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裡驚動了人,禾青吃了一碗酸辣粉,偶爾疼,偶爾又困着想要打個盹兒。
直到日正的時候,妙鶴堂又驚動着,等到了新的小主子。
四阿哥還在宮裡辦差,還是府裡的奴才進來通報才知曉的。當時太子等,皆在宮中。聽聞此訊,自然是要恭賀一番。
禾青醒來的時候,只聽聞四阿哥回宮,並帶了皇上的聖旨。只是當時禾青兩母子正睡的香甜,反而是四阿哥和福晉一同接旨。三阿哥在冬日年節前的日正出生,暖日沁人。依着名字的好寓意,盼爲一個剛正的兒郎,即爲弘昫。
“弘昫?”禾青暗自嚼着這個名字,這與上回反應弘暉的名字,心境大有不同。
三兒等似乎很是歡喜,禾青覺得有些異樣。漫不經心的擡起眼瞼,這才驀然驚覺,屋內矮几上等等竟然多了好些衣物首飾,與自己如今的身份,大有不同。
禾青一怔,看了羅嬤嬤一眼,“怎麼了?”
羅嬤嬤會心一笑,蘭英和三兒各自在牀一側,春夏秋冬領着鏡兒等進來,正正經經的福身行大禮,“給側福晉請安,側福晉吉祥。”
本是意料之中的,卻又有些難以言喻的驚異,“側福晉?”
她不過睡了一覺醒來,這聖旨下的這樣快,連着側福晉該有的冠服,並有阿哥的名字也賜下來了。按照規矩,凡有生子女者,應當是四阿哥向宗人府匯奏請封側福晉,得皇上認可後,諮送禮部冊封。下送定製的冠服,入冊。
等等章程,確是讓她一眨眼睡了過去,絲毫沒有印象,說來也實在荒謬。
這麼說來,倒是四阿哥早有打算,或是直接給皇上請命的。這麼一想,禾青心頭竟是說不出的情緒,只覺得揪着心頭有些酸,又有些甜。
弘昫哭起來的時候,禾青這才見到了自己的孩子。白嫩嫩的小臉,五官竟是分明,禾青看着有些好笑,“都說女肖父,兒肖母。朝曦模子始終像我,可這孩子怎麼還要秀氣些?”
三兒靠攏來,仔細打量着。雖說清朝入關後,多事都更規矩了,可蘭英深處蒙古,家中那些妻妾依舊是雜亂得很。自認是有好多弟弟妹妹的蘭英,卻是一笑,“朝曦格格性子倔,脾氣上來定是像四爺。弘昫阿哥還不曾睜眼,但五官當真是像主子。”
蘭英謹慎的不敢多叫側福晉,又覺得聲聲福晉,叫人聽了總有別的意味,終是隨了三兒等的叫法。
“可不一定,朝曦的眼像足了四爺,這孩子如今沒開眼,還沒個準呢。”禾青倒不氣惱這些,反正兩個孩子都是自己生的,怎麼看都有自己的模子在,何況孩子就在她的膝下,總不怕什麼。這麼一想,禾青一怔,“朝曦什麼時候回來?”
“太后聽聞主子得了阿哥,說讓主子好好養月子,三朝的時候帶進宮讓兩姐弟見一面。”
禾青輕輕地拍着襁褓,似是下意識的動作,低着頭沒有再說話。弘昫醒來的時候,張着嘴巴就要哭泣。禾青揮退了奴才,輕車熟路的撩開衣襟,餵飽自己的孩子。
羅嬤嬤早前知道禾青的動作後,終是沒說什麼,這回更是明目張膽的。幾個奶孃也只是被羅嬤嬤放在耳房處,幾人一同說說話,更加了解些。
孩子小又沒做什麼,吃了兩口竟是飽了。似乎有些急,還打了嗝,禾青低頭擦着嘴邊的奶,卻是對上一雙惺忪睡眼。黑翡玉石的純粹,太極盤上黑與白的絕對,滾圓的杏眼不眨眼的看着禾青,清澈透亮的,讓人動彈不得。
禾青也的確不得動彈,坐在那處身子更是僵硬如山石,臉上還殘餘着方纔的笑意。禾青自知自己這幅模樣,定是好笑得很。可看着一雙與自己那般相似的眼,骨肉連筋,心肺好似被什麼刺中的一個激靈,通身舒暢。
總算明白,四阿哥那會子抱着朝曦時,那般讓人吃醋的溫柔了。
這並不是血肉的繼承,更像是人生之中,多了一個自己,陪伴着自己,一個至親。這是一種無法抵禦和想象的美好,弘昫眼珠子骨碌轉了一下,禾青勾着嘴竟是什麼都數不出的傻樂呵。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弘昫又是疲倦的張着嘴巴,打了個哈欠。
羅嬤嬤聽聞弘昫已經開眼,還是補償了朝曦那會子的遺憾,自然也替禾青高興。
心神歡喜,禾青精神也足了起來。等到四阿哥來看望的時候,更是歡喜的說起這個,又唸叨着名字,“兩孩子都是年下得的,只是朝曦是寅時出生,正巧初升。原來打算弘昫要早點,可沒想竟是等着等着,到了午時才肯出來。不曉得,弘昫的小名,四爺怎麼想?”
