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月一心想避,萬般不願提起一萬年前有愧與雲閒的相關之事,並非她不想對此事有所擔當,而是這件讓她愧疚之事,實在讓她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說辭,她不知道直言告知與雲閒,雲閒是不是能夠接受。
彼時她與雲閒也好、叛烙也好,甚至加上水鳳,然後還有紅索,五個人在一起就是一個小團體,沒有任何人知道叛烙在暗中籌謀着玄魂鏡之事,而彼時她與雲閒和叛烙的關係最爲相近,當時爲了怕雲閒在這件事上介入之後牽連太大,更怕因爲此事而讓雲閒與叛烙之間不得轉還,她將雲閒騙去別處相約,自己隻身一人前去阻止,事後,再也未與雲閒相見。
她是該有個交待,可是爲了其中一個朋友,就這樣誆騙另一個朋友,這樣的事實,是不是可以讓人接受,縱然一萬年過去,雲閒是不是可以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真的不能確定。
這世上,沒有人喜歡被人欺騙。
她淡淡一笑:“我只是在想着倉一柔和池雨之間的事情罷了,想這世間的癡男怨女,其實何必,但凡用情太深,必然自損也損傷對方,到最後落得如此下場,真真是讓人扼腕。”
欒之看着這樣的弓月,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其實早就知道弓月對待情之一字是這般的觀念,彼時還曾經覺得難得她修爲不高見地卻不低,頗有種英雄所見略同之感,當時他與弓月兩人正在凡塵渡化水鳳與紅索,也正是因爲知道了弓月這一番見地纔對她稍稍有了另眼相看之意。
卻是沒想到,此時再一次加深這種感覺,心情竟是與先前大不相同。
他默了一默,後而道:“聽你這番話似乎頗有感慨,似是有親身經歷一般的心得,不然何來如此深領悟?”他這般說着,便就輕而溫和的看着弓月。讓自己儘量模仿着雲閒對弓月的溫和,思而後道:“你與我之間的交情沒什麼不可說的,是不是……”他又斟酌了一下,想要套出弓月對雲閒的真實看法。便就只有旁敲側擊纔是對症之良藥,便借了某人來用:“是不是你與叛烙之間出了些問題?以前他是如何待你的,我也算是個見證,現今到了梵妖七界,尤其是今晚。我看他似乎對紫姬相當關注,你是不是覺得人心太過善於搖擺,這世上流傳的可歌可頌的情感都是誆騙人的?”
原本弓月還真是提都不打算提自己的真實心中所掛記之人與事的,但聽到欒之竟是以爲她是因爲叛烙可能移情別戀而看破紅塵似的,她立即就出聲爲自己辯白。
“我與叛烙也是一萬年沒見過的,不知道是他運氣不好還是我運氣不好,反正當時是被困在梵妖七界出不去,但是其實我始終都認識叛烙心思單純對待感情之事也是相當簡單,當年在仙學府,他對我的感情其實並非像他所表達的那樣。他那時大抵先是對我有些憐憫同情之心的,再者他在仙學府又屬異類,縱然他人不敢欺負他,可畢竟也是打心底裡不是太瞧得起他的身份,我與他在某些方面有些同病相憐,接觸的多了他難免對我有些惺惺相惜。現在一萬年過去,慢慢的他也會真的正視自己的情感,現在他遇上紫姬,不管到底紫姬如何,我也儘量不去想他與紫姬將來會怎麼樣。我只是覺得,這一陣子看叛烙,才真的看到一個男子追求一個愛慕的女子是什麼模樣。他,這次纔是真的動了心。”弓月道:“至於你說我這些似是感同身受一般的感觸。卻還真不是由叛烙身上體會得來的。”
欒之是何等人物,平日裡冷情冷性,但是但凡讓他留心上的,必是探究到底研究到極致的,那種往死裡去鑽的勁頭不是常人可以理解和想象得到的,這種性子就只有近身的東澤才明白看得清楚。不然也不會從一清宮追到梵妖七界來盯着他。
他知道自己現在對弓月的留意不只是超出正常範圍一點點而已,他早就已經不是打打擦邊球的事了,他自己萬般明白。關於這一點,也是他與常人所不大一樣的地方,人們在陷入情之一字之時,往往很難理智很難控制,而他覺得自己不是這樣,他現在通過弓月這人這事對這情之一字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和看法。
誠然,他與弓月在某些觀點上還是有些相近的,就比如說人心的善於搖擺,情之一字的不穩定性和善變性還有不定性,他現在這般留心在弓月身上這件事,他自己不僅僅是心知肚明,而且他還很確定,自己現在這般看似任性的讓自己被情字所控,但其實是自己反控着這份情。
既然善變,既然早晚有一天情這個東西會從心裡消耗怠盡,那就證明不會有人被情困住永生永世,既然不是永生永世所困,早晚都有消耗怠盡的一天,那又何必現在就去斬斷,又何必讓自己現在就逆着心去走。
反正,早晚都不會被困的。
而且,無論自己對弓月是不是有不一樣的感情,他都不會看着弓月出事的,哪怕只是道友仙友的關係,也不可能袖手旁觀,既然不會袖手旁觀,既然註定要幫手,就當盡力,就當竭盡所能保她一個平安。
而他這般留意弓月,這般鑽研弓月,弓月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做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微表情的改變,在哪一個字上的時候眼睛眯了眯,在哪一句上目光垂了垂,他當然在腦中已經快速的過濾分析,看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叛烙套不出來,那就再換一個人。
“是我多想了,還在想別是叛烙這小子讓你心中難受,那算來,莫非是欒之?”他輕聲的再問:“他與你兩度下凡塵,莫不是那欒之越了矩,與你有了些接觸與情誼,後而又不了了之?要是這樣的話,他豈不是同一個浪蕩子有何區別……”
他說着,甚至震驚於自己竟然也有這樣黑自己的一天。
這樣怎麼看都是不絕對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的,而且……他說着,甚至於謹慎的看了看四下。生怕這個時候遲霖和東澤趕了過來,若是聽到他這一段話,豈不是回頭要被這二人笑上個幾百年。
這一扭頭觀察四周情況的當口,弓月的眉就在這一瞬間凝結了一瞬。
等他再回過頭來時。弓月的聲音已經響起:“欒之?不不不,與他又有什麼關係,他仙氣十足配得上帝尊的稱號,在九重天響噹噹的一號人物,與我的那段凡塵交集算得了什麼。說來還委屈了他和我做搭檔,他是帝尊,高高在上受人敬仰,太高了,就不會讓人想要心生靠近,在凡塵的兩遭,我也就與他相識搭檔,有時候是很想和他接近接近說說話的,但是到頭來我也沒這麼做過,後來想來。大抵是我當時太無聊無趣,其實只是單純的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而並不一定就得是欒之,之所以一直都沒有主動尋過他,八成是打心底裡也不想接近。”
她這話的意思,加上她此時淡淡一笑的表情,明擺着心裡並不是絕對這麼做想的,欒之聽着,看着,大腦一點點空白。
原來。自己在她心裡,竟是一個高不可攀之人?
