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鳳若無其事地走到門口,發現尹鉉亦在門口與尹金道別,喪事辦完了,該散的人自然也是要散了。尹鳳走到他們面前,二人連忙向尹鳳施禮,“皇后娘娘。”
尹鳳淡聲道:“都莫要多禮,爹,叔叔,若沒有你們,便也沒有鳳兒的今日?我定會好好感謝你們的。窒”
尹金道;“好女兒。”
尹鉉到底老道些,發現尹鳳說話時言不由衷,而且聲氣太冷,當下並沒有多說什麼,待與尹金告別,離開尹府時,尹鉉這才道;“正好微臣與皇后娘娘一路,有些話想與皇后娘娘一說。”
尹鳳點點頭,“好,那我們走一段吧。”
二人走在尹府門前的青石路上,這裡是官邸,門前來往行人幾乎沒有,倒也是清靜的談話之所。
“鳳兒,最近皇帝對你,還是以前的老樣子嗎?”尹鉉問道。
“皇上對鳳兒很好,雖然鳳兒與他依然沒有夫妻之實,也不過是因爲鳳兒想要他的心。叔叔你是知道的,以鳳兒的手段,要一個人的身體很是容易。”尹鳳對此並不諱言,反而是比先前更加的大膽直白。
尹鉉眉頭微皺,“鳳兒,你孃親死了,你心裡是不是怪我們?”
尹鳳道:“鳳兒不敢。戛”
只是不敢,不是不怪。
尹鉉很明白這其中的區別,驀然頓住了腳步,似乎在思考繼續說些什麼。
卻聽得尹鳳道:“爲了不影響與叔叔及父親,與鳳兒之間的感情,鳳兒剛纔已經替孃親報仇了,所以叔叔不必糾結此事。”
“報仇?”尹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正在這時,就看見尹金氣急敗壞地追了出來,衝到了尹鳳的面前,便擡起巴掌準備打尹鳳,尹鳳脣角浸着冷笑,不避也不讓,但是尹金擡起的手被尹鉉一下子握住,“你瘋了嗎?爲什麼衝出來就準備胡亂打人!”
尹金一幅氣到要吐血的樣子,“大哥!她竟殺了,殺了彩玉她娘!”
尹鉉微怔了下,再看了眼尹鳳,絲毫沒有否認的意思。
這時,才明白尹鳳剛纔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但是尹鉉卻手臂一用力,將尹金差點摔個跟前,踉踉蹌蹌往旁邊退開兩步,“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這個逆女,居然如此大逆不道!”
尹鉉皺皺眉頭,道:“那個瘋女人,死了就死了吧,你吼叫些什麼?再說,你已經失去了彩玉,失去了兩位夫人,你還想再失去這個女兒嗎?你讓大哥說你什麼好,你什麼時候,腦子才能真正的清醒一點!”
“我——”尹金依舊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尹鳳卻一幅不想再糾纏的樣子,繼續往前走去。
尹鉉又向尹金道:“家裡的事情,你自己處理,不要走露了風聲,影響了皇后娘娘的名聲,這樣對你,對尹家,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叮囑完畢後,便往前追着尹鳳而去。
尹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離開,不由仰天長嘆了一聲,“天吶,我尹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
再說尹鉉,趕上了尹鳳,又道:“鳳兒,你做得很好。”
尹鳳扭過頭來,脣角浸着一抹冰冷的笑,“我以爲叔叔會責怪我。”
“你叔叔我,不是你爹那個老糊塗。”
尹鳳一笑,“叔叔,你今日,莫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鳳兒,你殺人這件事,雖然說是家事,若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對你的看法必然也會有所改觀。況且我們的皇上可是個死腦筋,信奉什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事若被他聽說了,的確也是難辦得很。”尹鉉反而憂心忡忡又提起剛纔的事兒。
其實,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似乎永遠只是個說法罷了。否則,這坐在高位上的人,尹鉉、夏炚、包括曹炟,哪一個不是趟着無數人的鮮血過來的,他們早就犯了罪,可是也沒有人給他們定罪。
尹鳳倒完全沒把自己殺人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以尹金那懦弱的性子,是絕不會捅出去的。
但她還是一幅受到威脅的樣子,“叔叔,剛纔您可還說我父親是老糊塗的,怎地現在您也說起糊塗話來?”