“孩子賤名就好,你偶爾人後叫,也不必顧忌。”四爺倒是想得開,反而叮囑禾青要起個賤名。
禾青無奈,朝曦那回不說,禾青早就忘了皇家福貴,多得是阿哥們早夭,卻不想四爺還想要給個賤名這樣乾脆。自己的孩子,日後過的再落魄也是一個輔國公差不了的,讓人聽了怎麼好?禾青心裡不情願,反而念頭一轉,“那大阿哥和二阿哥,小名都是什麼啊?”
四阿哥一皺眉,禾青又連忙追上,“朝曦的名字就叫甜甜,總不能讓弘昫的太不一樣了吧?”
“朝曦是格格,身子向來好。賤名壓一下,總要好些。”四阿哥謹慎爲上,側過頭在看着自己滿眼希冀的禾青耳旁,擰緊了眉頭。
禾青恍然,估摸着福晉和李氏也瞧不上賤名這個事,摸着下巴琢磨一番,“那就叫苦瓜?”
苦瓜清心,明目,滌熱,味甘性平,很是滋養。
禾青捨不得那些賤名,四阿哥一時也想不出來。但一對比甜甜這個名,似乎又有那麼個意思,這才點頭,算是應了。禾青舒了口氣,卻想早知朝曦叫糯米算了。
一甜一苦,都是很好的。
禾青日日叫着苦瓜,安靜的在院子裡坐月子,努力的減掉腰腹上的贅肉。弘昫也被福晉抱入宮中幾次,紛紛讓各位皇叔見過。十阿哥對朝曦印象深刻,又聽聞禾青在皇上默認下迅速下晉封,論理也是個熟人了,更是巴巴的看了弘昫幾回。
朝曦眸子像四阿哥,許多阿哥藉此過去逗弄一番,爲了這個十四阿哥還特意揣了一袋子的玉石。逗着朝曦水汪汪的喊着肉肉,再到叔叔爲止,其樂無窮。
太后見此,每每笑着總不阻攔。
禾青聽聞之後,不免心頭不爽,她的女兒養了這樣久。週歲禮上,正是四阿哥的生辰,兩父女十分熱鬧,禾青當時挺着大肚子,笨重的坐在一側房內,叫三兒去聽,大小沒有鉅細一一都說。
朝曦最後抓的是算盤和筆墨。
四阿哥爲此還在夜裡過來,特意和禾青誇耀一番。
後來連說話,也不是她教會的。好在朝曦後來進去,爬上牀榻,撲在禾青的懷裡,奶聲奶氣的喊着,“額吉,額吉。”
蒙古更喜歡叫額吉,禾青聽得竟是說不出的帖慰,抱在懷裡眼角當即溼潤起來。禾青肚子正大,一天什麼都沒做,抱着朝曦卻是很快又睡了過去。
說來,禾青更覺得對不住朝曦。期盼出了月子,抱回朝曦,三母女也能團圓美滿。禾青日日捧着心裡的美夢,太后本來也不是強人所難之人,等到弘昫滿月席上,禾青洗漱乾淨一身之後,就見到大包小包拎好了帶回來的朝曦。
原來朝曦第一回回來,身後就帶了太后撥的同嬤嬤。羅嬤嬤自然又回到了禾青的身邊,朝曦邁着小短腿,硬是大大方方的給禾青行了一個大禮。小臉繃緊,行事上還當真是像模像樣,有那麼一回事。
禾青笑着受了,連忙抱着朝曦坐在一同說了些話。
等朝曦下去洗漱準備出席之時,同嬤嬤領着兩個奴才請安,異口同聲,“奴才給側福晉請安,側福晉吉祥。”
“我原來不便,還不曾和你們說個什麼。”禾青笑道。
同嬤嬤愈發低了頭,“奴才原是宮中寧壽宮的奴才,見朝曦格格乖巧,怕伺候不得利。受太后懿旨,讓奴才盡心伺候。”
“奴才是慈寧宮的桑葚。”
“奴才是慈寧宮的蛇莓。”
禾青端着茶,細細的看了同嬤嬤一眼,又側頭看向了兩個年輕不過十來歲的小丫頭,“原來太后疼朝曦,同嬤嬤我是知道的。只是你們兩個丫頭,既然是太后信任你二人,便有你們的長處。我這裡規矩不大,只要安安分分的伺候好朝曦,莫要起了懶怠玩耍之心。”
“謝側福晉告誡。”桑葚伏下身子,與蛇莓一同又是一番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