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之後的錦中學生會例會照舊在晚自習時間舉行,大會歡送高三級初三級成員撒會,歡迎高一級初一級新生入會,各部部長副部長也換了血液,召上臺逐一介紹。
新的學生會主席是個女生,矮矮胖胖的戴副眼鏡。
程心左看右看,總覺得她體形有些像大妹。
不行,一定要督促大妹減肥,將來她就會比這位新主席漂亮大氣。
彭麗如願當上生活部副部長,不如願的是部長是個男的,就是當初入學第一天在飯堂提醒新生放好飯盒的她所認爲的婆媽男人之首。
以後要經常跟他共事,彭麗生無可戀。
例會上主要事情辦妥之後便是如往年一樣的簡單茶會,一些零食一些飲品供人閒聊消遣。
程心和彭麗坐在一角,有一句沒一句地瞎扯。
“早知那位人兄做部長,我就不選副部長了。”
“少講風涼話,幾多人選不上,你這是拉仇恨。”
“話說你有沒有想過是誰投你一票?”
“……”
部長副部長的選舉是一人一票,沒有設定後選名單,誰都可以被選。
程心沒料過低調如她居然也被選了。聽見讀票人連名帶姓用麥克風宣讀自己的名字時,她虎軀一震,相當驚訝。
看着自己的名字一筆一劃列在黑板上“學習部副部長”的欄格下面,她有些飄飄然,飄到不認識字了。
不過讀完票宣佈結果之後,她無比難堪。
“程心”的後面就單單一橫——正字的第一橫。
全黑板唯一一個僅得一票的名字。
程心幽幽道:“還不如一票都沒有呢。”
那樣的話,她的名字就不會出現在黑板上,不會因爲墊底而出醜。
“哈哈,是不是誰暗戀你你不知道?”
程心苦笑:“怕是恨我,想屈我辱我吧……”
話到一半她悟出什麼,冷嘲:“百分百是仇人做的手腳。”
“啊,你還有仇人?多大一齣戲。”
日不講人夜不講鬼。
一講鬼鬼就來。
雙手插袋的霍泉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哪冒出,無聲無息落在程心旁邊,再俯身向前,越過她對她另一邊的彭麗說話:“彭麗,你們新部長找你。”
他朝某處揚揚下巴。
“哦哦,現在就去。”
彭麗走後,程心不作逗留。
屁股剛離開椅面,霍泉就來了一句:“好委屈?想哭?”
程心:“……”
看看黑板上墊底的“程心”,看看四周,濟濟一堂的學生精英,她往下一挫,坐回去了。
她坐姿僵硬,面無表情望着前面,說話語氣平淡且冷,“不委屈,只是胃部不適,想吐。請問可以死開嗎?你身上有異味。”
“哦?什麼異味?”霍泉饒有興致地望着她側臉,聲音低低,帶着挑引:“男人味麼?”
程心扯扯脣角,目光始終落在前面,臉部不曾轉向他,“禽獸的體味,又腥又餿,還有腐爛的酸臭。快他媽死回去地獄,你不配留在人間。”
霍泉笑了出聲,搭在桌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他望着程心所望的方向,施施然道:“嘖嘖,形容得這麼貼切細微,你是有多回味啊,嗯?”
程心眉頭擰死,桌下握緊拳,從牙縫吐出兩個字:“死開!”
“不死你能怎的?”
“嘶——”未等回答,霍泉的身體就稍稍往程心側傾,說話聲壓至極低:“你上次種的草莓印已經褪了,再給我種一個?不過記得要用嘴……”
程心太陽穴猛跳,他靠過來時渾身都起雞皮疙瘩。
她站起來後退,朝霍泉頭頂唾罵:“犯賤!”
聲音不算大,她不想引起注意。
有了這個認知,霍泉擡眼與她對視,不解地皺起劍眉,“怎麼了,生氣?唱歌哄你好不好?想聽什麼歌,來,告訴我。”
程心深深感到不論他說什麼,正常不正常,她都只有噁心惡肺的感覺。
或許是根深蒂固的偏見,反正無法剷除。
不屑於再與他對話,程心轉身走向門口。
恰巧彭麗回來,見她帶着火氣離開階梯課室,懵逼了。
坐在階梯課室另一端的向雪曼同樣望着程心遠去的背影。
“學姐,你跟學長會報同一所大學嗎?”
隱約聽見旁邊的人問。
向雪曼報以一笑,“比較難,他學習比我好。”
“啊,太謙虛了,大家都知道你們是學霸情侶。”
……
外界並不知道霍泉提了分手,向雪曼至今仍以他女友身份自居。
對此他沒反應。
是因爲不知道還是不在乎,抑或存心留餘地?
如果是後者,呵,得不到時就退而求次,她成了那個次麼?
