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來應話的是福建興泉永道兼金廈兵備道劉耀椿。龍居士不認得此人,只能從他的外貌和特徵去推斷此人的爲人。見其五十多歲,面白鬚疏,有黑眼圈,身形削瘦。雖兩眼含怒,卻遮掩不住其面部的愁容。穿在身上的六品官袍也是皺巴巴的。看得出來,他對能不能守住廈門,並沒有十足的信心。要不然也不會深夜了還在此。
“你是何人?”
“下官賤名無足掛齒!乃顏大人賬下一小卒爾!”劉耀椿踞傲無禮,連簡單的一個躬禮都不俸。龍居士是新封的國師,賞四品頂戴。與這四品道臺同級。照理,他該見平級禮,雙方互相揖手。
劉耀椿越是自貶身價,就越能襯出顏大人的英明神武,龍居士若是連他這一關都過不了,那就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不得不打起精神。反刺道:“既然是無名小卒,不足掛齒,爲何出聲冷笑?大清法度,規矩何在?”
劉耀椿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怒髮衝冠的道:“下官雖是無名之輩,卻久在閩浙總督顏大人帳下效力。於廈門石壁要塞建設,不敢說立下汗馬功勞,對其設計之巧,構造之堅卻知曉一二。去歲以來,英夷多次來犯,皆碰壁而退。決非妄言和尚所說的不堪一擊。”
“小股英夷來犯,兵勇水師即可擊潰,何須石壁炮臺?”
龍居士這話說到要害了,廈門石壁的確擊退了英軍幾次進攻,但那都是偵察性的。英軍的目標只是爲了探明虛實,每次登陸只出動十幾人,遠遠的見到清軍趕來,便自行退了,沒有實質性的交戰。而守軍方面總以“大勝”報告給朝庭,騙取獎賞。
“石壁乃顏大人親自督辦。水陸兼備,進可攻退可守。下官不才,堅定慣徹顏大人的佈防要求,認真落實‘重兵扼要’‘水陸兼備’的綱要,努力督造,今己初具規模。
在峿嶼、大炮臺、嶼仔尾、魯班廟、鼓浪嶼各要隘,設炮270多門,駐水陸兵2700多人;在白石頭至沙坡尾一帶,建高1丈、厚8尺的石壁500丈,每5丈設炮1門,共設炮100門;又在曾厝坡、河厝鄉、五通汛等處,設炮100門,駐兵1400餘人,其中高崎汛還派兵300人,哨船10只,攔截港面;除此之外,各地尚有機動水勇、練勇9000餘人,以應急調遣。
若英夷大兵將至,下官
尚可再招募新兵數千人,水勇8000人,添築炮臺!
如此處處設防,層層把守,英夷小股至則殲其小股,大股致則殲其大股。胡有漏洞乎?”
“你是興泉永道兼金廈兵備道劉耀椿!?”龍居士見其詳細說出了廈門的石壁佈防情況,猜測着這人一定就是劉耀椿了。這地方是他的守備之地啊,顏伯燾需要靠他去執行,才能效將各種防備意圖付之實施。因此只有他才能如此詳細的說出整個廈門的而防。
一般來說,詳細的佈防情況是軍事機密,劉耀椿是不應該說出來的。不過,龍居士在廣東打下來的名聲不是虛的,再加上又有“治國安邦,一僧一俗,得一可安天下。”的傳言已經不脛而走,在信息靈通的官場,人人皆知。顏伯燾若不是知道這些傳言,他恐怕連門都不會讓龍居士進,但又忌撣龍居士是“謀逆”匪首,不敢接近。先行冷處理。但龍居士在庭院外面鬧將起來了,這才決定讓手下的得力干將進士出身的劉耀椿出來應答。
劉耀椿不相信一個和尚能懂行軍打仗,對有關於壽佛老爺的傳言定性爲“妖言惑衆”,原本對龍居士就有成見的,後又聞其大言不慚的抨擊廈門海防工程,便有了有教訓他之意。是故詳細說出了佈防情況,這樣即顯得廈門固若金湯,又能用之來考驗對方是不是有真才實學。
只是,沒想到,他這一擺顯,就被龍居士給猜到了身份。從這事上,至少可以說明,這個全真和尚對廈門一帶的官場和佈防是瞭解的。
當下只好作揖道:“下官正是劉耀椿!”
龍居士點頭,“你們的佈防,看上是無懈可擊,但要塞是死物,英夷戰艦卻是活物。其炮打得既遠又準。虎門炮臺一戰,英夷在我炮臺射程之外,遠遠轟擊。虎門炮臺大炮遠多於廈門,卻一炮也不能夠着敵艦。廣東水師死傷藉藉,關將軍以身殉國。英夷如法炮製,不知劉大人以何應之?”
“我軍大炮,採用新式鑄法,較之虎門大炮,打得更遠。”劉耀椿道。
“英夷大炮能打5裡遠,百發能中三五發,不劉大人的炮,能打幾裡?能中幾發?”
“5裡外,炮臺小如石磨,戰艦亦如樹葉,如何能中?”劉耀椿一臉的不可思議。
“此乃貧僧親見!”龍居士本想說說彈道學,將這劉耀椿唬住再說
。但轉念一想,將這學問傳出去,不利於集團將來的解放戰爭,所以忍住沒說。只強調這是事實。是他親眼所見。
“我軍可另備戰艦,依託炮臺,再尋商船小舟,澆油爲火船……主動迎擊。”
“據貧僧所知,你部空有戰船,卻無火炮,亦無操艦之水勇。火船攻法奕山大人已經用過。英夷遠則以炮轟,擊沉火船,近則放出小船拖開火船。若形勢危機,還可以退向大海,以避火船。白鵝潭之戰廣東水師順水放火船,損失戰船三千餘艘,兵勇死傷無數,未能傷英艦一艘!”
“這是真的?”劉耀椿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他看到的阺報全是大捷,說是火攻引燃英夷戰艦數艘,燒死英夷水手無算。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劉耀椿長久沉默,他在苦思良策,但除了炮轟火攻,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現在已經是鴉片戰爭的後期了,清軍當中誕生了第一批開眼看世界之人,對英夷的船堅炮利,已經有了初步的印像。不再是從前的一無所知。種種“奇思妙想”的戰術,諸如楊芳式的馬桶陣,早就被證明無用了。
龍居士不管對方是怎麼想的,他趁此時間使用瘋魔禪杖,在地上划起地圖來。他記憶驚人,動作又快,片刻便在大院裡,將整個廈門周邊的島嶼大陸江河,以及要塞佈防情況給畫了出來。
地圖的中心像個大雞蛋一樣的就是廈門本島,北面是北水道,西面是西水道,南面是南水道。西南有個小島叫鼓浪嶼。本島的東面是一系列的小島:東北面朝向大海有個像狗骨頭一樣的島是“金門島”自東北向西南,分別是“小金門”、“烈嶼島”、“大擔島”、“二擔島”。清軍在這些島上分別築有圓形炮臺,作爲拱衛廈門本島的島鏈。
本島的南面面向南水道便是“石壁炮臺”。
有了這地圖,龍居士說起來便容易多了,他指着“廈門石壁”的東端道:“倘若英夷使二千人從搭乘小艇,從這兒登陸,繞到‘石壁’後方,我軍防線豈不立時山崩瓦解?”
這並非龍居士的先見之明,歷史上的英軍就是這麼幹的。英軍一登陸,繞到“廈門石壁”後方,僅15分鐘,清軍就土崩瓦解了。
“英夷不習陸戰……”劉耀椿語氣不再如從前那樣的堅定,但仍不肯認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