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

我的老本行是做雜誌,最開始的時候是安然介紹去一家青春雜誌。這類書商做的雜誌很粗糙,爲了生計我不得不做下去,因爲我和齊林就要訂婚了,總要爲未來打算。齊林是一家公司的主管,很傳統的中國男人,每天早上穿着雪白的襯衣夾着公文包擠公車,中午在公司吃食堂,晚上回家已經是十一二點了,我對這樣的生活時常不滿足,齊林總會哄我,他說:“小若乖,我們要賺很多的錢才能讓以後的生活不那麼艱辛。”我很理解齊林,但是卻總有一種爲結婚而戀愛的感覺,其實我們就跟都市裡的很多戀人一樣,很庸俗的愛情故事。

我做的欄目是散場的青春,有一次去一家大學裡做採訪,正好趕上他們的畢業話劇演出,看完演出後照例對贊助者進行一段簡單的訪問,這次訪問的對象就是歐陽。歐陽是個高幹子弟,簡而言之就是有錢有權。那次的採訪讓我印象非常深刻。

我站在歐陽面前,歐陽比我高了一個頭,裁剪精細的西裝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當我提出採訪的要求後,歐陽擡腕看了下表,我一眼瞄去,是歐米伽經典的星座系列,看來又是一個闊少,因爲工作的關係,我接觸這些人不在少數,歐陽卻給我一種特別的感覺,現在想來就是非常乾淨,就像在超女如火如荼進行的時候,我看到周筆暢唱歌,就是乾淨,乾淨地做任何一件事,看不到一點污穢的影子。

歐陽說:“我等下有個聚會,可以一起去嗎?”

我遲疑了一下,本來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採訪,我不想搞的大費周章。

“是記者吧?”歐陽上下打量着。

“出過書沒?”歐陽又問。

“出過。”我很奇怪歐陽爲什麼這麼問。

“正好。我朋友的出版社要物色寫手,你可以過去談談。”

我那時在雜誌社收入不高,靠寫稿子撈外快,看到有這個機會也不想錯過,就一口答應下來。

歐陽的車開的很快卻很穩,一路上只是禮節性地問了我一些諸如在哪裡上班的問題,然後就沉默地開着車。這樣的沉默讓我覺得有點難堪,好不容易開到了目的地,我發現居然是H城最“神秘”的一傢俬人俱樂部。說神秘是因爲這傢俱樂部的成員都是一些各界名流,像我這類的人沒人帶說不定會因爲衣冠不整而被拒絕入內。我不禁有些侷促,如果早知道會來這樣的地方,我就該先回家換件衣服。從頭到腳髒兮兮的我隨着歐陽走了進去,穿過裝飾的金碧輝煌的大廳走進一個包廂,說是包廂,可是比我家都大。當歐陽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很多人站起來打招呼,歐陽一一握過手之後,坐在沙發上,我跟了過去。

“這是我給你找的寫手,你叫?”歐陽的前半句話是對着一個穿休閒T恤的小個子年輕人講的,原來“朋友的出版社”就是指這個朋友?這麼年輕就擁有一個出版社,真是不敢想象,我就是做這行,自然知道創辦出版社需要多少的啓動資金。

“小若。”我回答道。

那小個子年輕人點點頭後,就問起來我擅長寫哪類文章,出了什麼書。我都一一作答,因爲是歐陽帶我來的,所以很多人都很熱情地打招呼,還調侃地問我是不是他女朋友,歐陽笑答:“是我在路邊揀的孤兒。”我不禁氣結,卻又不得不佩服這些人的修養,因爲他們並不以穿着去衡量一個人,這讓我想起某些酒店門童的白眼,看來“一個人的金錢和素質成正比”這句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整整一晚,我都在抽悶煙,歐陽坐在旁邊跟人談生意,我留心聽了一下,都是什麼“老頭子又升官了”之類聽不懂的黑話,聽到底才明白他們口裡所說的“老頭子”居然就是本市的政要。看來他們跟我真是兩個世界的人,一瓶幾百塊的洋酒和高檔的香菸就是我對這次聚會的印象,看某女身上的一件上衣比我一個月的工資還貴我就知道我不該來的。我在歐陽說話的時候偷偷跑到陽臺上抽菸,擺了個我最喜歡的大叉腿造型,看着昏黃的月亮安靜地掛在天上,我的思維不知道遊離到了哪裡,這個世界還真是不公平,有我跟齊林這樣辛苦工作的人,也有歐陽這類一擲千金的人。我想這個時候我在家裡窩在沙發上看看電影,聽聽音樂肯定比現在愜意地多了。

