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明府浙西州知州府
“衛公子,又來找蘭芝呢?”
“張管家,”一個十四五歲書生打扮的少年聞言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轉頭看去,便是那人口中的衛公子衛弘哲,雖說是書生打扮,卻也是粗布,不過是因着上學而被稱一聲公子罷了,看見來人,衛弘哲拱手行了一禮道,“張管家這是要出門?”
“是呢,老爺有些吩咐。”
“張管家可真是知州老爺的左右手。”衛弘哲拱拱手笑道。
“哈哈哈,”張管家聞言捋着鬍子大笑道,“你這小子,可真會說話,什麼左右手的,不過是些瑣事罷了,成了,你繼續等人,我先辦事去了。”
“那就不攪擾張管家了。”
“恩,張炳,給衛公子來杯茶,如今這天還燥着呢。”
“多謝。”
衛弘哲站在屋檐下,手裡端着杯茶,拿茶蓋撥了撥茶葉,瞧那茶葉的色澤,不過是粗茶罷了,氤氳的熱氣升騰,襯得略微長開的臉有了一抹仙氣,雖說皮膚不那麼白皙,卻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秀。
“表哥。”略有些軟糯的女聲響起,大大的杏眼,高挺的鼻樑,櫻桃小嘴,配上少女粉嘟嘟的臉蛋正興高采烈的,煞是好看,來人便是衛弘哲的表妹蘭芝。
蘭芝看見衛弘哲臉上掛起大大的笑臉,道:“表哥今日下學早了些呢。”
“怕來晚了耽誤你做事,走的急了些。”衛弘哲看見來人臉上帶起一抹柔和的笑容。
蘭芝笑着嗔了他一眼道:“放心吧,你又不是不知,三小姐待我一向都好,便是晚上那麼一會兒也不打緊的。”
衛弘哲笑笑道:“還是不耽誤你的好,”說着看了看蘭芝手上的包袱,“就是這個?”
“恩,大夫人的鋪子壓了一些貨,不新鮮了,不過不妨穿,小姐賞給我了些,正好給你和姨母拿回去用,我還給你做了一身,回去試試合身不,若是不合適叫姨母改改便是。”
“表妹做的自然合身,不過你每日都要當差,有空閒便休息,不必爲我勞心,我的衣服還夠穿。”
“不過是身衣服罷了,我不做還不是姨母做。”蘭芝說着將手裡的布包塞給衛弘哲,“行了,我還得去當差,表哥快回去溫書吧,上次沒考完府試倒是可惜了,這次肯定能考上的。”
“那就借表妹吉言。”衛弘哲笑笑,眼裡的光彩遮掩不住,人越發顯得俊秀。
若是將來能嫁一個表哥這樣的人就好了,可惜……蘭芝自嘲笑笑,自己這身份,又能找什麼好的。
“恩,一定行的。”
“那我走了。”
目送衛弘哲出了門,蘭芝的眼睛有一瞬間的黯然,復握了握拳,給自己打打氣,笑了笑,轉身走了回去。
“喲,蘭芝丫頭,又勾搭你表哥呢?”正低頭走着,半路一個婆子嗑着瓜子走了過來道,“早跟你說了,就是不死心,你的身份,還想找個讀書人,”說着婆子嫌棄的撇撇嘴,吐了口瓜子皮,“我說我家狗子就挺好的,他可是在前院當值,你們倆好了,你這下半輩子還愁啥,這府裡的丫鬟可都盯着我家狗子呢!”
蘭芝皺了皺眉,瞥了那婆子一眼道:“既然這麼多丫鬟搶,那你找我做什麼,”說着蘭芝白了她一眼,“劉婆子,不好好看門到處亂晃,小心我告訴三小姐,看到時候是罰錢是小,說不定吶,這看門的差事,就給了那張婆子了。”說完蘭芝掩嘴一笑,繞開劉婆子走了過去。
劉婆子想說什麼,卻似是被蘭芝的話嚇到了,一時吶吶不敢言,等蘭芝拐過去,背影不見了,這才呸了一口道:“瞧個小騷蹄子,長得有點姿色還以爲自己個兒是天仙了不成,身份連我這奴籍都不如的官奴,還想找讀書人,呸,我倒要瞧瞧你能找個什麼樣的!”
