很緊,甄宏遠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完全沒什麼血色,好像是在做着什麼噩夢,想到她現在還懷着身孕,怎麼看,都覺得不安心,不放心。
甄宏遠在牀邊站了好一會,甄蜜的臉色始終難看,在這樣漆黑的夜晚,顯得越發蒼白,沒有血色,她的嘴脣也是,融在黑夜裡,從視覺上來看,有一些觸目驚心。
夜晚,徹底來臨,如果不是從街道還有走廊外面s進來的燈光,就算是隔着這樣近的距離,甄宏遠也有一些看不清甄蜜的臉。
他半蹲着身子,伸手探了探甄蜜的額頭,她的額頭冰涼,而且溼溼的,出了不少冷汗,甄宏遠見狀,一顆心更是徹底懸浮了起來,他轉身想出去,讓人再打電話把李醫生叫過來,要沒什麼效果的話,就通知唐弈琛他們,把甄蜜轉移到醫院那邊去。
“不要,不要!”
甄宏遠才一轉身,都沒邁動步子,一直安靜的房間,忽然響起了甄蜜呢喃的囈語,她的聲音很小,透着說不出的脆弱,他轉過身,甄蜜的睫毛上掛着淚珠,微微的顫抖着,雖然是在睡夢中,但是可以看出驚恐,她的手胡亂的揮着,就像是拼了命的想要推開什麼,甄宏遠的心,一下疼的,就像是被狠狠的紮了一刀似的。
甄蜜確實是在做噩夢,她再次回到十多年前的事故現場,這一次的夢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的真實。
她在顛簸的路上跑,哭着一遍遍的叫着弈琛哥哥,不停的追着前面那輛豪華的小車,她眼裡看到的世界,就只有那輛越來越遠的小車,還有後座的那個人。
一輛卡車,從側邊的小道跑了出來,她看到媽媽將年幼幼小的她護在懷中,她拼了命的抵抗,想要把她推開,但根本就無濟於事,睡夢中的她,渾渾噩噩的,感覺自己好像倒在一片血泊中。
她渾身上下,還有媽媽的臉上身上,全部都是血,但是她溫柔精緻的五官,她卻依稀看的清清楚楚,彷彿刻在了她的腦海,她那雙幾乎被血瀰漫的眼睛,在看向她的時候,盛着擔憂和憂慮,還有憐愛和不捨。
“蜜蜜。”
她緩緩擡手,她那白皙修長,可以讓人覺得溫暖的手指和掌心,也全部都是血,還在滴,有一些駭人,撫上了她的臉——
她的那張臉,已經被流淌着的鮮血掩蓋,看着虛弱無比,她擡手的動作是很緩慢的,彷彿隨時都能垂下去,但是在覆上她臉的時候,並不是輕柔憐惜的撫摸,而是一巴掌,直接就把甄蜜打蒙圈了。
她捂着臉,不敢置信的回頭,白菁的那張臉,她臉上的血跡,就好像被水衝瞭然後用紙擦過,消失的乾乾淨淨,沒有一丁點的痕跡,她盯着自己看的眼神,不再溫柔充滿了憐愛,而是滿滿的惱火,滿是怨恨和怨念。
“蜜蜜,你還有沒有良心?有沒有一點孝心?我犧牲性命救你,不是爲了讓你和害死我,害的我們一家家破人亡的人在一起的,全天下的男人就死光了嗎?你爲什麼就是偏偏非唐弈琛不可,你怎麼對得起我,怎麼對得起你爸爸!”
她想要解釋,告訴她事實並不是那樣的,但是喉嚨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哽的厲害,難受的很,根本就說不出話來了都。
“你和誰在一起都可以,我不同意,堅決不同意,你和唐弈琛在一起,你這樣一意孤行,還隱瞞着你爸爸這些事情,是要我死不瞑目嗎?”
甄蜜聽了這話,更想要解釋,但是徹底被塞住的喉嚨完全哽住了,除了哭,她真的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樣的方式來發泄那極致的驚恐,慌張,還有不安。
蹲在地上的她雙手抱着腦袋,扭頭,湛藍的天空,就好像是一面鏡子,倒映着的,也全部都是血。
一陣的天旋地轉,她再回頭的時候,身邊早已經沒了一身是血的白菁的身影,她看到了唐弈琛,他清俊的臉,一如以往的英俊帥氣,倒映着她影子的寵溺的眸,嘴角是上揚着的,淡淡的笑意溫柔。
“蜜蜜,你在這裡啊。”
甄蜜就擡頭看着他,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站了起來,她站在原地,繞了一圈,不單單渾身是血的白菁不見了,之前在她四周圍流淌成河的鮮血也不見了,全部都消失了。
唐弈琛伸手握住甄蜜,甄蜜整個人就好像過電似的,下意識的避開了,她咬着嘴脣,唐弈琛一臉關切,“怎麼了?”
甄蜜搖頭,唐弈琛臉上的笑意斂住,他一本正經的盯着自己,嚴肅的問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什麼了?”
甄蜜愣住,聽到對面站着的唐弈琛繼續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隱瞞你了,我確實就是當年你救的那個男孩,你母親的車禍就是因爲我和我家人造成的,我之所以一直這麼照顧你,關心你,甚至不介意你沒學歷,還二婚,不顧一切的娶你,就是爲了報道當年你和你媽媽對我的恩情,同時也是彌補我內心對你們的愧疚,並沒有其他。”
同一張臉,同樣的神情,甄蜜覺得唐弈琛看着冷冰冰的,沒有感情。
“如果你要介意,覺得過不下去的話,那我們就分手,一個星期後的婚禮也取消。”
“不要,不要。”
漆黑的房間,甄宏遠感覺到,睡夢中的甄蜜,渾身都在顫抖,她搖頭,喃喃自語,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流露出了濃濃的抗拒,她的手,比剛纔還冷還冰,額頭的冷汗如雨,把她額前的頭髮都打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