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朝歲入白銀四千多萬兩,其中近一半約二千萬兩用於養軍隊。照清朝的軍餉規定,綠營兵勇平均月餉爲2兩白銀,年餉就是24兩。以當時的消費水平,2兩白銀足以供一個五六口的小家以溫飽。以此計算,那麼養活83萬正規軍,絕對沒有問題。
但是軍餉並非平均分配的,從普通士兵到將領在人數上是逐級替減的“金”字塔結構,從軍餉分配來說,卻是從將軍到士兵逐級替減的倒“金”字塔結構。
清朝官職有九品,每一品又分正和從,稱爲“九品十八階”。例如水師提督陳階平,他是從一品,其俸銀81.693兩,薪銀144兩,蔬菜燭炭銀180兩,燈紅紙張銀200兩,合計605.893兩。已經數十倍於兵卒了,此外在道光朝還有數倍於此的養廉銀。陳階平是省屬直轄,其養廉銀高達2000兩。
這還只是他的正當收入。
實際上,他還有比這高得多的灰色收入,例如被視爲潛規則的“三節二壽” (三節:端午、中秋、過年;兩壽:上級官員及其夫人的生日),所有的下屬軍官都要送禮。提督這一級的高官,每年的“三節二壽”收到的禮金不會少於2萬兩。
這還沒算完,還有名目繁多的陋規:比如漕規、鹽規、稅規、驛站規、平頭銀、冰敬、炭敬、別敬。一個巡撫或總督一年收入幾十萬兩白銀,不費吹灰之力。
例如兩江總督顏伯燾,在清朝正史中的記載,他是“頗有政聲”的,但是當他因爲廈門兵敗,被革職回鄉的時候,其爲官其間所收受的貪沒之銀,便浮出了水面。
其搬運家產竟啓用了六七千人!
顏伯燾革職回廣東原籍,其所帶金銀細軟等行李輜重之多駭人聽聞。光是扛夫,每天都需要六七百人,從初一至初十,每天發出同等數量的人數,整整發了十天,總計六七千人之多。
其隨從人數亦有4000人之多。
場面之大、人數之衆令人瞠目。
時任漳州知府的張集馨目矚了盛況,在他的《道鹹宦海見聞錄》(中華書局1981年版)記載,“隨帥兵役、擡夫、家屬、輿馬僕從幾千名”。
由於人數過多,驛站與旅店都無法住下,地方政府只得騰出考院纔將數千人安頓下來。吃頓飯,酒席都要四百餘桌。
有錢了,自然不會缺少淫樂享用。顏伯燾爲官期間,究竟收用多少妻妾,我們無法知曉。不過,從他途經漳州(漳州:位於廈門西南)的家眷排場倒可以窺見一二。其眷屬“大小轎十餘乘,每轎皆夫四名,轎前則戈什哈引馬,轎旁則兵役八名,每轎皆然”。
如此貪墨之人,竟然博得較好的名聲,《清史稿》列傳第158卷評曰:“伯燾累世膺疆寄,嫺習吏治,所至有聲。”
用後世的眼光看來,顏伯燾這樣的大貪官都有如此高的評價,可見清朝吏治之腐敗已經到了什麼程度。
上司需要種種“陋規”才能維持其場面,作爲下屬的如何應付這些“孝敬銀”呢?那就只有想盡各種辦法在自己的職權範圍之內去搜颳了,到了周光碧這一級的都司,常見的手段就是“吃空餉”(比如編制爲1000人的營,他只招800人,這樣他就可以吃200人的空餉),“喝兵血”(拖欠兵餉不給,要下屬上孝敬等等),“打秋風”(借捉間奸和盤察之名,搜刮百姓。)此外,還有“強行勸捐”、“向富戶收取保護費”、“幫人了難”、“打海盜”等等。
“打海盜
”本是水師的義務,是其職責所在,當地民衆爲了地方安寧,每年都會捐錢給水師作爲其犒賞,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軍民共建”,久而久之便成了一個陋規。到了後來,水師發現,不“打海盜”一樣的可以拿到“犒勞”,於是就不出海了,反而養匪自重。
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後,沿海民衆發現了一種新的可以依靠的力量——洋人軍艦,便出錢請洋人去打海盜。這些洋人打海盜極爲認真,收錢辦事決不含糊,到了第二次鴉片戰爭時,洋人軍艦成爲中國沿海打擊海盜的主要力量。如著名的海盜“沙吳仔—崔阿圃”,團伙就是被英軍於1849年剿滅的。那一年從5月到9月,英艦“領航者”號(Pilot)與“科隆比納”號(Columbine),節節勝利,大敗崔阿圃,摧毀了23艘海盜戰船,1800名海盜中有400多人被殺,而英軍僅有1人受輕傷。
堂堂天朝海域,海盜爲禍,漁民不請朝庭水師,反請列強海軍去打擊海盜,而列強海軍真的做到了。等於是將天朝海域交給列強統治……這讓滿清的遺老遺少,情何以堪啊?