尹鉉哈哈一笑,“叔叔的意思是,若鳳兒你想這件事完全的保密,不如幫叔叔一個忙。”
尹鳳笑嫣如花,“叔叔請說。”
尹鉉道:“那個東西,原本就是屬於我們尹家的東西,後來因爲各種原因,落在了皇上的手中。你要想辦法把它拿回來。”
“哦。”尹鳳一幅靜候下文的樣子。
“要是拿到了這個東西,以後皇上反而會受制於你。那個時候,他,不敢不愛你。”
“真有這麼好的東西?”尹鳳越來越有興趣了。
“自然是。”尹鉉再次肯定。
“那到底是件什麼樣的東西?”
“那是一張,本該毀掉的地圖。”
尹鉉只說到這裡,卻並沒有說完,尹鳳當然也聰明的沒有去問地圖的具體內容,只說:“既然是本該毀掉的地圖,那麼說不定,他早已經毀掉了呢?”
“一定沒有,因爲那張地圖,不但是張地圖,更是藏着真龍龍脈。而此條龍脈中,便有一支強悍的護龍軍隊,若是能找到這條龍脈,便能得知這支護龍軍隊到底是什麼,而他也可以以天子的身份直接指揮這支護龍隊,介時——恐怕,會是我們尹家的大敵。”
“那叔叔若是先找到了這張地圖,會去破壞這個龍脈嗎?”
“自然不會,只是有些東西,需要修改一下罷了。”尹鉉如此道。
“這可難了,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誌,我如何能斷定,我找到的就是那張地圖呢?”
“此張地圖,水火不侵。”尹鉉接着道:“並且一定藏在皇帝隨時能夠看得到的地方,否則他如何能夠放心呢?”
尹鳳得了令,笑道:“叔叔,鳳兒知道了,鳳兒會盡力的。”
就這樣,尹鳳回到了宮裡。
這幾日在尹府,做爲皇后娘娘的身份,自然是被處處照顧的,但是畢竟也是要爲孃親守靈什麼的,也要甚爲疲勞。但是回到宮裡後依舊香薰沐浴,盡力打扮了一番,雖然是素衣素釵,卻依舊美麗明豔,去給皇帝請安,去的時候正趕上謝流雲在裡頭與皇帝商量要事,她只能在外間等待。
之後忽然對二人的對話產生好奇,便悄悄地走到了門口,雖然守門的人不讓其進去,但她卻透過門縫能夠看到內裡的情形。
謝流雲正在彙報着什麼。
尹鳳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一個符決,在掌中揉成一小閉,接着便彈了進去,那一小團東西正巧打在謝流雲的衣襟之上,因爲輕小,當然是沒有被人注意到,然後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似閉目養神,實際上卻是捏了手決,側耳傾聽謝流雲與皇帝的對話。
“皇上,唐大人傳回來的消息,大約就是這些,陳留公主雖然被逼應戰,但是那位孔雀夫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所以皇上不必擔憂。反而是微臣這幾天去了碧落行宮,發現那裡完全被黑氣籠罩,像是一大團黑色的濃霧,將整個碧落行宮罩在其中,外人已經難窺探到內裡的情況,看起來情況相當不樂觀。”
“繼續關注那裡,不管大司馬是有什麼樣的目的,只要陣中有什麼變化,一定要及時回報,還有,若是況離和火公主由陣中衝出,要第一時間幫助他們到安全的地方。”
“是。”
謝流雲應了一聲又道;“其實這時候,如果陳留公主願意回來,或許對此陣的破解有幫助。”
“她若是能破此陣,自然是早就回來了,就算是不爲了朕,她也會救況離和火公主。她之所以不回來,不但是因爲對此陣,她恐怕是沒有辦法,而且也不願面對此陣所帶出來的真相。謝流雲,當年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陳留一族的冤案,到底有無我父皇的參與,甚至就是他策劃的?”
