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石崇一言不慎, 激怒了妙玉。石詠出了一頭的汗,心想這石崇到底是習慣了財大氣粗, 只曉得“買買買”, 哪曉得妙玉卻也是個不差錢的, 偏又性子傲, 這下一得罪,恐怕再也沒法兒見到那隻仿品“頒瓟斝”了。

妙玉端茶送客,那道婆便迎上來道:“大人, 請吧!”

石詠無奈只得起身, 向妙玉微微躬身行禮,只說:“在下唐突得罪, 妙玉師父原宥則個……”

石崇還在莫名其妙, 大聲問:“怎麼了,怎麼那小姑娘停了扶乩了?”

石詠無奈, 這事情, 只能回去與石崇好好商議, 再想辦法了。於是他無視了石崇的瞎嚷嚷,告辭轉身,準備離開妙玉暫居的小院。

恰在此刻, 外面院門處有響動, 隨即響起人聲:“慧空大師回來了。”

妙玉面色登時柔和了不少,也跟着起身,喚了一聲:“師父!”

石詠此前也見過這位慧空大師,此刻免不了雙手合什行禮, 稱呼一句:“慧空大師!”

慧空師太此刻滿面春風地走進禪房,見到石詠,腳下頓了頓,面上笑意更甚,當即合什還禮:“原來是故人!”

她的目光在禪房內轉了轉,見到妙玉面前放置着的沙盤乩筆之類,只微微一怔,眼光隨即在石詠面上轉了轉,當即道:“貧尼倒是不知,石大人乃是獨具慧根之人,貧尼此前失禮了。”

石詠不明白慧空口中之意,但是他很清楚地記得,當初在江寧清涼寺中第一次近距離面對慧空,慧空險些就看破了藏於心底的秘密。因此他在這位神叨叨的“大師”面前也不敢多待,趕緊又施了一禮,出言告辭,逃也似地走了。

且不管石崇如何抗議,石詠如何落荒而逃,這邊小院裡,妙玉也向師父行了禮,趕緊上來,扶着慧空師太的胳膊,笑道:“看師父的神色,便知有什麼好事。”

慧空見小徒弟乖覺,忍不住一笑,拍着她的手背說:“的確如此。”

轉眼間夜幕已臨,承德八阿哥府邸內,八阿哥聽了下屬回報之後,煩躁不已,在花廳內反覆踱步。旁邊十阿哥看着覺得眼花,忍不住開口勸道:“八哥,您別再這麼轉圈兒了,弟弟看着頭都暈了。”

八阿哥胤禩倏地轉過頭,盯着弟弟:“老十,你說,小十六的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又與你有多少關係?”

他查來查去,這件事竟然隱隱地指向了自己這些兄弟。

早先八阿哥聽說十六阿哥有可能是遭了池魚之殃,被錯認了是他,才吃了那麼些個槍子兒。胤禩一度怕得不行,他也沒想到,事到臨頭,自己竟會那樣怕死。因此在熱河這些時日,胤禩極爲小心,出門都有侍衛重重護衛,即便是在自己宅子裡,也不敢掉以輕心,食水都要人先試過才用,連那五名女子那裡的“子嗣大計”,胤禩也顧不上了。

可是查來查去,十六阿哥遇襲一案的結果,令他分外心塞。

他爲人一向剋制冷靜。當年一廢太子之時,康熙曾一度懷疑他謀害二阿哥,將他削爵禁足,幾乎要鎖拿治罪,胤禩在那樣的情形之下都挺了過來。可此刻他望着十阿哥,額頭上青筋一根根暴起,心中說不出到底是憤怒,還是隱隱約約的恐懼。他感受到了一些不好的預兆。

十阿哥“嘿嘿”一笑,搖手道:“別,八哥,這事兒跟弟弟真的沒關係!”

胤禩陰沉着臉,緊緊地盯着十阿哥,似乎想辨清這個弟弟到底是真誠還是在作僞。

十阿哥這時候手中捧着一片西瓜吃得正香,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八哥先別急,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來向您解釋。”

胤禩聽到這裡,立即變了臉色:老十將自己撇清,卻又知道這件事兒,那麼此事想必與另一位弟弟有關……

正想到這裡,門外已有動靜,有人徑直朝花廳過來。門外是夏夜的涼風輕拂,然而來人卻從頭到腳裹着一件灰色的大氅,直到走到花廳之中,來人才將兜帽一掀,露出一張頗爲英俊的面孔,衝八阿哥笑道:“怎麼,八哥惦記我了?”