“抽這個吧!那種煙抽多了對身體不好。”歐陽遞過一包軟中華。

也許是劣質菸草抽慣了的緣故,中華到了嘴裡沒點味道。“我只抽的起這個。”我的煙癮很大,每天一包,天天抽軟中華等於抽掉我一個月的工資。

歐陽笑了起來,到現在我才注意到他的長相,這讓我再次感到上帝不公平,爲什麼給了他顯赫的家世還給他這麼好的長相。我想這種瀟灑多金的人肯定有很多女人自動送上門,這種想法讓我對歐陽的印象大打折扣。

“女孩子能吸多少?一個月煙錢也不會很多的,何況你也是有工作的人,怎麼捨不得花這點錢。”

我很詫異歐陽怎麼出來跟我談這種話題,他這種人還真的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可是我還要吃飯啊,還要交房租,還要爲結婚存錢,再說了,一天一包也很多了。”我沒好氣地說,歐陽倒是很有興致地聽着,還問東問西的,連我平時在哪買衣服這類話題都扯了出來。當我說起晚上在地攤吃夜宵的時候,他顯得格外有興趣,比手劃腳的問是不是很好吃,我就跟他介紹H市哪些地攤小吃很好吃,說完後歐陽很遺憾地嘆了口氣,“我從小家裡就管的嚴,接觸的都是商場上的人,吃飯都是進酒店,你說的地方都沒去過。”我想我該不會穿梭時空碰到韓劇的男主角吧?難道說中國也有傳說中的“貴族”?

“我小學的時候還是進的一般學校,記得以前跟同學一起去吃一毛錢的辣串,回去洋洋自得地告訴我媽,結果被我媽罵了一通,說我怎麼可以跟女孩子一樣吃那種東西,後來就不敢再吃了。那時候我媽生意就做的挺成功的了,她一心把我培養成一個完美的人,從小就學鋼琴,畫畫,現在想起來我就像個沒童年的人。上初中以後,我爸的仕途有了起色,家裡人管的就更嚴格了,不許在外面吃東西,連朋友都是經過層層篩選的,所以更沒機會出去玩。到了高中就是上私立學校,在學校受管制,家裡也是,加上私立學校裡的人都是有錢人,各個講品位,如果我在地攤上吃東西一定會被笑死的。就這樣,我連大學都是在本市上的,也跟同學偷偷出去玩過,結果發現不是一路人,也就沒交往了,一直到現在,出入的都是酒店,我也習慣了,覺得這樣的生活沒什麼不好。”歐陽坐在我身邊的躺椅上,看着天空說話。我聽完以後暗暗咋舌,如果我生在那樣的家庭裡,還真難想象會活這麼大。

“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吃。”我忽然很同情歐陽,畢竟在中國有錢的人不是很多,所以他們的生活顯得有些脫節。

歐陽嚴肅地看着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跟你說這些話,平時我接觸的女人都是商場上的強人,一眼就看出你心裡在想什麼,所以我對你不設防的,當然這樣的談話也沒什麼特別的意義。”

“這樣啊。”我不想跟歐陽再說話了,畢竟我們之間的差距不是幾十分鐘就可以填滿的。

聚會終於結束了,歐陽也不再提起讓我帶他去吃小吃的要求,他開車把我送回了家。房間裡的燈是黑的,齊林今天一定又是在加班。歐陽說:“謝謝今天晚上陪我,晚安。”我下了車,也道了句晚安就上樓了。當齊林回來時,我已經幫他泡好了茶,把拖鞋放在門口。齊林每天回來都是一臉疲憊,這讓我很心疼也很自責,齊林總是爲了我們的生活拼搏,可是我總不那麼努力。

我把今天的事情跟齊林當笑話一樣說給齊林聽,齊林很平靜地說:“以後我也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我傻傻地看着齊林,我想告訴他,錢可以賺來,但是卻要付出比歐陽那種人多幾百倍的努力,也許我們的下一代會過上如同歐陽一樣的生活,可是我們卻是完全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