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兒捧着針線笸籮,放在矮几上,“主子,這鞋底是老嬤嬤們起的,挑的是最簡單實在的手法,學起來並不費勁。”
禾青接了過來,拿着鞋底上下翻看,“也沒看出什麼不一樣?”
秋冬手裡正卷着幾條五顏六色的絲線,聞言湊過來一看,“這樣的手法看着一般,卻是老一輩一貫的經驗之談,倒是方便着不那麼費手。”
禾青看着春夏一手針,一手線的開始忙活起來。手指上的頂針,由着穿線一頂後快捷利索。可見,是個極有用的物件。禾青點頭,這才仔細的低着頭研究起來。秋冬瞧過家裡老人家做過,對這個要熟悉許多,禾青拉着秋冬一起搗鼓了好一會兒,羅嬤嬤端着點心一瞧,看着今日大好的天氣,“主子坐了這麼久,怕是眼疼了吧。”
“倒沒什麼,”禾青笑的很是高興,手裡拿着鞋墊,“我這一手女紅實在不能看,如今難得能這麼學一回,怎麼能再貪玩了?”
禾青說的太過一本正經,倒讓羅嬤嬤聽得是忍俊不禁,止不住的發笑,“主子怎的一下子就着急了?忙不迭的鬧狠了,可要仔細身子。”
羅嬤嬤如今恨不得自己長在禾青的身上,這樣更好的看緊禾青,見禾青不以爲然,又很着急,“今兒個天氣好,後頭院子裡的菜長起來了,瓜果也漸漸地熟了,主子不去瞧瞧?”
禾青懶在屋裡頭,羅嬤嬤很擔心禾青反而把自己身子養弱了。不過這也是她這麼一提,禾青這才反應過來,她的腿似乎墊着笸籮,好一會兒不動都發麻了。尤其是一側頭,就看着窗櫺外豔陽天,還帶了一陣清爽的風,讓人爲之一振。
出去轉一圈,也是不錯的。
“百冬呢?”
三兒福身收起東西針線笸籮,“百冬讓人看的很好,這幾日天氣好,它早就趴在門口沐浴春暉了。”
禾青挑眉,“既然這百冬都這麼會享受,那我也不能太不像話了。”
羅嬤嬤臉色微霽,等禾青嚐了幾口點心,扶着禾青去了後院。後院清淨,都是自己人,早就把地面一路都清理好,等禾青一過去,春夏秋冬手裡抱着三層墊子,還忙着鋪在石凳上。禾青見果盤裡竟然有兩個枇杷,驚了一下,“這時候,怎麼有枇杷?”
枇杷本是這應季的瓜果,這個不奇怪,可奇的是她這處,怎麼能有枇杷?
禾青拽緊了羅嬤嬤的手,盯着羅嬤嬤,只求一句話能讓自己心安。羅嬤嬤嚇着了,拉着禾青的手,順着心口,“主子急什麼?四阿哥昨兒個在宮裡請了安,領的新鮮瓜果回來。一籃子的枇杷,分了四福晉後這又撥了兩個給主子。”
枇杷從隋朝開始,由世人所識,如今更是很受歡迎的貢品。如今竟到了她的手裡,禾青連忙招手,讓春夏端過來。她拿在手裡,既然是貢品,這自然是極好的。枇杷長圓的一身淡黃色,表皮被有絨毛,放在鼻下,芳香濃密。
禾青好笑的彎了彎嘴角,說起來這枇杷不過是一般品種,不算什麼極品,但難得的是長得很好,口味應是很好。想她的反應,也實在是太大驚小怪了。禾青就乾脆坐在廊上,倚着廊柱,吃起了枇杷。
枇杷的子不小,禾青兜在手裡,那股美味還在嘴裡回着,“三兒把種子收着,看看這枇杷要怎麼個長法,若是好就留着,等長了咱們還能等着吃。”
禾青說着挑了挑眉頭,念頭很好,聽得羅嬤嬤好笑,連忙接話,“主子這樣周全,等小主子長了牙正好也是福氣。”
羅嬤嬤話裡滿是打趣意欲,讓禾青聽得臉頰通紅,羞得不行,“好你個老婆子,現今說話是越發的臉皮厚了!三兒快拿粘水來,把這嘴巴給粘住,免得讓人聽着都要笑話壞了。”
禾青惱羞成怒,無故哄得羅嬤嬤捂着嘴偷笑。三兒站在一旁,也不肯動,樂滋滋的看着主子和嬤嬤兩人說笑。主僕說過笑了,禾青站起身站在籬笆外看了一會兒,讓奴才們動手,吩咐了一番這才肯回去。
回屋的時候,正巧見着了趴在院子裡的百冬。
禾青站着遠遠的看着,回頭見羅嬤嬤如臨大敵般的緊張,好笑的往前走了一步。果真手上一緊,側過頭招着站在一處的奴才過來,細細問了百冬的事兒後,這才姍姍回屋。禾青看似無事,但一轉眼,一天倒是充實的過了。
她如今纔剛兩個月,肚子不顯,還是前段時間發現稍微蹲下身子,她肚子頂的難受。身前總有些漲疼,體力似乎沒有以前那般的旺盛。最主要的是,她發現她似乎有些挑食了。這樣一件事情,對禾青而言,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禾青吃得好睡得好,身子一來很好的。她如今看着月份,故意讓奴才們透出她的不一樣。原本以爲是該嘀咕她大好胃口的話題,如今一轉,竟成了禾青也悄悄的金貴挑剔起來,自然府裡的福晉和格格們聽着更是一驚。
本來禾青就是得寵,如今折騰,可不是有喜了?
