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封面上閃過一絲尷尬,旋即又穩下心神,道:“良臣擇主而事,自古皆然。”
沅天洛轉過頭,狠狠地瞪着沐封,道:“那是因爲你沐封強搶民女,殘殺那一家二十五口人的性命,被母皇知道後,意欲嚴懲。恰在此時,慕容熙找上了你,你們就同流合污了,不是嗎?”
沐封驚叫出口:“這件事,你如何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沅天洛淡淡道。
雖是如此說,可是這件事很是隱秘,就算是當初,知道的人也沒有幾個。眼下卻被沅天洛提了出來,着實是詭異。看來,沅天洛的身邊的確是有沅族暗影相助了。如此一想,沐封再看向沅天洛時,眼神中多了幾分凝重。
良久,沐封開口道:“你意在皇位?”
沅天洛並不答話,看了沐封一眼後,轉身欲走。
身後的沐封大喊道:“收手吧,你鬥不過慕容熙的!”
沅天洛回過身,嘴角帶着一絲諷刺,道:“沐丞相這是在擔心我嗎?”
沐封別過臉,不願看她,喃喃道:“我畢竟是芷兮的親堂兄,也是你的……舅舅。你還沒有見識到慕容熙的可怕,千萬不要再和他作對了。你現在有沅族暗影相助,自保不成問題,可若是想推翻慕容熙坐上皇位,可就太難了。”
沅天洛嘴角浮上一絲冷笑,道:“沐丞相,你不覺得,現在才說這些,不是太晚了嗎?”說完,轉身就走,不帶一絲猶疑。
她沒有看到的是,身後的沐封張了張嘴,卻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離去後,沅天洛心中多了幾分悲涼。雖然洛如初早已告訴過她當年沐封相助慕容熙的真相,她仍是希望有別的理由。可事實,竟是如此慘白。爲了利益,血親竟是如此微不足道的存在。
離開天牢後,沅天洛回了月華宮。
不多時,有侍衛來報,言稱有一內侍求見。
沅天洛心生奇怪,問向一旁的洛如初:“是你的人?”
洛如初搖了搖頭。
沅天洛道:“讓他進來。”
侍衛將人帶進來後,洛如初早已藏了身。沅天洛看着那人,試探地問出口:“你是……南無疆?”
來人點了點頭,俯身便跪:“公主殿下,無疆有一事想求。”
南無疆身居要職,有何事要來求她一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公主?
起初,沅天洛心生疑問,隨即,卻是豁然開朗。看着跪在地上的南無疆,沅天洛開口道:“南尚書,你是想請我救沐弦月一命?”
跪在地上的南無疆擡起頭,俊逸的面龐上多了一絲坦然,道:“正是。公主殿下果然是冰雪聰明。不待無疆明言,便已瞭然。”
沅天洛笑了笑,道:“南尚書,本公主看你是病急亂求醫,求錯人了,你應該去求陛下,而不是我。”
孰料,南無疆搖了搖頭,道:“公主殿下莫要推辭,如今,能夠救沐弦月而且願意救沐弦月一命的,只有你。”
沅天洛啞然失笑,道:“何以見得?”
聞言,南無疆的表情嚴肅了很多,似是想起了銘心刻骨的往事。沉默良久,南無疆終於開口,卻沒有回答沅天洛的話,而是問了一句:“公主殿下可知,爲何陛下知道我和絃月有情,卻沒有責罰我們二人?”
這的確是很奇怪,依照慕容熙睚眥必報的性格,金景萱僅僅是動了讓自己的兒子當皇帝的念頭,不僅兒子被殺,自己也身首異處。反而,給他戴了綠帽子的沐弦月,卻沒有受到任何的責罰。慕容熙沒道理能忍下這種奇恥大辱,這其中,必有隱情。
南無疆閉上眼睛,似乎是記憶深處的什麼在撕扯着他,讓他不得安寧。終於,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南無疆看着沅天洛,開口道:“芷兮女皇在時,弦月很得她的寵愛,更是讓弦月日日伴她上朝。那時,弦月與我暗生情愫。此事,芷兮女皇也知道,她看我並非庸碌無能之輩,也就沒有阻攔。有一日早朝,芷兮女皇一時興起,便說要爲我和絃月主婚,而她給弦月的嫁妝,是一座剛剛發現的富可敵國的金礦。我卻怎麼也沒有想到,芷兮女皇這句無心的話,卻暗暗埋下了隱患。那時,慕容熙只怕是早有異念,便勾引芷兮女皇的妹妹沅寶兒,加上沐家和金家,趁着芷兮女皇分娩之際謀取皇位。至於後來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說起芷兮女皇的事,南無疆的眼神裡溢出的那種光彩,讓沅天洛心生嚮往。她從未見過自己的母皇,對於母皇曾經看中的人,自然也另眼相待。只是……
沅天洛問道:“也就是說,當年即便沐家不謀反,也能得到一座富可敵國的金礦?”
“是這樣的,只是,人的貪慾是無窮的。”南無疆一字一頓,說得格外清晰。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給了他一些,他卻想要更多。若不是因爲這貪慾,芷兮女皇不會死,他也不會和絃月分開。
沅天洛看着南無疆,說道:“慕容熙之所以納沐弦月入宮,之所以不殺你們,就是因爲想拿到那座金礦。可是,那座金礦,真的有嗎?”
