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 楚昭南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明緋是滿人。
很明顯,羅布人並不知道這一點, 想來是自己的師傅傅青主並沒有將此消息傳出。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 楚昭南篤定絕不能再讓其他人知道明緋的真正身份, 包括跟他情同手足的楊雲聰。楊雲聰只知道明緋得罪了天山派、羅布族, 但相較於楚昭南來說, 楊雲聰知道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有些驚詫於楚昭南激烈的反應,楊雲聰只當他是太過緊張明緋,並未多想, 皺着眉頭對楚昭南說:“我們還可以找江湖上的朋友!”
楚昭南有些頹然的踢了一腳地上的積雪,嘆聲說道:“現在看來, 只能這樣了。我們分開去鄰近的小鎮或者村子找找看, 要是能找到人幫我們一起找明緋最好, 如果沒人願意幫忙,也不要勉強。”看着楊雲聰迫不及待的樣子, 楚昭南有些暗淡的說:“因爲羅布族的事,明緋把天山境內的勢力都得罪光了,爲今之計,只能找那些不是天山本土的朋友了……”楊雲聰一直都很信服楚昭南,聽他這麼分析, 也覺得很對, 畢竟明緋的安危是第一位的, 便很痛快的答應了。接下來兩人便分頭行動, 奔着不同的方向飛馳而去。
其實, 楚昭南是另有打算的。
在楊雲聰提出找人幫忙的時候,楚昭南首先想到的不是羅布人, 也不是天山派,而是豫親王多鐸。他當然記得在豫親王的府邸,聽說明緋可能失蹤時,多鐸那一霎那的失常。心細如塵的楚昭南怎麼會看不出,多鐸之後極力隱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想必,明緋在多鐸心中也是特別的吧!
如今這個情形,也只有多鐸的人馬,纔有可能盡心盡力的去找明緋。如果明緋沒死,只有多鐸的人找到她,她纔是安全的,沒有性命之憂。至於天山派和羅布族?他楚昭南纔不會天真的以爲他們會不計前嫌,以德報怨!
所以,楚昭南故意將這其中的利害分析給楊雲聰聽,他知道,雲聰一定會支持自己的安排,分頭行動的。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將消息傳給多鐸。儘管楚昭南並不是投靠多鐸,但他仍然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別人知曉。雲聰和他之間的感情,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樣深厚。尤其是明緋這件事,像是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讓楚昭南再也沒法笑嘻嘻地面對楊雲聰。
離那山谷最近的小鎮,原本騎馬也要走兩天,楚昭南不到一天就趕到了。到達之後,楚昭南去的第一個地方就是藥鋪,打聽之後才得知,最近並沒有什麼人買過醫治內傷的藥。找了個機會,楚昭南找人給多鐸送了一封信。自己又開始去下一個村鎮尋找。
同楚昭南一樣竭力尋找的人還有楊雲聰,只是楊雲聰也沒有什麼收穫。儘管這兩個人是分開行動,但他們都希望找到明緋的那個人是自己,即便再累、再疲憊也不願意休息。或許就在他們休息的時候,明緋就經歷着什麼苦難。只有先找到她,他們才能安心。
然而,楚昭南和楊雲聰都沒有想到的是,在與羅布人爭執的時候,楚昭南因爲過於激動,將明緋武功被廢,墜崖身亡的事情說了出來。卻爲天山派引來了一場毀滅性的災難。
羅布人在得知明緋的慘景後,總算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而這個消息,也迅速在天山境內傳開。天山諸部原本對天山派及傅青主的不滿,也在傅青主大義滅親的情況下逐漸減弱。甚至有人說,傅掌門爲天山除害,實乃天山的大英雄。
傳言的力量是巨大的,傳言的後果也是十分嚴重的。
葉秋白聽說這個消息後,一時間沒有收住自己的脾氣,硬生生地拍碎了藥王谷流傳了百年的石桌。再也顧不得幫助自己的好朋友剷除內奸,葉秋白連夜趕到了天山派,他必須知道這件事情的真僞。
一路走來,葉秋白已經瀕臨爆發的邊界。他聽到的,看到的,無一不強烈刺激着他的神經。葉秋白不是不知道明緋大鬧羅布的事,沒有什麼事情是藥王谷情報網查不到的。只是葉秋白對於這個他一手教起的丫頭有着很強的信心,他相信那丫頭是絕對不會吃虧的。等他幫助甘寧掃清了藥王谷的內奸和意圖奪權的勢力後,自然會回去找明緋。
可是,就在這段時間裡,他聽到了一個讓他極度憤怒的消息:傅青主廢了明緋的武功,明緋墜崖身亡?!這個消息的名目更是讓葉秋白幾欲發狂,傅青主居然打着“清理門戶”的旗號!
葉秋白曾經暗自發誓,絕不再踏入天山派半步,但是今天,他又來到了天山派的山腳下。對他來說,天山派安置的那些機關陷阱,完全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甚至,有一半以上的機關還是他設計的。只是,這些熟悉的東西,沒有引起葉秋白的親切之感,反而讓他更加暴怒。葉子大俠所過之處,所有東西都被破壞掉了,絲毫沒有幸免。
有人闖山!
