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聊了一會兒,方可卿瞭解到具體的學習要等到下午纔會開始,就忙找了個藉口退了出來。看着推出去的方可卿的背影,兩位老人不約而同地相似一笑。
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經偏移了不少,剛剛還隱隱約約的擔心在日光下就變得明顯了許多。
寧府很大,這是轉了半天仍舊找不到祠堂的方可卿總結出來的結論。新婚之日她是在蓋頭下面被牽入祠堂的,對於原本就是路癡的她來講,這點記憶根本微不足道。
就在方可卿準備放棄沿原路返回的時候,傳來一個小丫鬟脆脆的聲音:“少夫人是要去哪裡?”
“我的貼身丫鬟有事去了祠堂,我要去找她,你可以帶我去嗎?”望着這個比雲煙還要小上幾歲的小丫鬟,方可卿第一次感激起自己的少夫人身份。
偌大的祠堂裡只有寧辰風一個人,只看到背影,筆直地跪着,沒有一點偷奸耍滑的樣子。從寧辰風離開到現在,少說也有了一個時辰,一般人肯定已經雙腿痠痛了,但他仍是端端正正地跪着。這樣端正的一個背影,很難讓人聯想到風流紈絝幾個字上去。
因爲一直不見婆婆告訴丫鬟出去通知,方可卿就隱隱地在心裡覺得寧辰風大抵還在跪着,雖然只是表面上的夫妻,終究還是有些情分,心下不忍想要過來看看。
“可卿。”寧辰風聽到聲響轉過頭來,看到來人心下一喜道:“你怎麼來了?”
明明是因爲自己的原因寧辰風纔會被罰跪,但此刻他眼裡卻分明有着驚喜的成分,方可卿也不知道爲何面對着這樣的寧辰風她幾乎沒有思考地說謊道:“婆婆讓我來告訴你不要跪了。”
她不是擅長說謊的人,眼神上明顯有所躲閃,就連聲音都不能維持固有的清淡。寧辰風一下子就看了出來,心裡卻更是歡喜。一邊試圖站起來一邊說道:“還是娘心疼我,哎呦——”
似乎是跪久了,雙腿已經麻痹,一下子想要站起來竟然沒能成功。方可卿看着寧辰風原本筆直的身影晃了晃,全身的重量就全部壓在了右腿上。完全沒有經過大腦地,她快步走到寧辰風身邊扶住他,問道:“沒事吧?”
“腿都麻掉了。”這可是方可卿第一次主動離自己這麼近,寧辰風故作可憐地說。
方可卿哪裡知道,一個時辰的罰跪對於寧辰風來說早就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更何況他有着很深的武功造詣,這種懲罰根本不會傷到半分。
在方可卿的記憶裡,只記得過去雲煙因爲幫自己和母親說話,受到大娘的懲罰,在院子裡跪了足足一個時辰,等到一個時辰結束,她獨自攙扶着將雲煙帶回房間的時候,才發現雲煙的膝蓋和半截小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青紫一片,用了好長的時間才得以恢復。
也正是因爲有了這樣的記憶,看到寧辰風身形不穩的瞬間,她纔會那麼着急,還有心底裡,那一點點或許可以稱之爲心疼的感覺。
雖然自己也勸說自己,寧辰風此次受罰是因爲他自己行爲不端,但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沒有自己在場的話,公公婆婆也不需要做到這個份上,最多象徵xing地罵上幾句罷了。
一想到總是有人在因爲自己的原因而受苦,往昔的回憶就更爲鮮明。方可卿伸出纖纖玉手,在寧辰風的膝蓋和小腿處按揉起來。
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動作,隔着衣物的布料,寧辰風感覺到那修長細嫩的手指時輕時重的按摩,原本就沒有痠麻和疼痛,加上方可卿的力度對自己來說也根本不可能起什麼作用。但此時,卻不知道爲什麼,分明有一種酥麻從手指按壓過的地方迅速地傳遞到全身和大腦。
方可卿髮絲的香氣,潔白的脖頸,寬大袍袖下伸出的雪白柔荑,那麼近地在自己面前,寧辰風都忍不住叫苦了,如果這不是在祠堂的話,恐怕自己真的會把持不住。
“好……好了。”就連說話也變得沒那麼流利了。
方可卿這才注意到現在這個姿勢的曖昧和早上比起來一點都不遜色,忙後退了一些,打消了原本想要扶對方回去的念頭,冷冷地說:“既然沒事了,我還要和婆婆學習,就先走了。”說完,幾乎是狼狽地逃跑。
“少夫人,您怎麼在這裡?”方可卿才感覺到自己慌亂的心跳重新恢復了應有的速率,就再次被小蝶這個熟悉的聲音嚇了一跳。
看到小蝶,這纔想起婆婆剛纔說過會讓小蝶去叫辰風起來的,也就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無意識狀態下說出來的謊言。如果小蝶此刻過去的話,那不是一切都暴露了嗎?