“這——皇上,當年,事情發生的很是突然,向來有不敗將軍稱號的尉遲風居然敗了,其後又傳出什麼叛國之說,但是這個叛國似乎是有證據的,之後便滿門抄斬,微臣當年雖然目睹此事發生,然而並不明白其中還有些什麼別的事。只知道陳留一族自那時候便銷聲匿跡了。”
“是了,這內幕知道的人定是少。比如陳留一族的骨頭,磨成灰,製成壓制倒陰陽八卦陣的蛇形物,這件事朕猜,定是我父皇造成的無疑,否則誰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動碧落行宮呢?而且我父皇生前,很少去碧落行宮避暑,想必也是心有愧疚吧。”
這麼一想,心裡更加難受了,若自己的父親害死了尉遲靖一家,尉遲靖恨他是理所當然,這一生就算彼此相愛,卻是無緣在一起了。
他原本還有僥倖之心,但是現在種種跡象表明,陳留一族的事情,就算沒有父親的直接策劃,也絕對是插手了。甚至更有可能就是背後黑手。
曹炟想到這裡,竟有些失神,好半晌沒再說話。
謝流雲又道:“皇上,微臣認爲,陳留公主一定會回來的。以她的爲人,不可能就這麼扔了這個未了之局。”
“她此時回來,尹鉉肯定會發瘋,朕卻未必護得了她。況且,有些事情可能大家都需要時間好好的整理一下,朕不怪她沒回來,但朕會等着她回來。”
這下,謝流雲也沒話可說了。
尹鉉的確是橫在二人之間,一大難解的難題呀!
……
二人商量末了,謝流雲走了出來,見尹鳳端坐外間,便向她施了一禮,告辭而去。
尹鳳這才緩緩進入皇帝的書房,只見他似乎還在爲剛纔的問題發愁,然卻目色淡淡。
“皇后,你回來了。”
尹鳳嗯了聲,只要他不喚她尹姑娘,已經算是一個進步了。
“皇上,這段日子尹府頻頻出事,倒教皇上跟着煩惱了。”
“無防。”
曹炟對她說話很是客氣,之後便無話可說了。
尹鳳的眼睛轆轤轉着,好半晌纔像是下定決心般道:“皇上,今次回到尹府,聽聞了我叔叔說起過碧落行宮的倒陰陽八卦陣。那些日子我昏迷不醒,對此事並沒有機會關注,但是聽聞後便很感興趣。不瞞皇上說,其實鳳兒也曾習過些陰陽數術之類的東西,若是皇上願意,可讓鳳兒去陣前一觀,說不定能夠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來。”
曹炟其實早聽尉遲靖說過,這尹鳳也習得一身奇術,只是深藏不露而已。在倒陰陽八卦中,她的表現的確令人驚異,居然能夠趁着那短短的時間內,及時逃出來。但是尹鳳在清醒後,卻把這一切都歸結爲夢,對自己身懷奇術的事情並不坦白,讓曹炟無法對她信任得起來。
如今她卻忽然提起這事,讓曹炟有些詫異,“是嗎?”
尹鳳點點頭,“如今我孃親已經去世了,在這個世上,唯有皇上是我的親人,我願意付出一切,爲皇上排憂解難。”
“既然你這樣想,或許,真的可以試試。”
……
尹鳳在宮裡休息了兩日,第二日便與曹炟一起到了碧落行宮處。
果然見尹鉉守在那裡,在周圍支起軍帳,吃喝住皆在此地,若是夏天,條件倒也算不上是艱苦,但因爲已經是深秋時節,這樣宿營其實還是很辛苦的。曹炟實在不明白,尹鉉爲何會如此重視碧落行宮此陣。
見到尹鳳和曹炟來,尹鉉同樣感到錯愕,一番請安客套後,便一起上了一處高坡,居高臨下觀察着此陣。
曹炟放眼看去,只見入目處猶如惡雲翻滾,所有的黑氣似乎是化爲了黑色的濃霧,又好似是黑氣太密集,聚集成了濃霧狀。其實看過去,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了,視線完全被濃霧遮擋。
шшш◆ Tтká n◆ ¢O 尹鳳對陣裡的情況其實還算比較瞭解,只是後來蛇形物被毀的時候,她便溜走了,沒有看到後來的洞窟墓穴。
這黑霧的來歷,她只當是蛇形物化成。
這樣一來,便知道自己是說下大話了,這種情況根本沒有辦法入陣去,只能等陣再次產生變化,或者是陣裡的人衝出來。陣外的人,是絕對沒有辦法進入的了。
當然曹炟本來也沒有抱着多大的信心,見她不說話,已然明瞭。
又道:“大司馬,這裡太辛苦了,大司馬可以搬回城內居住,朕另外派人來這裡守着。”
“不必了皇上,保衛皇城乃是微臣的職責,爲了避免再發生當初火牛闖入鬧市的情景,微臣必須親自守護在這裡,以免這些黑霧會忽然散開,而荼毒生靈!”