天山派不是沒有遇到闖山的人,以往那些闖山者全都被層出不窮的機關打退了,現在居然有人避開所有的機關,還把機關都破壞掉了。這分明是在打天山派的臉!沒等傅青主交代,幾個年紀與楚昭南相仿的弟子便擺出劍陣,開始對敵。
葉秋白的怒火併沒有因毀掉那些機關而減弱,他很是輕蔑地看着眼前這些人,居然敢拿劍指着他?當初他玩劍的時候,這些小子指不定在哪兒吃奶呢!
不想跟他們囉嗦,葉秋白使用內力,一字一頓地說道:“叫傅青主出來見我!”
天山派的那些弟子聽了這句話,明顯覺得自己的頭被震得很痛。奇怪了,那人並未大吼大叫,只是平淡地說了一句話,爲什麼聽在他們耳裡,竟好像是腦袋裡有什麼東西想要往外鑽一樣,難受得緊。
葉秋白這一句話,效果竟是出奇的大,所有嚴陣待敵的天山派弟子,都不由自主地棄劍抱頭,想要驅逐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甚至有些實力稍微不濟的,面色慘白,已然跌在了地上。
這人好強!幾乎所有天山派的弟子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句話。若是他們知道葉秋白連三成功力都未使出,不知道會怎麼想。
葉秋白自視甚高,根本不屑於爲難這些後輩之人,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當面對質傅青主,問清明緋的下落。看到不堪一擊的天山派弟子,葉秋白冷冷的重複了自己剛剛的話,說道:“叫傅青主出來見我!”
不同於剛剛威懾衆人,葉秋白這句話並未針對這些七零八落的倒黴孩子,而是聚音遠揚,爲的是叫傅青主聽見。那些天山派弟子不在葉秋白的攻擊範圍內,自然沒有剛剛那種錐心刺腦的感覺,可是在練功房內的傅青主則是渾身一震。
這個聲音,傅青主太熟悉了!
是他!是他回來了!
葉秋白闖山之時,傅青主正在打坐調息,一向沉着冷靜的他聽到葉秋白的聲音後,變得十分緊張。心中既有與親人相見的強烈願望,又夾雜這一絲愧疚和自責,此時的他,並沒有去想葉秋白爲什麼來了天山。他太想見到葉秋白了。
急忙出了練功房,傅青主腳下生風,不多時就來到了山門之前。看到自己的弟子一個個都頹然倒地,甚至還有人在低聲□□,傅青主不由得一愣。就在這一愣神的工夫,他聽到了一聲冷哼:“哼!傅掌門別來無恙啊!”
傅青主聞聲望去,只見葉秋白一身白衣,俊美的臉上顯露出一絲陰沉。雖然葉秋白未執任何兵器,但他此刻給人的感覺卻是異常凌厲。傅青主並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眼中看到的只是這十多年來不曾相見的小師弟。看着沒有什麼變化的葉秋白,傅青主難掩心中的激動,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都在發抖。
師傅,您看到了嗎?秋白他回來了!
傅青主心中暗暗地想着已經辭世的師傅,一雙虎目隱隱含着熱淚,大步踏上前去,對葉秋白說:“師弟,你……你終於回來了!”此話一出,傅青主的那幾個徒弟當時就愣住了,師傅居然管這個闖山人叫師弟,他是他們的師叔嗎?怎麼他們從來沒有聽師傅提起過?
相較於傅青主的激動,葉秋白的表現顯得十分冷情。葉秋白諷刺地笑了笑,而後盯着傅青主,慢慢地說:“從我離開天山派的那天起,我就已經不是你的師弟了!”葉秋白無情的聲音像是一道驚雷,劈在了傅青主的心上。傅青主一時心神大慟,好像沒有站穩一樣,倒退了兩步。一旁的弟子不由得驚叫道:“師傅!”
推開了想要扶他的弟子,傅青主面容悽慘的看着葉秋白,苦笑一聲,說道:“你……當真如此恨我?”葉秋白對傅青主的悲情毫無感覺,彷彿沒有看見一般。只見葉秋白冷冷地瞥了傅青主一眼,質問道:“我只想知道傳聞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把明緋怎麼樣了?”
在其他人面前,傅青主都能夠大義凜然的說出滿人的諸多不是,甚至他能夠狠心廢掉明緋的武功,甚至任其墜崖而不顧。但是,面對葉秋白,傅青主無法說出他是如何對待納蘭明緋的。他當年害得葉秋白痛失所愛,已經內疚了很多年。看着曾經跟自己親如兄弟的葉秋白,用極爲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傅青主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了自己的嗓子裡,他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沒能說出口。
葉秋白此時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嗤笑了一聲,說道:“果真是老了嗎?變得如此拖沓!”聽到葉秋白用甚是不屑的語氣諷刺自己,傅青主面色頗爲掙扎,手上的青筋也突顯了出來,他的喉嚨微微一動,但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
只是,傅青主不說話,並不代表他的那些徒弟能夠忍受葉秋白的冷嘲熱諷。只見傅青主身後的一名天山派弟子極力穩住身形,神情激動的衝着葉秋白大喊道:“蘭明緋爲禍天山,險些毀掉了我派多年來的聲望,我師父清理門戶有何不對?”
傅青主沒有想到自己的徒弟中會有人站出來反抗,一聽這話,心中暗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