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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城市的夏天來得很快,五月的一個豔陽天,空氣裡燥熱涌動,幸好有風吹過校園的角落。

從一教到七教,我和美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驀地聽到尖銳的鈴聲掠過耳際,我們對望一眼,馬上泄了氣。

美麗猛吸一口手上的牛奶,再狠狠扔進垃圾箱,“可惡的豬胖,擺什麼架子嘛。”

豬胖是我們經濟法的老師,三十多歲的女博士,本名朱纖纖,也不是說她長得胖,而是每到她的課,只要上課鈴聲一響,她就會從裡面反鎖上教室的門,不讓遲到的學生進去。這是我們都不喜歡的,索性逆着她的名字給她起了外號。

我無奈說:“要不叫陶陶給我們開門吧。”陶陶是我們的室友,也是班長,她和我們另一個室友林陽都是班委,上課自然去得早些。

美麗說:“我看算了吧,進去又惹得她們閒話。”

我知道美麗說的什麼,美麗的爸爸做了些生意成了十足的暴發戶,給美麗也買了輛車,美麗開過一次車來學校,卻不想被同學說成美麗被人包.養,當時可把美麗氣壞了,在學校論壇上破口大罵,以後再也沒開過車來學校了。

而我,楊芷,一個家庭普通成績還算優秀的女孩,在大一軍訓時因爲和教官喝了一次奶茶,被說成勾引教官的女生。我和美麗都無可奈何,兩張嘴說不過造事者千張嘴,索性也懶得去理那些流言。

我想了下,索性說:“那就不去了,那我去圖書館把前幾天借的書還了。”

“反正沒到期,你先陪我去給阿奕買個禮物吧。”

阿奕是美麗的男朋友,他們高中就開始談的戀愛,一起考上大學,阿奕家庭很普通,和美麗在一起也不見他計較有什麼壓力,現在感情也還這麼好,我替他們真心地感到高興。

C城這個沿海城市,五月的天氣已經特別悶熱。我和美麗機上地鐵,去了商場。進入商店的美麗雙眼放光,這個也拿着,那個也捧着,戀愛中的男女真是不知道送什麼又恨不得什麼都買下來。

我忽然就想起那些陽光明媚的日子,我一點一點將那種拼圖照片竣工,拼湊出一個陽光帥氣的少年的臉。而那時青春年少,也只敢將它小心藏在牀單下面。

“楊芷,你看那款手錶。”美麗驚喜地叫醒了我,我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玻璃櫥窗裡放着一款精緻的男表,新潮中不失氣質。

美麗已經奔過去叫人拿給她看,我走過去,望見美麗爲難又喜歡的表情,知道那表價值不菲,不然以美麗平時闊綽的花銷早就已經買下來了。

“要不看看其他款式的吧,你買這麼貴,阿奕也不會喜歡。”

“也是,他不喜歡我給他買貴重的東西。”美麗聲音裡的失落我又何嘗不懂,阿奕是一個優秀的男生,有哪個男生喜歡女朋友整天爲他花錢。他的家庭普通,我不知道阿奕會不會有自卑或是什麼牴觸心理,反正美麗和阿奕在一起雖然幸福,但難免會有爭吵,可她已經控制了很多小姐脾氣,我知道美麗也會有委屈。

美麗又挑了一款手錶,雖不及剛纔那款昂貴,卻都是不便宜的。美麗喜滋滋地說:“他一鑽進學習裡就老愛忘記時間,買塊表也不錯。”

我們又逛了會兒商場,買了幾條時下的裙子,然後我們兩個女生又擠着地鐵回了學校。

剛出地鐵,美麗就迫不及待給阿奕打起電話,“你這個笨蛋怎麼又忘記吃飯了,這會兒都下午了你中飯都還沒吃。”

美麗掛了電話和我說:“我去北街給阿奕買飯,你先回寢室吧。”

看,戀愛中的女孩啊,拋棄我真狠心。

走在回寢室的林蔭小道上,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枝繁葉茂,遮住了陽光,遮住了一些溫暖。風簌簌地吹,葉子掉下,落了滿地。

經過人工湖時,看見其他院系大四的師兄師姐們在拍畢業留影,一色的學士服,有的歡喜,有的傷感。夏天到了,又是一個畢業的季節。情侶們也經不住沸騰,或一起遠走,或各自高飛。我突然有些難過起來——夏天,我討厭夏天。

因爲那年夏天,我失去了人生裡第一次愛的男孩。

身後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大汗淋漓的,你去哪了?”

平穩的語氣裡,卻是關心。

我轉身一笑:“陪一個戀愛中的女孩子折騰着呢。”

站在我身前的男生陽光英挺,他在學校裡很有名氣與口碑,他是季天明。

季天明是我爲數不多的男性朋友裡最要好的朋友了,他遞給我一張紙巾,我一笑接過,常備紙巾的男生可是細心的。

我想起去年我們兩個人在學生會工作時常常是汗水直流,我一個女生都沒他心細,老是他帶了紙巾給我用。我曾玩笑說,“以後你乾脆帶些零食得了,我們餓了還可以不用大熱天跑食堂了。”他輕輕一笑,用承諾的語氣回我:“好啊,你不想走那就不去了。我給你帶過來。”我又好像聽他低低地說:“知道你沒有帶紙巾的習慣,反正紙巾是給你備的。”我問他說什麼,他冷着臉回我:“整理資料。”

他就是這樣一幅冷冷的表情,不過對我卻是很好的。季天明就像是小說裡帥氣的男主角一樣,在迎新晚會上一支小情歌迷倒了許多女生,我知道他是不喜歡那些鶯鶯燕燕的,他笑起來確實很好看,睿智的眼神,青春自然,又陽光朝氣,若他像對我一樣整日對那些女生笑,估計他是沒有安寧日子了。所以他板着臉我倒是習慣了的。

五月的C城驕陽似火,我在太陽底下站不住,季天明已經先開口:“你快回去吧,我要去趟行政樓。”

有些時候他總是能一眼看出我想說什麼,我想有這樣的朋友真好。

我揚起笑來和他道別,蹦蹦跳跳地回寢室去。經過小路拐角時,我忽地瞥見他還站在太陽底下,目送我離開,見我看到他,他慌忙把臉移開。我有些奇怪,他是不是在等人。我朝他的方向大聲喊了一聲:“快站到樹蔭下去等。”

這個人有時候聰明,這個時候卻怎麼這樣笨了,三十六度的太陽曬着,明明有樹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