尹鉉總是把當初火牛闖入鬧市的事情拿出來說,以提醒曹炟他當時所犯的錯誤,曹炟並未再說什麼,尹鳳卻嬌嗔地晃着尹鉉的胳膊道:“叔叔,你莫要總是提火牛的事情,火牛雖然闖入鬧市,但是蛇形物也倒了啊,否則現在咱們對着碧落行宮還不是一籌莫展?”
尹鉉知道這是尹鳳想在曹炟的面前表現一下,便勉強地笑了下,“鳳兒說的對,是叔叔的錯,叔叔給皇上道歉。”
說着便真的要抱拳給曹炟道歉,曹炟連忙攔住他,“大司馬教訓的對,當時的事情的確是朕的疏忽。”
尹鉉卻是故意嘆了聲,“沒辦法,女生外嚮,有了夫君,自是不允許別人再說夫君的一丁點不是。”這卻是以長輩的口吻,尹鳳羞澀地低下了頭。
天空忽然響起隆隆聲,一般來說,秋空響雷,代表不好的預兆。
幾人擡頭往天上看,卻發現天氣其實還是很晴朗的。
只不過頭頂這處,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一些黑雲,而那隆隆聲正是因爲這幾團黑雲的原因。
“皇上,這黑雲似乎是這碧落行宮的黑雲升騰而成。”尹鳳立刻看出了蹊蹺。
尹鉉和皇帝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曹炟的心微微一沉,若真的是這樣,那意味着黑雲將衝出倒陰陽八卦陣,而四處擴散。曹炟親眼看到過黑雲纏上人畜後的情景,被纏之人死狀可怖,而且很難逃脫,現在這黑雲升騰的如此之高,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大司馬,你看這如何是好?”
“微臣已經派人將沖虛子接來,好好的做幾場法事。按照沖虛子的說法,這些黑雲乃是人死後的陰氣形成,大約是靈魂不能昇天,纔會聚集在此。只要做滿七七十四九天的道場,想必會起些作用。”
他回答的甚是輕鬆,而且沖虛子道長的本事,曹炟心裡也是有數的,如果連他都能解決黑雲的事情,只怕況離早就從倒陰陽八卦陣中衝出來了。尹鉉這種說法,可不像他剛纔所說的那樣憂國憂民,反而有敷衍之嫌,使曹炟更加確定他死守這裡,恐怕是別有其目的。
就算是天子,對於有些事也無能爲力,曹炟回到宮裡,心情便不大好,尹鳳有些愧疚地道:“皇上,臣妾沒有想到倒陰陽八卦陣內會發展成現在這般模樣,臣妾實在是無能爲力。”
“依皇后的看法,這陣再繼續這樣下去,會有什麼樣
的後果呢?”
“這——臣妾從未見過這樣厲害的陣法,實在不知道後面會發展成如何。但是那黑雲邪門得很,總歸一定不是好事。”
曹炟點點頭,“皇后說的對。”
翌日,安陽城內外張貼出了皇榜,皇榜上說,皇帝正在找人破除倒陰陽八卦陣,凡是此道中人,皆可揭榜面聖。
此榜一出,在坊間引起了不少的恐慌,然而多數人還是將碧落行宮處的倒陰陽八卦陣當成是一個稀奇事兒來看,並沒有真正的感到恐懼。而原本地位低下的各類散路道人、神棍,甚至是打小人的神婆,在一夜之間都神氣起來,各個將倒陰陽八卦陣說的頭頭是道,仿若那陣就是他們自創的。
可是若真正見識過此陣,便知道此陣的厲害及詭異之處,實在已經超過了一般人的想象。
而且就在三天後,忽然一個不好的消息傳進宮裡來。
在碧落行宮附近的山頭之下,有一個小村落叫做“清溪村”,名字取處從山上流下來的一條小溪。這個村裡大約只有十幾戶人家,長年住在山腳下,有時候會遇到泥石流等災禍,若是外鄉人住進來,常常會因爲不能適應村裡的生活而致失足跌死或者遇到泥石流而死,但本村本家人,因爲居住多年,早已經熟悉了這個山頭的脾氣,能夠避過災禍。
多年來,村子裡這十幾戶人家,倒也過得悠遊自在,卻沒想到會禍從天降。
那一夜,天氣竟是少有的悶熱,要知道如今已經是深秋時節,這種悶熱卻彷彿夏天三伏天的熱,村裡人倒也感到稀奇,各個走出家門,男的則踏入穿村而過的小溪邊洗澡,女的則在溪邊玩水,一時間倒熱鬧得緊。
有那快嘴快舌的便道,“稀奇真稀奇,你這這明明是即將要下雪的天氣,怎地好像是夏天了!”