以寧辰風不正經的特質,這件事情之後還不一定會被他渲染成什麼樣子呢?
“我迷路了。”雖然迷路也可能被嘲笑,但是兩害相羣取其輕,方可卿只能故作淡定地說:“我打算出來走走再去和婆婆學習,卻不想平日裡不經常出來,竟然走迷路了。”
“那少夫人你先等下,我要先去前面的祠堂通知少爺不用罰跪了,然後再送少夫人您回去。”小蝶笑着說。
也許是因爲心虛,方可卿總覺得小蝶的笑和平時不一樣,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但是既然圓謊就一定要圓徹底纔是,她只好繼續硬着頭皮說:“我記得我出來的時候,婆婆已經讓身邊的丫鬟去通知了,你不去也沒事。”
她料定小蝶一會看到寧辰風之後不會爲了這樣的小事去向對方或者婆婆求證。
“怎麼會?”小蝶也有些猶豫了。
“還是快點帶我去見婆婆吧,晚了就不好了。”方可卿再加上一把柴。
“可是……”就在小蝶進退兩難的關口,她剛好看到遠處一襲白衣從祠堂出來,不是少爺還有誰?而旁邊果然就站着一個小丫鬟,沒記錯的話,是前幾日新來府裡的叫翠玲的,的確是在老夫人身邊跟着的,看來少夫人說的話是沒錯了。
“好,少夫人跟着小蝶走就是。”安
心下來的小蝶也就不再追問老夫人怎麼會就同一件事情吩咐兩次,自然也就沒有看到方可卿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方可卿這一離開時間雖然不長但也不短,幸好婆婆沒有追問,而是徑直地帶她來到了寧府的賬房。接下來的時間就完全被忙碌佔據了,可卿在婆婆的陪同之下,先是從賬本開始看起,從各項收支開始瞭解起寧家莫大的產業。
因爲每家每戶都有自己獨特的記賬方式且極爲繁瑣,所以看賬本比起記賬其實是更爲艱難的一件事情,而且枯燥。但是卻不知道爲何,那些東西就好像有着魔力一般,吸引着方可卿,似乎自己原本就是和這些東西熟識的。
很快她就從賬本里發現,每年的逢年過節,寧府都會有一項龐大的支出,有去無回,問過婆婆才知道那些都是送給各個官員的‘禮物’。
天朝重農抑商,她是知道的。方家沒落的根本原因也在這裡。在國家的律法規定中,商人不但要將所得繳納大量的說款,而且還不能夠享有很多正常百姓的權力。如果需要從周邊附屬國家運送貨物,那麼一路所要繳納的關卡稅就會讓人不堪重負,這也是爲什麼商業在天朝始終不夠發達的原因。
而寧家的產業之所以能夠不斷膨脹,歸根結底就是因爲寧家餵飽了朝廷中一大部分的官員。聽起來諷刺,卻也是不得不爲的事情。
方可卿的內心泛起了一點悲哀,就是因爲這樣的政策,方家以及許多商戶沒落,人們日常生活的所需也常常不能夠得到滿足。雖然朝廷有許多鼓勵農業生產的政策,但是大多數的百姓仍然生活在貧窮之中。
很快,她就收拾了心情,重新地投入到了對賬本的專研之中,並未因爲剛纔的疑問表現出來絲毫的情緒。
寧老夫人在心底暗暗地點頭,當年她開始接觸這些的時候幾乎感覺枯燥死了,而現在方可卿表情如常,不但說明她對經商有着一定的接受度,而且這種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太適合經商了。
賬本里其實藏着一個龐大的世界,一個久經商場的人單單從賬本中就可以看出其產業類型,分佈,收支情況以及前景。方可卿發現雖然大家都知道寧家富可敵國,但是估計鮮少有人知道寧家的產業幾乎覆蓋了出了國家壟斷產業之外的全部。就連北疆,高麗等地也都有寧家的驛站。
而且,這些賬本也印證了之前方可卿的一些懷疑,自從那日婆婆和自己說起那個鐲子所代表的意義,以及想要讓自己學習經商之道起,方可卿便覺得寧老夫人在整個寧家的產業中所佔的地位未免有些過重了。
這些賬本,每一本的最後,批註赫然都是婆婆的筆跡。雖然她和寧辰風成婚之後,只見到過一次婆婆用蠅頭小楷抄寫經文。但是她素來有着對筆跡絕對的敏感,所以可以肯定。
所以,自己學習經商之道,也許並不是因爲寧辰風生xing頑劣,而是這寧府向來就有着女人當家的先例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