一陣沉默之後,弓月等着雲閒的回話,這等着的過程。就不由的回顧自己方纔的一番話有沒有哪裡不妥當,有沒有當時露出些破綻,這一回顧,心裡卻是越來越涼。
自己都說了些什麼糊塗話?
而欒之,漸漸冷靜下來之後,想到了另一件他從進來這裡之後就惦記到現在的事情。
弓月可以進入這定神箍。是因爲她就是弓月,他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這一點。
尤其是遲霖和叛烙是因爲有了弓月的心頭血才順利進入定神箍界內之後,他更加確定這一點。
但是在這之前,他已經進入了這裡,並且,他萬分確定,自己絕對沒有弓月的心頭血。
那麼,自己是爲什麼可以進來?
有些東西,他總是感覺真相明明已經近在眼前,可就是沒有辦法將這相隔的一張紙給揮開。
弓月與梵妖七界有非一般的關係,他甚至於心中已經隱隱有了關於弓月爲何可以進入這裡的答案,可是關於他自己,他想不明白。
他想不明白自己與這裡到底又有什麼關係。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自己與弓月的記憶,都出了問題。
這世上會不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兩個人的記憶都出了問題,並且兩個人都在梵妖七界可以進入。
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他們兩人失去的記憶,也是有可能有關聯的。
他終於開口:“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可能會覺得莫名,不過我覺得還是多問一些比較好,對你自身總也是一個更清晰的瞭解和明白。”
弓月見他沒再提她方纔的話,心裡求之不得,鬆了一口氣:“你問,我定當知無不言,自己是什麼感受一定全部告訴你,畢竟我還是希望我們可以早點離開這裡的。”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丟掉的記憶是不是與欒之有些關係?你有沒有想過,在記憶這件事情上,與欒之多接觸一下分析探討一下這個問題,你的記憶可能更快的恢復?”欒之自己可能都沒有留意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心頭有多忐忑,面色有多大的期盼。
他確實在期盼着什麼,他覺得自己用雲閒的身份出現在弓月面前簡直是個完美的計劃,能這般真實的聽到弓月輕輕鬆鬆的談起對他的看法,無論是好是壞,起碼他通過這種方式才瞭解的最直接最真實。
他此時期盼,期盼着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只是單純的希望弓月出了這梵妖七界之後,不要拒絕和他本人接觸,最好……多多接觸。
弓月聽得雲閒突然問的這個問題,心頭一怔,覺得這還真是個突兀的問題,自己丟掉的記憶會與欒之有關係嗎?
但云閒問之前也說是假設之類的了,她便就順着這個前提去作答:“如果真的是與欒之有關,那我就更不想靠近他了。”
欒之心頭一涼,深吸了一口氣。
“是因爲你覺得他太過於清高,太冷情冷性,未必會幫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他的記憶也有問題呢?你們二人的記憶都出了問題,也不想去尋他嗎?”
弓月聽了這話聳了聳肩,她想着雲閒這話潛在的可能,一邊震驚於欒之的記憶也會出問題這件事,一邊不敢相信以欒之這樣的人,記憶居然也會出問題!
不過她還是想着這些都是假設,便又道:“如果他的記憶也有問題,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我失憶是我的事,他失憶是他的事,我和他算不上朋友也未必有成朋友的機會,探討這些還有性別與地位的不同而導致心中所想不同,我自己原本都不是太在意,他就更說不準了,而且他有他自己的行事方式,我未必就接受得了,最主要的是……”她覺得這事就算是假設,說起來也沒什麼意思似的:“我不想和他有交集啊。”
她說完,見雲閒眉心輕皺,似乎沒能明白理解,忙又道:“不是別的原因,說白了,如果就像你說的,我失去的記憶當真與他失去的記憶有瓜葛有牽扯……”她一字一句的說着,面色竟是不由自主的凝重了起來,她頓了頓。
會有這種可能嗎?如果是真的,會是什麼原因呢?她的過去與欒之的過去……
她想象不出來,她甚至不敢往下想。
再一擡眼,她被雲閒的目光給嚇了一跳。
“然後呢?”欒之問。
“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也不想和他有交集,還是不要靠近的好,反正本來就也沒什麼機會再有效仿,何必再去製造交集,說真的,我現在看的很淡,我想以我現在的心情,等不日之後離開這梵妖七界,我也不想再回天宮了。”
欒之倒吸一口氣:“如果出了梵妖七界之後你全部都想起來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