蘭芝沒管劉婆子,總歸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知州府不大,蘭芝很快便進了內院,迎面走來一個小丫鬟,看見蘭芝驚訝道:“蘭芝,你怎麼還在這!我剛看見大小姐又往三小姐屋裡去了。”
“呀!定是那簪子的事!那我得快點回去,省的又出什麼幺蛾子,多謝你了蘭柳!”蘭芝聞言心急,跟蘭柳說了一句就加快腳步回去了。
知州府並不大,府裡的人又多,因此內院的小姐們都住的很近,不過興許是建院子的人本就想到了這種情況,因此姑娘們住的都是小二合院,倒也還算不相互干擾。
剛進了三小姐孫文蔓的院門,就聽見裡面傳來大小姐孫文薇的聲音。
“你我都是知州府家的姑娘,憑什麼你有寶銀樓新出的簪子,我就沒有!你得分我一隻才成!”
蘭芝走的氣喘吁吁,剛道屋門口就聽見裡面有柔和的聲音傳來,道:“這兩隻簪子是一套的,給大姐一個,就不全了,況且這簪子已經不適合大姐的年紀了,而且,這是我外祖家送與我的,若是大姐想要,不如去找你舅舅?”
蘭芝進門朝三小姐福了一禮,擡頭就看見大小姐孫文薇被堵的臉色一白,想想也是,大小姐的舅舅那可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不來府裡打秋風就不錯了,哪能從他手裡扣出一分來。
“你…你…哼!你外祖家也不過是有個莊子罷了,在村裡還算是有錢人,到了縣裡什麼都不是!有什麼可顯擺的!”
“自然沒什麼可顯擺,我也沒顯擺什麼,只不過是給大姐個辦法罷了。”
“哼,你等着瞧,我去找祖母評理去。”說完大小姐擡腳轉身就跑了出去。
“小姐!”後面跟着的丫鬟喊了一句,大小姐步子頓了一下,改成了急走,帶着兩個丫鬟走了。
“咱們也走吧。”
“去哪?”站在三小姐身後的丫鬟蘭秋問道。
“去母親那裡,大姐來鬧騰不成,二嬸肯定又去找母親了,我一個晚輩在,也省的她什麼話都往外說。”
三小姐所料不差,蘭芝跟着三小姐進了正院,迎面就聽見二夫人李氏略帶哭號的聲音。
“大嫂啊,你不能這麼偏心啊,我知道文蔓是你的女兒,文薇只是你的侄女,可咱們家不能這麼分啊,當年咱們共苦,如今苦盡甘來了,大爺做了官,不能不認我們這些親戚啊!”
路上小丫鬟有些躊躇,要上前攔住三小姐,卻被三小姐揮揮手打發了,道:“該聽的不該聽的在外面都能聽見,還攔着我做什麼。”小丫鬟聞言也就不再攔了。
走了幾步,就聽見大夫人周氏略有些清冷的聲音,道:“二弟妹多慮了,我待文薇也是一樣的。”
“那憑什麼那簪子就沒有我家文薇的份?我家文薇已經十六了,到了出嫁的年紀了,有好東西該先緊着我家文薇纔是。”
“文薇不是還沒說上嗎?再說那簪子是文蔓她外祖母給的,又不是家裡添置的。”
“文薇的婚事……”
聽到這裡,三小姐已經走到了門口,周氏發現了來人,皺皺眉對看門的丫鬟道:“怎麼也不通報一聲?”
