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紅鸞回頭,對上雲宸疑問中混着些許擔憂的眼神。
“沒事啊!”紅鸞裂開嘴,綻開大大的笑,“我在看路,想着咱們要從哪裡下去呢!”
林鄞縣,赤松山山腳處,茶攤。
“聽說,山下的鎮上出現了採花賊啊!”路人甲啞着嗓子,可惜這人天生嗓門其大,一張口,別說鄰座的桌聽了個清清楚楚,就連頭頂的樹葉都跟着顫了顫。
“是啊,我也聽說了。據說那個採花賊功夫高着呢,神龍見首不見尾,專門找黃花閨女下手!”同桌的路人乙聲音到還正常,只是口齒似乎不怎麼清晰。
好在某些個人耳力都還不錯,更有人頭壓在茶碗之上,埋着臉,小聲嘀咕,“廢話,不找黃花閨女,難道還找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啊!”
路人甲接着道,“說來奇怪,那些被沾了便宜的姑娘,一個個都跟丟了魂似的,天天倚着窗戶往外瞧,你說現在的女人!哎!”
路人乙猝了一口,“哼,我是聽說那個採花賊分明就是個小白臉,他去了人家家裡,不但不會被打出來,還讓那些女人日日夜夜地盼着呢!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紅鸞慢慢將臉從茶碗上擡起來,和雷震天對視了一眼,賊賊一笑,一副生意來了達成共識的激動神情。
四人結伴一路走來,可謂是一馬過江風生水起,到處惹是生非。哦,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惹是生非”的形容是司徒昭說的,遭到了紅鸞和雷震天這對師徒的強烈抗議。而云宸則完全是個好好師兄的狀態,任勞任怨地跟在無良師徒後面收拾爛攤子。
話說紅鸞和雷震天這對活寶師徒,從互不順眼到臭味相投狼狽爲奸,不過一場戰役的功夫。兩人興趣之投誠,愛好之共勉,成就了史上最有搗蛋默契的師徒組合。
抓小偷,打色狼,搶財主,鬥小三,行動時穿街過巷飛檐走壁如狂風巨卷,攪得那是一個雞飛狗跳狼藉遍野滿目瘡痍。每每兩人一作案,司徒昭便拉着雲宸遠遠避開,躲到房樑上喝酒賞月。只等着他們忙完了,再懷着沉痛無奈百感交集之極度鬱結的心情,於官兵追來之前一起跑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天上少有地上絕無舉世無雙的英俊少俠紅孩兒”的威懾力已經不容小窺,官府更是很給面子的將其列入頭號通緝前三甲之列。
現在,這對作惡多端的無良師徒又露出了那種“點子來了準備下手”的猥瑣表情,一旁藍玉廷又很不幸地將這副表情收進了眼中,頓時一個抽搐,手腳哆嗦。
“師弟,人家姑娘是自願的,就不算是採花賊吧?”雲宸難得就紅鸞到處行俠仗義的問題,試探性地問了問自家師妹,啊不,師弟。
雲宸問話的時候表現的很隨意,哪知紅鸞聽後卻還是臉色一變,柳眉倒豎,怒發不止,“不算?笑話!佔了人家便宜事小,佔了便宜還要把心也拐帶走,簡直無恥之極!混賬之極!這樣的人,最可惡!”
“對,最可惡!這樣的人,簡直丟我們男人的臉!”雷震天熊掌一拍,隨聲附和。
面對師徒齊齊憤怒,雲宸和司徒昭很識相的閉了嘴。當晚,兩人找了家客棧休息。紅鸞和雷震天坐在屋頂望風,企圖尋到採花賊的蹤跡。
林鄞縣城不大,而他們坐在整個縣城的最高處,加上夜空晴朗,圓月高照,以兩人耳力和目力,一般人想要逃出他們的監控範圍,很難。
可是,兩人在房頂上枯坐了一夜,卻連一隻貓頭鷹都沒有看到。
“阿嚏!”清晨,帶着一身露水的紅鸞回到客棧,一進門就是一個響亮的噴嚏。
雲宸一臉心疼,忙拿了外衣給她披上,“看你,非要去捉什麼採花賊,着涼了吧!”
“氣死我了,那傢伙準是知道我在等他,所以嚇得不敢來了!”紅鸞氣哼哼地咬了一口包子。目光灼灼,白牙森森,好像那包子就是採花賊的頭。
正準備拿包子的司徒昭,立即把手收了回來。
“依我看,你還是別管閒事了,把自己弄病了可怎麼是好?”雲宸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好好師兄開始苦口婆心。
“那怎麼可以!”美目一瞪,“若我因此掛掉了,那也是雖死猶榮!”
休息了一天,當晚,紅鸞和雷震天不罷休,爬上房頂又守了一晚,還是一無所獲。
“難道,那個採花賊已經離開,到別的地方去行兇了?”紅鸞捏着筷子敲着桌子,做苦思狀。
“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你無論如何不可以再上去了。”雲宸生氣了,面色不愈。
天天爬房頂也就算了,還沾了一身露水。沾一身露水也就算了,還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這個,堅決不行。好好師兄這次,終於擺出了師兄的架勢。
紅鸞自然知道自己師兄的性格,若非觸到他的底線他是不會反對的。但她紅鸞是誰,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不要!不抓到他我誓不罷休!”