又有人接道:“那誰知道,說不定是仙女下凡,有好事兒,明兒一開門,嘿,滿坡的鮮花都開了!”
有女子接道:“花開了又怎樣?你們這些糙漢子,懂得那花美不美?”
“話不能這麼說,哥哥會不會賞花不重要,關鍵是妹兒們都愛花是不是啊——”
說到興起處,乾脆還對唱起花兒來。
只有村裡的幾個老人,憂心忡忡地看着頭頂的陰雲,其中一個老人手都已經微微地抖了,“天現異象,必有災禍。你看這天兒,雲頭都快壓到底了,卻無風無浪,悶熱至極,怕是要出大事兒。”
“是啊是啊,現下該怎麼辦呢?”
……幾個老人年齡大了,雖然擔心,卻還存着僥倖之心,不想在這種深秋時刻流離失所,也沒有立刻去提醒年輕人們,等到他們發現那些黑雲忽然黑壓壓地往下壓來時,已經晚了,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黑雲在剎那間,將溪邊的男男女女裹在其中,他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已經被黑雲又拋出,只是裹進去的時候,男人女人都是有血肉的身體,拋出來的,卻是如同被吸乾了血肉的乾屍。
黑雲之後,便又升騰而起,依舊浮在半空,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頂多就是有人覺得這片黑雲有些奇怪罷了。
這幾個老人,雖然沒有被黑雲裹夾而去,卻因爲目睹慘案發生,而齊齊地心臟停頓,就那麼死去了。
所以這件案子,就成了件奇案。
整個村裡的男男女女,都成了乾屍,幾個老人面容驚愕,驚嚇而死。
京兆尹眼見此案奇怪,又絲毫查不出蛛絲馬跡,便立刻上報了朝廷。這個清溪村,曹炟卻是知道的,因爲本來就離碧落行宮不遠,那一次他攜尉遲靖去碧落行宮,後尉遲靖失蹤,他親率人馬在四周尋找,自然也是經過了清溪村的,再聽他們報上的那些人的死狀,立刻讓他想到了在倒陰陽八卦陣中,被黑雲纏住而死去的那些人的屍體的模樣。
曹炟親自去案發現場查看,鳳尹也要求跟去,曹炟本來還有些猶豫,尹鳳又道:“或許我能夠幫上什麼忙呢?畢竟在這樣的時刻,皇上身邊只有我懂得一些那方面的事情。”
最終曹炟還是同意了,到了清溪村後,入目一片死寂,不但沒有人聲,便連鳥雀聲都聽不見,而那些乾屍已經擡離溪邊,放在另外一處比較乾燥的坡上,的確是死狀恐怖,屍體發黑,不知道爲何眼睛卻發紅,實在是令人望而生畏。
尹鳳的膽子倒是很大,走上前去細細查看了好一會兒。
曹炟擡頭看着上方的那片黑雲,黑雲似乎正在擴大,而且有往安陽城方向移動的跡象。
曹炟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如此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一時間,忽然產生一個念頭,莫非真的是天燼國最後一代皇后兼祭司桑日娜娜復活了?
要再與邾國一決高下嗎?
