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雲瀟瀟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的確,早在她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設想過那樣的情形,可是眼下親耳聽到沅天洛提了出來,卻還是覺得不寒而慄。她怎麼可以,提着刀劍對着自己的父親?那是生她養她的父親啊,她怎麼可以?那樣的場面,她不會想,更不敢想。可是眼下,她卻不得不想。
雲瀟瀟沒有回答沅天洛的問題,卻拋出了另一個問題:“陛下真的會與東越兵戎相見嗎?哪怕,那時東越的掌權之人,是南宮逸塵?”
沅天洛低下頭,竭力維持着表面上的平靜,可是劇烈顫動的睫毛卻出賣了她的內心。良久,她擡起頭來,看着雲瀟瀟,眼神堅定:“是,即便那時東越的掌權之人是南宮逸塵,這一仗,仍是要打。所以,對於可能出現的情況,你不妨想清楚了再來。”
這話,便宛然是逐客令。聰慧如雲瀟瀟,自然是懂的。然而此刻,她卻挺直了腰桿,堅定地說道:“民女心意已定,勢必要同南宮逸塵同去東越,望陛下恩准。”
“哪怕是背國棄祖?”
雲瀟瀟咬緊了嘴脣,點了點頭。
“值得嗎?”沅天洛頹然地問出了這句話。
“民女做事,向來不問值不值得,只問願不願意。”
聽到雲瀟瀟的回答,沅天洛心中掠過一絲苦澀,不問值不值得,只問願不願意。她何嘗不想擁有這樣的灑脫,可她是越徹之主,她的身份早已決定了她這一生都不可以恣意妄爲。那樣恣意揮灑的人生,終究和她無緣。這樣的雲瀟瀟,讓她羨慕,也讓她嫉妒。只不過,若是有了這樣一個女子在身邊,他到了東越,日子也會好過許多吧。
許久,沅天洛終於開口說道:“朕準了。不過這件事茲事體大,你還是好好跟雲將軍商量一下爲好。”
“謝陛下恩典,民女告退。”說完,雲瀟瀟退了出去。
聽着雲瀟瀟步步走遠,沅天洛竭力維持的鎮定終於土崩瓦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爲什麼,爲什麼聽到另一個女子對他的情意,她的心裡會這麼慌亂?她又是亂了哪根神經,要將這女子送到他的面前去?她這是怎麼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慌張感席捲了她,她蹲下來,抱緊了自己的雙膝,卻覺得越來越冷。她將頭埋在臂彎裡,以期能得到瞬間的溫暖,卻覺得有穿堂的風四面襲來,將她擊打得無處躲藏。她只能把自己抱得更緊,用體溫溫暖自己,卻仍是覺得周身冰涼無比,片刻後,有寒涼的淚珠順着臉頰緩緩而下,無聲地落在地上。
雲瀟瀟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一進門原想回到自己的房間冷靜一會兒。可是一踏進大門,就看到爹爹在門口等着她。她咬緊了嘴脣,也罷,今日就將所有的事情解決吧,也好過日後終日忐忑。
一見是她,雲青城忙迎了上來,道:“瀟瀟,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沒事兒吧?”
雲瀟瀟低着頭,不說話。
雲青城愈發着急,着急地問個不停。
雲瀟瀟終於咬着嘴脣擡起頭來,看着滿臉關切的雲青城,道:“爹爹,我想去東越。”
“東越?去倒是可以去,只不過現在我們和東越的關係很緊張,這個時候去只怕是不妥,等過段時間看看形勢如何再說,好不好?”面對自己的女兒,這個在沙場上征戰了半生的漢子卻是出奇的好脾氣。
“不,爹爹,我現在就要去。準確點兒來說,過幾日我就要去。”
雲青城的眸色突然變得深沉起來,問道:“爲什麼?”
“爹爹,我想與他一起。”
“誰?”