胤禩一見來人,早已變了臉色,忙命人將花廳的門關上,侍候的人都退下去,這才轉向來人,問:“皇子無詔不得擅自出京,老九……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九阿哥胤禟,此刻甩脫了身上穿着的氅衣,舒了一口氣,笑道:“這有什麼?我這邊過來,府那邊自然留個偶人兒裝裝樣子。皇阿瑪在塞外行獵,哪有功夫管這麼多閒事兒?”

胤禩知道他是備了替身兒在京裡,卻搖搖頭,嘆息道:“皇阿瑪豈是你這樣可以欺哄的。今天你在這裡歇一晚,明天便快馬加鞭,趕緊回京裡去。若是教皇阿瑪曉得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九、十兩位聽見這話,彼此互視一眼,都沒說話。他們兩人都曉得,八阿哥胤禩在四十七年那次皇父發作他之後,爲人便極其小心謹慎,深怕走錯一步,便萬劫不復。相形之下,倒是九阿哥十阿哥這兩位,更敢說敢做些。

待九阿哥將他特地趕來承德要說的話說完,八阿哥變了臉色,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盯着九阿哥,恨聲問:“這事真是你做的?你……你竟然交給了綠林?”

九阿哥胤禟點點頭:“八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內務府的肥差,原本都有我們的人幫着把持遮掩,上回十六弟從上至下都給捋了一遍,換上他信得過的人,那些舊事,遲早一樁樁一件件都被他查出來。這會兒震懾他一下也好。”

胤禩還是沒法兒相信他親耳所聽見的:“你……你竟然命人刺殺胤祿,他,他也是皇阿瑪的兒子,他是我們的兄弟啊!”

胤禟一雙修長的丹鳳眼稍許眯了眯,輕輕地道:“漢女所出的皇子,在皇阿瑪面前,只曉得裝癡賣乖,不過一介小丑兼弄臣罷了!”

可他見到胤禩既驚惶又氣憤的眼光看過來,連忙解釋:“不不不,八哥,你聽我說,這也不是弟弟的本意。弟弟只是想命人嚇唬一下小十六,叫他知難而退。可是誰想得到,綠林的人傳來傳去,將這消息傳左了,纔有了……纔有了後來的事兒。”

“皇阿瑪下旨,命了所有火槍營、神機營的人去追查那火銃的下落。雖說是綠林衆人做的,可是那武器卻是從軍中被人偷買出來的。”胤禩聞言,鐵青着一張臉,死死盯着胤禟,“連我都能疑到你身上,你道皇阿瑪就追查不出?”

“不打緊!”胤禟笑嘻嘻地說,“只要有了這個,皇阿瑪就決計不會起疑。相反,皇阿瑪只怕還會擔心八哥你的安全,傳令御前侍衛過來護衛呢!”

說着胤禟從袖中取出一封紙色微黃的書信,推到胤禩面前。胤禩伸手取了,一眼掃過,當即吃驚地道:“懸賞?千兩黃金懸賞我的性命?”

胤禟咧嘴一笑,說:“是啊,八哥爲官勤勉,實心辦差,將刑部打理得妥帖,卻暗中得罪了綠林中人,爲某件舊案結下私怨,因此千金懸賞,還有人專程高價收購了軍中不用的火銃,專程前來熱河行刺。結果八哥因良妃娘娘病癒,改變計劃,離開了熱河,綠林中人如何能得知?當街見到十六阿哥與您體態形貌相似,便起心刺殺。”

胤禩登時閉口不語,修長的手指拈着那張信箋,輕輕地彈了彈,紙張發出細不可聞的悉悉聲。他承認,胤禟所想的這個辦法,的確是他得利最多的法子。

“還有一件事,前日我聽說內務府營造司的人在檢查熱河行宮的殿宇,聽說將澹泊敬誠殿的藻井拆下來重裝了。這事兒,可與你們有關?”胤禩想起前兩天得到的消息,忍不住又疑到胤禟身上去。

“將藻井拆下來重新裝?”胤禟冷笑一聲,“內務府這撥人難道是吃飽了沒事做麼?”

胤禩盯着他:“究竟是不是?”

胤禟舉手投降,搖着頭道:“沒……沒關係,之前修澹泊敬誠殿的時候,木料確實不是用得頂頂好的,可那是避暑山莊主殿,誰敢不經心。我當時問過,那木料雖然‘普通’,可用上個十幾二十年總沒有什麼問題。這建成一兩年便重修,該不是我們的干係。”

胤禩點點頭,說:“此前內務府在熱河的府署走過水,聽說丟了些文書,我也怕是有些人心裡有鬼。”

胤禟自己就是個玩兒陰謀詭計的行家,一聽說“走水”二字,就知道此事不對。此刻一記起當初負責修澹泊敬誠殿的工匠,胤禟心裡也忍不住發怵,不住安慰自己:那人已經死了有一陣子了,死人是決計不會再惹來麻煩的。

九阿哥到來,三言兩語便勸住了八阿哥,將往來情由與如何善後都商量妥當。見到八阿哥還是有些猶豫,九、十兩位便一起開口相勸。

“這……這難道不是有意欺瞞皇父麼?”胤禩心裡大致已經有主張,可還是拿不定主意。

九阿哥當即“噗通”一聲,跪倒在胤禩面前,大聲說:“八哥既不想欺瞞皇父,我做兄弟的也不想讓哥哥爲難,這就請八哥將弟弟捆了,立時扭到皇阿瑪面前,十六弟並未因此喪生,但弟弟給他賠一條命便是!”

