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 安然

我記得四月是小若的生日。我跟齊林吃飯的時候問了他一句:“你知道四月是小若的生日嗎?”齊林點點頭,“十二號。”我放下筷子,從我和齊林結婚的那天以後,小若只打過一次電話給我,也沒說自己處境怎樣。窗外陽光燦爛,我記得當初和小若一起坐在咖啡廳裡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下午,小若把臉貼在玻璃窗上,她說:“當你有慾望的時候就可以把臉貼在櫥窗上。”我問小若,是怎麼樣的慾望,小若說:“對幸福的奢求。”我順着小若的目光看去,對面是一家昂貴的服飾**店,櫥窗裡擺着一件米黃色的小套裙,穿在模特身上都顯得非常優雅。小若吐了口煙,說:“幸福就像那件衣服,雖然近在咫尺,卻不可觸摸。”那天,我跟齊林剛好談完了結婚的事情,我不明白小若還有什麼不滿足,她已經成功地從齊林和歐陽的三角戀中脫身,並和歐陽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當所有人以爲塵埃落定的時候,小若居然說出這樣的話。我看着她舉起青白的咖啡杯一飲而盡,然後招手叫服務生續杯,她蒼白的臉色在陽光的斜照下看不出一點紅暈,我想我是不瞭解小若的。小若比任何人都看清楚了自己的結局,當我們以爲她很幸福的時候,她恰巧預見了自己的不幸。

“不知道小若現在在哪裡?”我對齊林這麼說,小若在我和齊林的生命中都是格外重要的人,沒有小若,我和齊林根本走不到一起。

“也許她現在在某個古鎮裡對着陽光發呆,手邊有一瓶可樂和一包煙,聽着自己最喜歡的歌。”齊林不愧是小若兩年多的戀人,他知道小若向往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他也知道在小若的世界裡幸福只是這麼簡單。

我抓住齊林的手,“你記得小若在婚禮上對我們說過什麼嗎?”小若在參加婚禮的時候戴了一頂鴨舌帽,穿着很簡單的機車外套,整個人散發着春天和煦陽光的溫暖味道,她總想把自己搞成很安靜的模樣,讓我無法把兩年那個在菜市場跟賣菜大嬸拉家常的她聯繫起來。她說,只要我們幸福了,她就很幸福。齊林別過臉,不想讓我看到他臉上悲哀的神色,現在我們都得到幸福了,可是小若呢?是不是她所說的,幸福就宛如一部公路流浪電影,是永遠不可預料的結局。

小若,就這麼消失了,似乎在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存在過。

“我把小若放心地託付給了歐陽,早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也許不該放手。”齊林說。

這就是命運吧!我和齊林沉默地吃完飯,會鈔,走出去。外面依舊陽光燦爛。

四月 齊林

今天陽光很好。可是我清楚地記得小若不喜歡陽光。小若是個陰暗的人,然而就是這樣的人卻散發着陽光一樣溫暖氣息。小若喜歡軍工式樣的衣服,如果是八十年代別人準會以爲她是下鄉剛回來的知青。在我們還在戀愛的時候,我在地鐵裡忽然看到她,掛着耳機旁若無人的哼蔡健雅的歌,走調走得幾頭牛都拉不回來,旁邊的老奶奶皺着眉頭看她,她居然還沒點反應,還把那雙髒兮兮的帆布鞋伸到了老奶奶面前,我可愛的小若,有時候真想擁抱她。

我和小若談了兩年的戀愛,從她二十一歲起到她二十三歲,但是就在她即將二十四歲,在我們訂婚的時候,她選擇了歐陽,並把安然交給我。我並不恨小若,如果不是她的話,我不會認識安然,我也不會擁有現在平和的生活,和小若在一起,就像是打遊戲機,下一步不知道出現什麼狀況。安然則不同,她給我的雖然平淡卻是安心的生活,相比起來我更適合後者,我已經不再年輕。換句話說就是我對小若的感情如酒,對安然的卻是一杯茶,縱然是越喝越淡,餘味卻在舌尖揮之不去。

安然曾經問過我,在心裡上對小若位置的轉變會不會太突兀。也許在和小若戀愛的那兩年中,我一直縱容她,把她當成親人一樣去愛,我以爲那就是愛情,可是當小若離開後,雖然在深夜裡感到痛徹心扉,愛卻從來沒有改變過,她依舊是我的親人,這個定位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了,只是我把它當成了愛情的錯覺。

今天,安然說看到了歐陽的車。我驚異地說,是嗎?其實我早就看到了歐陽,從聽到他車裡傳出的《呼吸》的歌聲時,我就看到了他在那張車裡消瘦的臉。在剛跟小若分手的那段時間裡,我非常恨歐陽,我認爲是他一**走了小若。可是跟安然結婚以後,我不再恨他,而是把他也當成了我的親人,他畢竟是小若最愛的人。當小若失蹤後的一個晚上,我和安然散步後回家,看到歐陽坐在樓下抽菸,眼睛通紅,他衝上來對着安然吼:“小若去了哪裡?告訴我吧!”他抓痛了安然,我並沒有阻止他,儘管安然也不知道小若的消息,但是我理解他的心情。看着歐陽慢慢軟下去的身體,我的眼睛酸酸的,小若就是這麼喜歡折磨愛她的人吧!