清軍中高層如此敲骨吸髓,最底層的士兵生活狀態也就可想而知了。由於清朝實行世兵制,也就是說,一日當兵就終生當兵,而且連子孫都是兵,這又造成了父子兄弟同營服役的情況,世代受窮受壓迫。像周光碧那樣,化妝帶隊去洗劫百姓,固然不容於大清律,但從士兵們角度來看,卻是一個大大的恩人。因爲他幫着下屬解決了肚子問題。
朝庭由於擔心兵卒集中,會謀反,因此最大的常備單位是營,而且每營兵卒數量都不會過千,像陳階平提督所展示的幾千兵馬,其實是處於戰鬥時才集中的“行營”,等到戰鬥結束就要解散,並非常備狀態。
清朝的營有二個概念,一是“兵種”,二是綠營當中的基本常備單位。
清朝開國之初設五大兵種,親軍營、護軍營、前鋒營、驍騎營、步兵營,入關後又增加圓明園護軍營、火器營、鍵銳營和神機營。如步兵營統領,就好比後世的陸軍司令。
清朝有二大兵制,一是“八旗”制,八旗的基本單位叫牛錄。500人爲一牛錄。二是“綠營”,綠營中基本常備單位是營,一營的人數沒有定製,少的二百來人,多的過千。平均來說是五百人,與牛錄相當。
但由於,牛錄既是兵又是民,既有大人也有小孩,而綠營的營卻是世兵制,是職業軍人。從這編制上不難看出,一營的職業兵的戰鬥力,肯定在一牛錄之上。而一牛錄的八旗子弟的待遇則高於“綠營”很多。這又造成了兵餉的極大浪費。
各營的“營長”,參將、遊擊、都司、守備四級軍官都可以擔任。由於是戰時,福建水師得到了加強,原本只統一營的周光碧都司,現統有2營,分別由2位守備負責。這2名守備,一個叫謝安國,另一個叫彭定邦。合在一起,便是安邦定國,挺有意思的一個巧合。
龍居士當夜便在開了個把總以上的會議,聚集了2守備,4千總,20名把總,通報了夷情之後,請他們就海防問題各抒己見。然而他們從沒有想過會有個國師身份的四品和尚當他們的都司,驚訝之餘,剩下的就是沉默。龍居士知道他們對自己這個“空降”下來的和尚上級有牴觸心理。便叫他們彙報一下各協的情況之後,就讓他們回去休息了。只留下2守備,對他們道:“隨貧僧去夜訪。”
夜間能看到什麼?2守備都感到不可思議。然而隨着龍居士走了一圈之
後,他們知道新長官在關心什麼。
龍居士關心的是士兵們的生活!
2座兵營都是垃圾堆!到處都是臭哄哄的人畜糞便,士兵們人人身上都帶有多種傳染病。個個面黃肌瘦,人人磨牙。蚊蟲在他們的身上肆意叮咬。他們沒有行軍牀,全都躺在乾草墊上。一頂不到五平方的帳蓬能擠進去十人!有帳蓬的還算是好條件,有一部份人只能露天躺着。現在是夏季,海島多雨,地面潮溼,而這時代的帳蓬是沒有防水能力的,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
龍居士重點視察了伙房,發現裡面只有大米和各種雜糧,看不到瓜果蔬菜和肉食。
“有肉沒?”
“肉?”謝安國和彭定邦兩位守備,猶如見到外星人般的看着龍居士,“如果給他們吃上肉,那誰還來當兵!”
“貧僧不管你們從前是怎樣的,但是從現在起,我的兵要有肉吃。”
“要吃肉容易,買就是,但是銀子呢?”2守備都認爲新長官瘋了。
“從現在開始,貧僧制下的2營,各種陋規全廢,任何人都不得‘喝兵血’,也不許長官以任何名義收受禮品和禮金。你們也不要給貧僧以任何的‘孝敬’,貧僧也不會給長官以任何的孝敬。將節省下來的錢,用於改善水勇的生活……”
2守備互相看了看,眼中透出來的都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照你這種“壞規矩”的搞法,上級不給你“小鞋”穿纔怪。不過,他們轉念一想,這個“阿彌陀佛”是大有來頭之人,且不說他的神仙下凡是不是真的。但他在凡間做的事卻是響噹噹的。他在兩廣不僅打敗了林總督的討伐大軍,還打敗了英夷,連當今萬歲都不得不冊封他爲四品國師。到了廈門之後,又聽說水師提督都陳階平都親自召見他,委以重任。有此背景,一般的副將、參將、遊擊,哪敢動他?如果他決意要在自己的轄營改制,恐怕也沒有誰能攔得了他。
龍居士接着又問:“讓全營飽餐一頓肉要多少頭豬?”
謝安國道:“全營上下實有745人,每人以2兩肉計,總計需要149斤肉,兩頭豬足矣。”
“2兩肉怎夠吃的?翻一倍吧。每人4兩。你現在就辦。買4頭豬回來了。每營發2頭。明早,貧僧要看到士兵碗中有肉!”過後,又對彭定邦道:“你負責監督。如果貧僧聽到有人說他的肉沒有4兩。你們2個一起問斬。”
兩位守備下意識的一齊摸了下發涼的脖子。
“另外,明早上,貧僧要全軍會操!”
“喳!”
巡視完,龍居士又將營內的師爺:賬房和書辦都喚來,問了他們各營帳面情況,以及實發和欠發的銀子。叫他們寫了一個書面報表,呈上來。
師爺們不敢怠慢,挑燈夜戰,彙集成冊。
龍居士盤膝打坐,直到賬房弄好表冊,便拿着賬本直奔水師提督陳階平那。此時陳階平睡得正香,親兵不願將他喚醒。龍居士便以緊急軍情爲由,要求通報。緊急軍情是誰也不敢怠慢的,親兵只好將老爺給喚醒。龍居士衝進去,將賬本甩在陳提督的面前,怒目而視。
陳階平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他還以爲英夷打過來了,沒想到卻是一賬本。翻開看了看,便知道,國師是來要欠餉的。冷冷的道:“各標協,所欠銀兩多到海里去了,如果個個都像你這般,還不反了天去了!”
龍居士這個時候,不能以武強取,只能以理力爭,但陳階平這個理由很強大啊,有點麻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