南無疆搖了搖頭,道:“芷兮女皇只不過是隨口說說,我和絃月都未當真,卻讓那些貪婪之人上了心,當了真。”
沅天洛竭力壓制着內心的酸楚,說道:“爲今之計,便是誇大那座金礦的存在,讓慕容熙不敢輕舉妄動。而且,我自會找人做一些所謂的那個金礦的確存在的證據。這樣一來,沐弦月就不會再有危險。只要沐弦月一口咬定,只有嫁給了你她纔會說出這座金礦的所在,慕容熙自然也就不敢動你。”
“可是,這並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慕容熙難免會發現我們只不過是在騙他。到那時候,我自己死活倒不重要,可是我不想弦月有事。”
沅天洛勾脣一笑,道:“放心,不會太久的。”
看到沅天洛自信的樣子,南無疆在那一刻覺得自己似是見到了沅芷兮,那個聰明絕倫、天姿絕色的女子。她們,太像了。如此輕易地,南無疆相信了沅天洛所說的話。
解決了所有的問題,南無疆起身告辭,道:“我府邸裡有慕容熙安插的人,我得及時回去,不然替身待的時間久了,難免會出現漏洞。”
沅天洛點點頭,沒再說話。
直到南無疆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洛如初才走了出來,悠悠地說了一句:“有一事,南無疆沒對你說實話。”
“什麼?”不會啊,她覺得南無疆很誠懇,不像洛如初說的那樣有所隱瞞。
洛如初面容冷毅,言語中竟是帶上了幾分欽佩:“自慕容熙登基以來,十三年整,慕容熙安插在南無疆身邊的人,每一日都會毒打南無疆,讓他說出那座金礦的下落。南無疆自然知道,一旦說出來,他自己活不了,沐弦月也活不了。所以,十三年來,儘管飽受折磨,他卻沒說出一個字。慕容熙讓他做了刑部尚書,並非是看中他,而是讓他深知每一樣刑具用刑時的苦痛。因爲,刑部大牢裡的每一個刑具,最先受刑的都是南無疆。人人都說南無疆狠厲,身上總帶着血腥味,必然是經常讓犯人受刑。可沒人知道,他自己就是受刑最嚴重,最是傷痕累累的那個人。”
聽完洛如初的話,沅天洛沉默了。原本以爲二人只是年少愛慕,已過而立之年卻仍是放不下,卻不知,南無疆愛得這樣辛苦,這樣艱難。日復一日的折磨,之所以沒有讓他捨棄這生不如死的生活,是爲了給在宮中的沐弦月謀取一線生機吧。
相愛而不得相守,大概是這世間最苦楚的痛。更何況,要一日日看着自己心儀之人,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母儀天下,要一日日,承受那痛徹骨髓的傷痛。即便如此,卻仍不改初心,矢志不渝,已過而立之年仍孑然一身,連一個妻妾都不曾娶納。
“他南無疆,是條漢子!”洛如初在一旁說道。
鮮少聽到他夸人,沅天洛看着他,意味深長地說道:“助人即是助己。”
洛如初點了點頭,道:“南無疆的事,我自會安排。”
御書房內,端坐在桌案之後的慕容熙,欣喜異常。這一次扳倒沐家,沐家眼線在其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見識到了沐家眼線的實力,也就更加肯定了自己原先的設想,借沐家眼線之手除掉沅天洛。爲今之計,是要趕緊解除那勞什子疼痛轉移,不然,有這個牽制着,他動不了沅天洛,謀劃的那件大事也就無法做得圓滿。
慕容熙吩咐道:“去御醫局宣劉御醫前來。”
以劉御醫的身份混跡在御醫局的百里奚和來了之後,慕容熙開口,問了一句:“百里神醫,朕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原本,讓百里奚和入宮,就是爲了醫治他的風疾之症。假死讓沅天洛回宮,一是爲了引出她背後的沅族暗影,一網打盡。二則是爲了靜心養病。孰料,沅天洛並不像他想象中那麼軟弱可欺,頻頻打亂她的計劃。最後,更是讓他意外現身,煩心不已,哪裡還有精力顧忌自己身上的病?只是,最近的一段時日頗爲重要,那件大事耽誤不得,也不能出一點岔子。不巧的是,最近他覺得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所以不得不找來百里奚和好好詢問一番。
百里奚和搭上慕容熙的手腕,過了一會兒,說道:“至多三個月。”竟然只有三個月了,這三個月,大概不會平靜了。不知這慕容熙要做些什麼。他本想多說一些時日,可若是慕容熙換了別人來驗脈,必會發現其中的端倪。到時候,很多事情他就不方便做了。
只有三個月了,慕容熙原本期待的眼神瞬間變成了深深的無奈,人註定還是戰勝不了自己的命數。只是,自己命不久矣,也就沒有什麼好顧忌的,只好放手一搏。
百里奚和看着慕容熙,心道,慕容熙只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只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慕容熙出什麼招,他們接着就是。
慕容熙似是很猶豫,最終還是問出了口,道:“百里神醫,你行走江湖多年,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種怪病。就是一個人身上受了傷,卻是另一個人替他忍受疼痛。”
百里奚和搖了搖頭,只說不知天下間竟有這種怪病。
慕容熙無奈,只得擺擺手讓百里奚和離開。
當夜,慕容熙有些乏,不到戌時就入睡了。誰知,剛剛睡着,就被李公公的聲聲疾呼給吵醒了。
慕容熙難得有一刻的安眠,被叫醒之後很是懊惱,怒道:“什麼事?”
李公公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手中的黃玉佩,道:“陛下,您先前交代過,如果拿黃玉佩的人來,無論何時,一定要即刻告訴你。”
聽到這話,慕容熙臉上的怒容舒緩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