雲宸霍地一下站了起來,淡淡地看着紅鸞道,“你若是再去,就別認我這個師兄了!”
說完,衣袖一掃上樓去了。
雷震天低下了頭,悄聲問,“小師父,今天晚上我們還去不去啊?”
紅鸞也壓了嗓子,“去,當然去了。你別理我師兄,他是嚇唬我呢!他呀,最怕的是我不理他!”
“哦,那就好!”
當晚,雷震天和紅鸞再次爬上了房頂。兩人約定,這是最後一次。
皓月當空,清風習習,但兩個人也是經不起連日來的疲憊,漸漸出現了倦意。約莫三更時分,昏昏沉沉的紅鸞突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也就在這時,眼前幾十丈開外的地方,一個白色的影子浮光掠影般一閃而過。
紅鸞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終於讓姑奶奶我等到了吧,這樣的輕功也敢出來混,簡直是浪費我這三個晚上。
推了推身邊的雷震天,“艾,來了!”
“恩?在哪裡?”雷震天晃悠一下來了精神,四處張望一下也很快發現了那個人影。兩人相視一笑,提起輕功追了上去。
其實那白衣人影的輕功已經很不錯了,但跟某些人比起來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雷震天和紅鸞尾隨其後,一點也沒被發覺。
原本,雷震天是想直接過去把他拿下。被紅鸞攔住,這個時候他們沒有證據,採花賊一定會給自己找出諸般逃脫的理由。而且,她實在很想知道,這個採花賊是如何偷走人家姑娘芳心的。
但見那白衣人閃到一座稍顯氣派的閣樓上,沿着二樓的扶手盤旋一圈,最後在一個窗邊停了下來。輕輕釦了下窗櫺,就見那黑漆漆的窗戶突然亮起一抹幽燈,接着那窗戶也被打開,白衣人快速閃了進去。
紅鸞一揮手,和雷震天也跟了過去。兩人在窗戶下面藏好,紅鸞伸手在窗戶上戳了一個可以入眼的洞。
燈光昏暗,還是將這個房間照亮了。一看那衣櫃流蘇,粉色的幃帳便可看出這是間女子的閨房。房間裡有兩個緊緊相擁的人影,其中一個便是他們一路跟着的白衣人。他的懷中,正抱着一個只着了中衣的女子。因爲背對着他們,所以看不清樣貌。
只聽那女子開口說話,語聲軟膩,“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麼這麼晚纔來,你可知道奴家想你想得好苦啊!”
那白衣男子伸手在女子的背上輕撫,低聲安慰,聲音清潤乾淨,竟也是頗爲動聽,“路上被一些事情耽擱了。我這不是來了嘛,總比不來要好吧!”
“是,你說的對,總比不來要好。比起日間在一起談心的姐妹,珍兒已經算是幸福的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這個時候,那個自稱是莜兒的女子緩緩擡起頭,淚眼婆娑又滿含深情地看着眼前男子。
窗外,紅鸞眨了眨眼睛,這個女子雖然不能算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但也算是清秀可人,可惜了呀。
男子輕笑一聲,拂開女子額邊的亂髮,“今晚,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聚了。明日一早,我便要離開林鄞。”
聞言,那女子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嚶嚶地哭了起來。許是怕吵醒家裡的人,所以聲音格外壓抑。可就是這樣,才聽起來越發揪心。
原以爲男子見到珍兒如此,會軟下心來說些好話。可他卻慢慢放開了莜兒,目光不定地看着她道,“你該知道,我是不可能留在這裡的。”
珍兒見情郎生氣,顧不得擦掉腮邊淚水,就慌忙扯住男子衣袖,急道,“我自是知道留你不住的,也從未做過這種打算。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今天是你在這裡的最後一晚,你能來這裡我真的很高興。時候不早了,我們,我們還是早些休息吧。”
說着,珍兒的臉上染起一抹嬌羞。
紅鸞自是知道接下來他們要做什麼了。這個時候不出手,還等待何時。
“啪!”
紅鸞一把推開窗戶,閃身跳了進去,低聲喝道,“淫賊,快快住手!”
紅鸞的突然闖入,讓房內正準備親熱的一對鴛鴦一愣,白衣男子悠然回頭,清潤帶着幾分桃色的目光悠悠瞟到紅鸞身上,目光一轉,便是一抹豔麗無邊。
原本以爲,師兄雲宸的仙人之姿已經是世間少有,人中龍鳳了。沒想到,眼前的這個採花賊竟然也有着絲毫不亞於雲宸的樣貌。而且比雲宸多了幾分紅塵味道,讓人覺得更加親近。
如果說,雲宸是清空之上皎皎明月,可望而不可及的,那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繁華俗世紅塵煙火,溫暖人心。清朗的美目,傳神的眉眼,英挺的鼻樑,鮮豔的紅脣。這些本來就精緻的五官,嵌在一張溫潤如玉,又棱角分明的臉上,使整個人都鮮活起來,美得如詩如畫。
如畫男子眉梢微挑,紅脣一動,有些好笑地看着闖進來又發呆的紅鸞和雷震天,眯起如狐狸一般璀璨閃亮的眼睛,“兩位深夜造訪,私闖民宅,有何見教啊?”
私闖民宅?我?紅鸞回過神,心裡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們是來……”雷震天剛要說話,被她伸手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