胤禩長嘆一聲,搖搖頭,九阿哥是明知他絕對不肯那麼做,才故意出言激他的。旁邊十阿哥也在勸:“既然十六弟已然轉危爲安,據弟弟看,九哥出的這個主意甚好,而且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他想了想,又說:“對了,八哥,你還記得上回那樁叩閽案子麼?那時給您算先天神數的那位慧空師太也在熱河。要不要請她過來,給您再算上一回?”

胤禩聽了,竟也有些心動。

上次叩閽案引出了趙老爺子狀告親子的忤逆案,當時八阿哥只猶豫那趙齡石到底該如何處置,便也是十阿哥請的慧空師太出面,給八阿哥算先天神數。只可惜,當時八阿哥沒有聽從慧空師太的建議,而是給趙齡石斷了“腰斬”的重刑,沒想到卻不合康熙的心意。康熙自己改了“絞監侯”,後來又逢甲子萬壽大赦,那趙齡石的刑罰終於改成一流三千里,如今已去服役贖罪去了。

如此說來,那位慧空師太,還是很有些神通的啊!

想到這裡,胤禩便點了頭。

沒過多久,慧空師太就到了八阿哥在熱河的府邸。她雙手合什,宣了一聲佛號,衝八阿哥行了一禮。

待她再擡起頭的時候,八阿哥與她目光一撞,只見慧空師太面相莊嚴,眼中隱隱有光芒流動。八阿哥一怔,似乎就在那一瞬,他心底那些蠢蠢欲動的渴望,和始終掙扎着的良知,就都被這位師太看透了一樣。

慧空師太定定地看了八阿哥一眼,沒有半句廢話,依舊取了桃木枝出來,爲八阿哥起卦推演。她依舊以這些桃木枝爲蓍草,起卦占卜,起出卦象之後,慧空便閉目心算。

“此卦甚吉,”慧空淡淡地笑着,“八爺眼下處置甚妥,如此下去,八爺想必能夠心想事成,達成所願。”

八阿哥凝眸,盯着對面的女尼,片刻之後,突然開口,一字一句地道:“九弟十弟請暫且退下,我有話單獨問問這位大師!”

胤禟胤峨相互看了一眼,都沒說什麼。兩人退出以後,胤峨依舊守在花廳外面,胤禟則自去休息,準備明日疾行返京。

“慧空師太!”胤禩淡淡地開了口,“師太知道眼前的情勢,也很清楚本貝勒打算如何處置……這教我不得不生疑,師太所算的這先天神數,大約並不止是尋常的算卦占卜之術吧!”

這慧空師太每次都是九阿哥和十阿哥請來的,每次都是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胤禩素習思慮多、疑心重,到這一刻他便真的疑起弟弟們來。

哪知慧空師太聞言當即笑了起來,眨眨眼道:“八爺,您以爲,這先天神數是什麼呢?”

她隨即壓低了聲音,小聲道:“您相信這世上有定數嗎?”

胤禩片刻間有些茫然:“這世上……有沒有……定數?”

若說有定數吧,當初二阿哥胤礽做了這麼些年的太子,誰都以爲元后之子,居其位是最穩妥的,可是皇阿瑪還是說捋了就伸手捋了。可若說這世間沒有“命”這樣東西,胤禩自己也不願相信:他生母出身低微,原本全無資格肖想大位的,可是如今大阿哥、二阿哥全都圈禁,皇阿瑪的嫡子長子,全都完蛋,只剩下一個“賢”……這,難道不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嗎?

只聽慧空師太沉聲開口:“八爺,好教您得知,這世上,根本沒有定數!”

胤禩正想着他的心事,聽到這裡,遽然一驚。

“……世事一旦發生,再無更改,纔會成爲定數!”慧空師太的聲音穩穩的,富有蠱惑人心的力量,“那麼相應的,貧尼所算的先天神數,並不是算什麼命理定數、什麼未來之事……命可以改,運可以轉。所以,貧尼所算的,是天時、地利、人和,是如今的一切勢,以便判斷這世上各種人的一舉一動,能否對八爺的大業有所助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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