……
這邊廂,曹炟正在面臨迷之大案,那邊廂,尉遲靖也正在面臨着新的決擇。
上官夜天天在書庫裡翻找有關夏炚的一切,尉遲靖猜不透他有什麼樣的目的,最後便也懶得管他了。
反而是孔雀夫人巫雅,一直不肯放過她。在她確認了有關倒陰陽八卦陣的事情,並且打聽出消息,有可能況離是真的被困在陣中,她反而更加的要纏着尉遲靖。
可惜尉遲靖是真的不想陪她玩了,反而對劉成風之女劉凌兒比如好奇,那日巫雅又來了,她還沒有說話,尉遲靖便搶先道:“孔雀夫人,爲什麼那位劉凌兒出現一次就不出來了,是不是被聶玉郎給嚇着了?”
聶玉郎喜歡上了劉凌兒,這事他沒想着隱瞞,反而到處打聽劉凌兒的消息,巫雅自然也是知道的,不屑地挑挑眉,“尉遲靖你死心吧,就聶玉郎那樣的糙漢子,配不上我家凌兒,況且來着,凌兒那就是神龍不見首尾,她不想出來,你們都找不到她。”
尉遲靖笑嘻嘻地道:“我家聶玉郎也不差呀,能文能武,現在還是邾國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將來更是前途無量,這樣的人兒怎地就配不上劉凌兒?”
“尉遲靖,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糊塗呢?這劉成風是怎麼死的?劉凌兒又是如何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的?她跟曹炟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聶玉郎呢?他是曹炟的忠心侍衛,是護衛他的參領,你要是能讓聶玉郎從此不要再忠於曹炟,跟着凌兒混,說不定還有那麼點希望。”
尉遲靖微怔了下,“原來她介意的是這件事。”
“呵,你倒是以爲人人都像你一樣,就算曹家殺了你們全家,你還是要跟他們的子孫卿卿我我?這除了你,一般人也做不出來啊。”
尉遲靖便低下了頭,拿出一支看起來很精緻的銀釵,遞向巫雅。
巫雅皺皺眉頭,“你想賄賂我啊?你那麼多值錢的,就給我這麼普通的一個?”
銀釵雖然不錯,畢竟是銀子的而已。
尉遲靖將釵在手中輕輕一拔,原來這釵另有懸機,裡頭是中空的,裡頭卻放着一張黃符,她道:“這是一張平安符,可以制邪,我卜出你這幾日說不定會遇到危險,然後這張符或許可以保你逃過一劫。”
“你亂說什麼?你以爲你真的比我強嗎?我自己逃不過,卻需要你救我一命?”
她嘴裡這樣說着,卻一把奪過了銀釵,“不過這釵看起來不錯,我先收着了。”
尉遲靖只是笑笑,拿出卦鉢把玩着,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巫雅想到自己剛纔之前說過的話,忽然又笑道:“我知道,你很介意我剛纔那樣說,雖然這是事實,不過說實話,我並不鄙視你的選擇,如果我有一個,這麼愛我的男人,爲他做什麼,我也會做的。”
尉遲靖知道她只是安慰她,巫雅並沒有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無情。
“——我記得,當年,是姬風和你一起走的。”
尉遲靖試着說了這麼一句,巫雅立刻道:“別以爲我收了你的釵,我們的感情就很好了,你再多問一句,我就把這破東西還你!”
尉遲靖只好不問了,巫雅卻又說:“我打算不爲難你了。”
尉遲靖擡起頭來,“真的?”
“既然從你這裡得不到巫靈珠,那我打算去邾國找巫靈珠,蕭齊君說了,要陪我一起去。”
“去邾國?”尉遲靖的心臟怦然一動。
“想去吧?”巫雅眨眨眼睛,笑着問。
“我——”尉遲靖欲言又止。
“我今天才聽蕭齊君說,邾國安陽城附近出事了,碧落行宮的那個大陣,有殺人的黑霧。曹炟目前貼了皇榜,在徵那些懂得風水術數的高手。但我覺得,風水數術這方面的東西頗爲博雜,有些販夫走卒似乎也有懂的,還有江湖上算命的那些半仙,還有打小人玩兒厭勝術的那些人,哪個不把自己說的神乎奇神?所以應徵者很多,但肯定都是草包,而我知道的高手,如此這般鬥來鬥去,現今都折的差不多了,不過你若與凌兒合作,說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尉遲靖卻只道:“看來巫靈珠對你真的很重要,你竟然想讓我幫你?”