那天晚上,我和歐陽,安然在陽臺上抽了一夜,每個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是懶洋洋的,用的都是小若抽菸的姿勢,小若雖然走了,卻把她的習慣留在了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裡。當天空泛起魚鱗一樣的雲彩時,歐陽對着升起的太陽說:“我們進去吧!小若不喜歡陽光。”就是這句讓人崩潰的話,三個人忍了一夜的眼淚都流了下來,感情的回憶不會隨着時光褪色的,儘管我們都在慢慢老去。

四月 歐陽

我和安然,齊林都生活在H城。小若在半年前參加完他們的婚禮就留書出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也沒有她的聯繫方式。開始的時候我以爲是小若和齊林,安然一起在騙我,當我看到安然發狠地找小若的時候,我知道她真的走了,我被拋棄了。於是,兩年的脫軌生活回到了原點。

四月十二日是小若的生日,今天是十一號,中午和客戶吃完飯後看到了齊林和安然挽着手走在街上,我開車跟在後面。齊林從離開小若之後就很少看到笑容了,但是和安然在一起時他又開始笑了,看來小若的選擇沒有錯,把齊林交給安然,她確實可以放心了。小若說過,齊林笑起來很好看,所以不希望他一直襬着臉。我今天終於發現了,齊林笑的時候眼角上揚,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這讓我想起小若,那個跟春天一樣溫暖的小若。

齊林在街角地花店買了朵花給安然,他們甜蜜地擁抱在一起,安然看到了我的車,於是我加速開了過去,我弄丟了小若,總覺得沒臉再見安然。用安然的話說,沒有了小若,我們生活中的快樂就如抽絲剝繭般一點點地少去。或許在這個人情冷漠地時代說這樣的話很不切實際,可是小若卻是我們的精神支柱,只要她笑着,所有人都會笑。現在的小若是不是還是在微笑我不知道,但是隻要想起她就感覺手心中還握着淡淡的幸福,就這樣,我的嘴角也會劃出一個向上的弧線。蔡健雅唱着:“別離的苦苦在回憶裡,還有甜蜜。”

從小若離開後,我每個週末都回家吃飯。半夜睡不着的時候就在陽臺上抽菸,就一直抽到睡着,丟一地長長短短的菸頭。媽媽經常在半夜起來,在客廳的另一角呆呆地看着我。昨天,她忽然對我說:“如果我當初不那麼強烈的反對你和小若,你現在應該很快樂吧!現在的你,我都不知道還是不是我的兒子。”我從來不埋怨媽媽,因爲我知道她總是爲我好的。“也許小若只是出去散心了,很快就回來了。”媽媽聽了我的話,關了電視機,說:“去把小若找回來吧,她是個好孩子,我也想清楚了,就是因爲沒有安定的家,她纔會漂泊的。”我也很想把小若找回來,可是茫茫人海我又要到哪裡去找,小若想消失的話,是沒人能找的回來的。我看她看的話劇,聽她聽的歌,只能思念她而已。

四月 小若

半年前,我在參加完安然和齊林的婚禮後留書出走。齊林和安然在婚禮上笑的很滿足,剛認識齊林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很適合安然,但那個時候我固執的認爲齊林是屬於我的,然而在歐陽出現後,我終於明白,緣分是天定的。

在這三個人裡面,齊林是最瞭解我的,他肯定以爲我現在在哪個古鎮曬太陽,如果他知道我現在的生活肯定大吃一驚,想到這裡我就會偷笑。離開歐陽以後,我到了C城,在這個酒吧林立的城市,我爲一份音樂雜誌寫樂評做策劃,偶爾在雜誌的論壇裡拍磚,生活的很快樂,只是在採訪結束後打的回家的路上想起他們,這個時候對面的車燈就照花了眼睛,我可以堂而皇之地以爲自己沒有流淚。

有時候我真想忘了歐陽,這樣的話,我對他的感情就不會在回憶裡越來越濃。我從來都不覺得離開歐陽是件錯誤的事,我不想再讓歐陽過那種一個月爲了生活費而工作到半夜的日子,連物質基礎都不能保障,還談什麼感情?歐陽離開了自己從小到大生活的圈子就會失去光芒,愛一個人難道要讓他失去快樂嗎?我不是那種自私的人,感情也不是生活中唯一的旋律。

在離開的半年裡,我只在深夜給安然打過電話,她說歐陽跟家裡和好了,已經接手了他媽媽的生意,打理的有生有色,說有次她公司跟歐陽的公司談合同的時候看到了他,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歐陽。我可以想象的出歐陽坐在寬大的辦公室裡辦公的樣子,王子和灰姑娘的愛情只能出現在童話裡我很清楚。安然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想那可能是遙遙無期,既然大家生活都好,我又何必回去掀起驚濤駭浪呢?還沒等安然問我聯繫方式我就掛了電話,就當我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