“母親,是我叫她們不用通報的,不過是來瞧瞧母親罷了。”
周氏聞言笑了笑,三小姐好似剛剛看到二夫人李氏一般,上前喊了一聲‘二嬸’。
李氏抹抹因爲情緒激動而略微涌出的淚水,坐在椅子上‘嗯’了一聲算作答應,轉頭看周氏和三小姐聊了起來,看看兩人,插嘴道:“大嫂,你既說了對文薇一般看待,那她的婚事你可得上心啊。”
周氏皺皺眉道:“文蔓還在呢。”
三小姐低頭擺弄自己的手絹。
李氏白了三小姐一眼,繼續道:“大嫂也不必找這那的藉口,你能給文蔓說上知府家的親事,就不能給文薇也說個好的嗎!不過是瞧着我們二房如今沒用了,就瞧不起我們了,”李氏說着摸摸眼淚,似是想到了傷心事,帶着哭音道,“哎喲,還不就是當年啊,想當年還不是大嫂只顧着自家,不肯出錢給我們當家的考試的盤纏,要不然說不得這時候我們家也出個官老爺了!說到底是沒趕上那個時氣啊!”說着嗚嗚哭了起來。
周氏聞言狠狠喘了口氣,咬着牙道:“你當我是財神爺呢!當年我出的可是我的嫁妝,即便如此我也湊出來了兩份盤纏,當年我家老爺用了一份,另一份可是爹用的,你找爹哭去啊!難不成二弟妹覺得我出嫁妝我家老爺卻一份都不能用了!”
李氏被說的臉紅了紅,強自說道:“那你可以再湊一份啊!你們家又不是出不起!”
“二弟妹家就出不起嘛!二弟妹也可以回家借啊!我是嫁過來了,怎麼我全家的財產都要嫁過來任你們用嗎?!你們二房用錢,還要我這做大嫂的回家借,二弟妹讓你弟弟少賭一次什麼都有了,再說後來家裡有錢了二爺沒去考嗎?不是沒考上嗎!”
李氏被說的吶吶,放低了聲音道:“那時候都過了氣運了,再說我弟弟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說着又略擡高聲音道,“那我家文薇的婚事呢?這可用不上你家和你的嫁妝了吧。”
周氏此時也顧不上身邊坐着三小姐了,道:“我可是給文薇挑了不少好的,還不是你們一個都沒看上!”
“大嫂,這你可就是偏心了,你瞧瞧你給文薇說的是什麼人家,給文蔓說的是什麼人家,文蔓家的是知府公子,我家的就是個窮秀才,也太欺負人了!”說道激動的我地方,李氏眼睛都紅了。
“咳咳,母親,二嬸。”三小姐略喊了兩人一聲以示自己的存在。
李氏白了她一眼道:“咱們都是鄉下出身的,不講究這個。”
周氏拍了下桌子道:“以前是以前,如今老爺怎麼也是個五品官了,該有的規矩就得有!二弟妹回去吧,我無能爲力。”說罷將頭轉去一邊,不再看她。
李氏看看周氏的眼色,倒是有些怕真的惹惱了她,哼了一聲便走了。
三小姐看李氏走了,上前撫了撫周氏的胸口,道:“母親彆氣了,二嬸不一直就這樣嘛。”
周氏擡頭看看站着的三小姐,嘆了口氣道:“哎,知道她是什麼人,可還是氣。”
三小姐眼珠轉轉,問道:“母親給我說了知府家?”
周氏聞言一笑,道:“瞧你,都不知道害羞嗎,自己的婚事脫口就問出來了。”
“二嬸不是說了嘛,咱家哪有這規矩。”
周氏聞言挑挑眉,嚴肅道:“她說是她,你可不能學她,你是官家嫡女,守着點規矩。”
“是,母親大人,那我總得知道自己將來嫁去哪吧,萬一嫁錯了呢?”
周氏輕拍了一下三小姐的嘴,笑罵道:“瞧你,真是沒規矩,什麼話都往外說,”卻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今日知府家的夫人來了,是提了提,只是還沒定,等着相看一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