縱然心痛,向雪曼仍希望是後者。
程心在課室翻課本,可一隻字都看不進去,腦裡不停重複一句話——
水至清則無魚。
人至賤則無敵。
她擰開水瓶灌了幾口涼水,向值日班幹申請去廁所洗了個臉,站在走廊吹了一陣初秋晚風,平伏些了,纔回到課室進入學習狀態。
又一天傍晚跟家裡通電話,大妹很歡喜地說藥膏收到了。
先前彭麗說她姑媽認識一種德國進口的藥膏很適合傷疤復原,程心花了些時間說服阿爸阿媽買一支試用。
阿爸阿媽挺懷疑,畢竟一支要一千多港紙,又不知真僞。
程心便說:“不如我們找大姨丈先去接觸一下彭姑媽,覺得信得過了再掏錢?”
阿爸阿媽商量了一晚,認爲法子可行,於是拜託大姨丈了。
過了兩天姨媽打電話來,說大姨丈跟彭姑媽見過面了。
彭姑媽將大姨丈帶到某家大藥房,告訴他那種藥由於價格貴,市面上用的人不多,備貨也少,通常是熟人老客預訂了,再從德國飛過來。
一位與大姨丈是舊識的顧客正正在買藥,大家聊了起來,聊着聊着,大姨丈就當場落訂了。
聽見姨媽如是說,阿媽又驚又急。
她跟阿爸開着新買的摩托車,連夜趕去外婆家給姨媽還錢去。
之後藥收到了。
大妹捧着那支細細長長的藥膏研究,上面寫着比雞腸還扭擰的外文,不可思議問:“大姐,它真的有用嗎?”
程心:“不知道啊……”
她接過那支藥膏掂量,心裡十五十六。
原本滿懷期待,盼着等着,彷彿藥一現身,塗都不用塗,大妹的疤痕就會馬上消失。
但錢花了,東西到手了,心中才警鈴大作,有絲絲後悔。
萬一事與願違怎麼辦?騙錢事小,大妹的臉事大。
賭人品賭運氣也不能拿大妹的臉賭啊。
趁週末,程心帶大妹小妹逛遍所有書店,想入手一本德文字典。
無奈這個小地方,莫講話德文字典,就連英文字典的種類都不多。
無果而返,程心苦惱了兩天,終找阿媽說:“阿姨不是認識人民醫院的醫生嗎?能不能叫她託醫生在醫院檢測一下藥的成份?”
阿媽恍然,翌日聯繫上阿姨,阿姨爽快答應了,過後又說大概五六天就會出檢測結果。
把認識的人都動用了,事情能萬無一失了吧?
但願人是好人,藥是好藥。
週六放假,程心下了車後從巴士站往家緩緩行走。
途經醫院時,遠遠看見阿媽的身影。
阿媽站在醫院門口,跟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是廖醫生,在說話。
說什麼聽不見,從兩人臉上所掛的笑容推測,氣氛不差。
似乎聊完了,阿媽轉身走,廖醫生很自然地跟上去,並搭住阿媽肩膀……
程心眼睛一眨不眨。
尤其廖醫生的手順着阿媽肩膀滑過阿媽的後背時……
阿媽扭着頭朝他,什麼表情看不見,只看出沒有太大的反抗動作。
程心站在原地等阿媽走遠了才重新邁步。
那個廖醫生依依不捨在醫院門口目送阿媽,手掌來回搓,好一陣才進去醫院。
回到家,大妹小妹在客廳看電視,程心去廚房門口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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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連久了,阿媽無法當她透明,“曳曳揚揚做什麼?要麼進來幫手煮飯!”
程心進去了,站在洗碗盤前擇菜。
心不在焉擇了一陣,她開口問:“阿媽,你剛纔去哪了?”
阿媽在廚房另一邊炒菜,沒好氣道:“去了美國英國法國!環遊世界了!”
“……”
“不是廢話嗎,除了去街市買菜煮飯,”她彎腰把爐火熄滅,“我還能去哪?”
她走過來,看了看程心擇的菜,火了:“有無搞錯?這麼好的菜你扔進垃圾裡?這是什麼?一大朵黃花你看不見?不識擇?出去出去!越幫越忙!”
程心被趕跑了。
她何嘗不想去看電視,你以爲她好稀罕入廚房?她不過想跟阿媽談一談。
阿爸這個人怪可憐的,小時候苦頭吃盡,事業磕磕碰碰,所交的友情一言難盡,但他很喜歡阿媽。
阿媽脾氣擰巴,說話刻薄帶骨,對阿爸又不見溫柔,但阿爸對她好時,她又會嬌羞難爲情。
這兩個人有結婚的基礎。
阿爸阿媽之間的爭吵與恩愛,程心能知道的都記住了。
經過上次,她猜測阿爸知道有“阿飛”的存在,所以有些事有些情感是他倆公婆心照不宣的??
呵,不懂了,或者貿然指手劃腳已經不適用。
程心想提醒阿媽,婚姻關係是雙方共同維護的,責任也是!職業無分貴賤,忠誠無分性別。而阿爸強調過他非常討厭她跟廖醫生來往,廖醫生也並非識分寸之人。假如阿媽不與那男人保持距離,阿爸發現後絕逼吃醋發火,到時候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程心在校寄宿遠離戰場無所謂,難爲家中大妹小妹眼光光看着父母冷戰熱戰,擔心難受,最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