“南宮將軍。”雲瀟瀟說完這句話,低下了頭。突然,一個聲音在耳畔炸響。
“不可以!”雲青城顫抖着嘴脣,吼出了這句話。出於軍人的敏感,他預感到越徹和東越必有一戰,到那時,身爲將軍的他和身爲東越六皇子的南宮逸塵,誰都脫不了干係。若是女兒跟南宮逸塵在一起……他不敢想,眼下,他只能本能的吼出這句話,打消女兒的念頭,將一切的可能扼殺在萌芽之中。
雲瀟瀟擡起頭來,看着滿臉憤怒的雲青城,堅定地說道:“爹爹,我已經決定了。”說完,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時間,原本其樂融融的雲家,愁雲遍佈。
是夜,夜色暗沉如墨。
偌大的大將軍府裡,頹唐的南宮逸塵窩在廊檐下,抱着一壺酒,雙眼望向漆黑的天幕,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從一旁的假山後面躍出一個人來,他手中的劍在燭光的映襯下閃着冰冷的光,步步朝着南宮逸塵逼近。南宮逸塵仿若渾然不覺,躲也不躲,直到那劍離他有一掌遠的時候,他才抓起懷中的酒罈子迎了上去。那人手中的劍不偏不倚地刺進了酒罈子裡,頓時,酒罈炸裂,酒水四濺。
南宮逸塵冷冷的目光投過去,冷聲道:“沒想到我南宮逸塵到了這般境地還是有人惦記,那我就陪你玩玩,就當是解悶了。”
說着,他一躍而起,抓起一片酒罈的碎片朝着那人的脖頸揮了過去。那人躲閃不及,碎片在他的脖頸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哐當”一聲,他手中的劍掉在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這聲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愈發分明,聽得藏在暗處的人心裡止不住地一緊。
南宮逸塵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撇了撇嘴:“太不經打了,真是可惜了我的好酒。”說完,他步子踉蹌着朝着酒窖走去。
正在這時,藏在暗處的人現了身,擋住了南宮逸塵的去路,將他團團圍住。這些人都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南宮逸塵。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南宮逸塵冷聲道:“什麼人?”
然而,沒有人回答他的話。那些人瘋了一般朝着南宮逸塵涌了上來,手中的劍都指向了南宮逸塵。
南宮逸塵冷冷的目光一一掃視過這些人,攥緊了雙拳。然而,還沒等他出手,外圍已經有人悄悄出現,與先前來的那些人戰在一處。
南宮逸塵看着眼前紛亂的場景,不禁有些納悶,他躍上高高的屋頂,坐了下來。轉念又覺得不夠過癮,去酒窖捧了一罈酒出來,邊喝邊看。他正看得痛快,身後突然想起一個聲音:“你倒是愜意。”
聽出是楓惜聲的聲音,南宮逸塵皺了皺眉,道:“要看就過來一起看,不要藏在我後面裝神弄鬼。”
楓惜聲倒不介意他的話,走上前與他並排坐在一起。南宮逸塵的下巴朝着下面打鬥的人努了努,道:“你的人?”
“對。”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算計了什麼?”楓惜聲這個人,心思最爲詭異,若說他今日是無意中帶人出現在這裡,他絕對不會相信。
楓惜聲撇了撇嘴:“你看你這個人,救了你還沒一句好話。不過,你倒是猜對了,有人想要你的命,我不過是給了他一個要你命的理由和契機而已。”
“你很恨我?”
“還好吧,我十四歲第一天上朝,你就用糞水弄髒了我精心準備的衣服,難不成還要我對你感恩戴德?”
“不,我要聽真實的原因。”南宮逸塵說道。
“好,我放出消息說你一回東越就會被立爲儲君。這不,就有人坐不住了。其實,這件事在越徹解決是最好的,若是回了東越,以他的實力你只會更加被動。畢竟,他在東越經營多年,你卻除了一個父皇,什麼也沒有……”
楓惜聲話未說完,南宮逸塵突然出聲打斷:“你還動用了沅族暗影的人,誰給你的權利?”沅族暗影中的人的身手,他不會認錯。
楓惜聲笑了笑,道:“我不知道想害你的人的底牌,我就只能讓自己的勝算更大一些,所以就去求了你們越徹的陛下。她倒是很給我面子,一出口就將沅族暗影借給我調派。不得不說,你們這位陛下,倒是夠意思。”
南宮逸塵像是並未聽到他的話一般,繼續問道:“你還動用了她身邊的那些暗衛?”
“對啊,她身邊的那些暗衛實力不弱,借來使使唄。”
這時,下面的打鬥已經分出了勝負,那些蒙面的人也一個個被摘掉了臉上的黑巾。突然,南宮逸塵的目光凝聚在一個人的臉上,爾後,他一躍而下,欺身上前,一把扣住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竟是不懼,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南宮逸塵,笑了笑,道:“我的大將軍,近來可好?”
“慕容熙,怎麼會是你?”南宮逸塵有幾分詫異,他預料到這些人會是南宮赫玉派來的,可是慕容熙怎麼也在?
聽到南宮逸塵的聲音,楓惜聲也明白了個大概。想來,慕容熙是被南宮赫玉救了。只不過,今日慕容熙在這裡,那南宮赫玉又去了哪裡?
慕容熙得意地笑了笑,道:“大將軍,你抓了我也是沒有用的,我只是一個用來吸引你們的誘餌而已。嘖嘖,算算時間,現在三王爺應該已經按照我給出的指引到了皇宮,過不了多大一會兒,越徹女皇沅天洛也就香消玉殞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