“沒有一輩子的仇人,也沒有一輩子的敵人,時也勢也,識時務者爲俊傑,尉遲靖,這些話都不必我教你,你明白就行了。”巫雅大刺刺地說。
尉遲靖並不知道清溪村的事情,只想着是不是那倒陽陰八卦陣出了什麼變化?要不以曹炟的性格,應該不會發皇榜徵集高人的,這應該是無奈之舉。
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想到這裡她心裡的擔憂越來越重。
第二日,向來不信菩薩的尉遲靖,居然在夏炚的陪同下,上了伽羅山的寧慈庵,此庵立於伽羅山半山腰,周圍環境很是悠美。
傅晚晴率衆人出現迎接,目光落在夏炚的臉上,卻是淡然無波,反而看向尉遲靖的時候倒露出了笑容,“尉遲施主,您也來了。”
尉遲靖見她穿着粗布青衣,然而面容白淨,眸色清正,整個人散發着寬厚溫和的氣息,與以前有些不同了。
“晚晴——你在之裡生活的還好嗎?”
傅晚晴笑着點點頭,“從沒有這般好過。”
一衆人並沒有進入庵堂,而是由傅晚晴帶路,四處逛逛看看風景。最後還是尉遲靖先告辭,去堂內上香許願。
看到莊嚴和氣的觀音像,她的心卻找不到一點安穩。
接過點燃的香,許了願,又由姑子去把香插在壇內。
她低聲地許願,“求菩薩,保佑和帝能夠度過難關,保佑他平安,求菩薩保佑,保佑他好好的,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
其實她心裡還有許多想求菩薩保佑的人,但是到了菩薩面前,她卻只想到他的名字,而沒有提別人的名字,總覺得若是提得多了,菩薩一煩,便誰要不保佑了,所以她說來去,還是求菩薩保佑和帝。
不知道什麼時候,傅晚晴進來了。
她許願的聲音雖然低,但還是被傅晚晴聽到了。
“施主即是還如此擔憂他,爲何不離開小四河,去邾國尋他呢?”
尉遲靖嚇了一跳,轉頭有些尷尬地看着傅晚晴,不知道說什麼好。
傅晚晴又道:“你放心,夏君不喜人陪同,自去山上觀景臺看風景了。”
尉遲靖微微一笑,大概是傅晚晴陪着夏炚走覺得有些難爲情,而夏炚骨子裡是很驕傲的,看出了她的尷尬,因此才放過了她,自己獨自去了山上觀景臺。這倒也好,正好尉遲靖可以和傅晚晴好好的聊聊。
二人到了靜室內,傅晚晴倒了清茶送到尉遲靖的面前,看了她半晌,她忽然道:“歌兒,你回去吧。”
自從二人再度相見,傅晚晴從來沒有喚過她歌兒,這個名字,似乎已經是很久遠以前的名字。這一刻,很多回憶忽然從腦子裡閃過,尉遲靖怔住了,好半晌才訥訥地道:“爲何,爲何喚我歌兒?歌兒,早已經死了。”
“歌兒不能死,和帝他需要歌兒你。”
尉遲靖搖搖頭,“不,我不明白——晚晴,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傅晚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你倒是以爲,我在這山中當真過得好?你知道我們這些姑子,到了晚上如何生活的嗎?每天夜裡,走在走廊上,都能聽見各個房間傳出來的哭泣聲。我之前就說過,我縱然不甘,卻也必須斷了紅塵,因爲我不能再給我的爺爺丟臉,但是你,你明明有那麼好的愛情,爲什麼不把握?”
尉遲靖笑了下,雖然儘量裝作無事,那笑容還是透着苦澀,“你讓我去找和帝?可是很多事你並不知道。”
“也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你只是覺得,曹家可能與你陳留一族的冤案有關,可那是上代的事情,與曹炟何關?反而是夏君,你可知道,你的孃親,是死於他的手裡!夏君此人,連你的孃親都可以害,深不可測,絕情無義,你千萬莫要上了他的當!如今安陽黑雲造成恐慌,需要幫助的是曹炟,你應該要幫助的也是曹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