不說府裡那些女人的反應,禾青第二日起身,門口就來了太醫。前面的奴才正是紫草,她瞧着春夏秋冬,有些眼熟卻叫不出名字來,索性親近些,“勞煩妹妹通報一聲,聽聞武格格近來身子不大妥當,福晉特意讓太醫過來診脈,身子爲重。”
這可是福晉的大好心!紫草盈盈一笑,春夏秋冬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如何,可她們還是極其配合的對了一眼,神情有些憂慮。春夏福身,“福晉當真是有心了,還請太醫且再等一會兒,奴才這就進去通報。”
紫草滿意的點頭。
禾青早就等着了,這麼直接送到院子裡來,總比請安的時候大肆周展勞師動衆的好多了。太醫進來的時候,見了禮後,禾青一手湘妃素絹團扇掩面,正坐在長榻上。紫草見禾青眸子依舊清亮,只是有些擔憂的抿了脣,“還請勞煩太醫了。”
馮太醫作揖,把手裡的醫箱打開,拿出了薄紗。羅嬤嬤上前接過,搭在了禾青的手腕上。馮太醫是個老經驗了,一面診脈,一面問着禾青的起居吃食。其實也不用太麻煩,馮太醫不過是謹慎,終是點頭,笑着行禮,“恭喜格格,真是大喜啊!”
羅嬤嬤當即撫掌大笑,長舒一口氣,“當真?”
“正是,格格如今有了足兩月的身子。也怪這些,才吃食不得勁。”馮太醫眯着眼,摸着一梭長眉面容也很是歡喜。
羅嬤嬤連連點頭,“可是可是的,奴才原也想着興許是喜事。可奴才見主子也沒什麼不好的,自然不敢亂說。敢問,這吃食上可能拿個藥?主子這幾日,面容似乎也憔悴了。”
禾青一張臉遮住了,誰知道憔悴還是精神。馮太醫心裡有數,明白羅嬤嬤的意思,“格格只是頭一回有喜,體質因人而異有些反應罷了。是藥三分毒,等回頭給嬤嬤一些補膳,吃過就好。”
紫草眼睜睜的看着羅嬤嬤這個老奴很是得意,又看禾青側過臉和三兒正說着什麼。慵懶的坐在長榻上,衣裳雖有些摺疊,偏偏肚子卻是不凸顯的。武格格這樣得勢了,還得了?紫草心裡頭心緒凌亂,面上很是恭敬,“恭賀武格格。既然是大好的喜事,那奴才這就去給福晉回稟。”
三兒起身,給了紫草銀子,送出了東院。
馮太醫由着羅嬤嬤請到了耳房,羅嬤嬤這才大大方方的說了禾青的情況。馮太醫聞之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因而到了正院的時候,他也很是謹慎的回報。言辭似乎,是禾青身子有些反應,才讓禾青只是猜想而非確認身子有喜。
烏拉那拉氏自然不能信,送走了馮太醫之後,又叫人來回稟。最後紫草又來回了話,福晉這才半信半疑,“看來這武氏也是個不經心的,有個羅嬤嬤在跟前,也這麼馬馬虎虎。”
“可不是的,如今又是身子金貴,真不曉得往後該如何是好啊!”徐嬤嬤應和着烏拉那拉氏,自然明白其中道理,很是感慨的一句話,引得烏拉那拉氏眉頭挑了挑。又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既然是大喜事,嬤嬤去私庫拿那柄如意瓦送過去。奴才也打點一番吧。”
徐嬤嬤一頓,應了下來。
等奴才們都吩咐走開了,烏拉那拉氏這才端着茶吃了一口。卷出鏽帕擦了嘴,護甲挽了兩圈,勾了勾。驀地嘲諷似的笑了一下,她只覺得心冷,她的丈夫竟也和着一個小妾對她瞞的好辛苦,竟把她丟在了外頭。
武氏若真的不曉得有喜,這一轉眼四阿哥就撥了小廚房和吃食過去妙鶴堂,兩人之間的親密,她簡直是觸目驚心!
武氏,武侍奉,武格格,真是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