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宅院大廚房那邊的人可真是離譜！”
墨言擡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雲楚。
他猶豫之後還是開了口。
說完這句，墨言略微停頓了一下。
接着，他便低聲道：“在宮中蓬萊閣的時候......他們至少還謹慎些。”
“眼下......跟宮裡時候沒法相比。”
雲楚眼波流轉，帶了一絲遲疑問道：“何出此言？”
“公子，今早大廚房，他們送來閣樓的藥膳......連裡頭的材料都弄錯了！”
墨言有些鬱悶地道：“沒想到連太醫開的方子他們都能弄錯！”
几案上擱置的蓮花香爐一如平常......正嫋嫋飄來淡淡的香氣。
清早聞着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溫暖如春的室內，雲楚聽言眉間微蹙道：“既然不用，錯了也無妨的。”
“是啊，幸好公子不用。”
墨言心中存有一絲慶幸，然而還是沒忍住道：“可是大廚房的人實在過分，剛纔來了一趟說是來賠禮的。”
“結果他們......他們又送了一份藥膳過來。”
墨言提起就一肚子火，再次氣呼呼地道：“公子，我開始當是送藥膳來將功補過的也就罷了，可他們送的是......”
墨言終究按捺不住，站在原地想一想，動作極快地去了樓下將大廚房送來的那份藥膳取來。
他心道還是讓公子看一看好了。
他伸手將食盒擺放在了雲楚面前的几案上。
墨言低下頭，小心地打開後，再次看一眼。
擺放在食盒內的燉盅裡並非藥膳，而是盛裝着兩種藥材。
墨言從裡頭倒出一些，放置手心上遞給雲楚細看。
“他們送來的根本不是藥膳，又弄錯了，居然兩回都錯了！”
下一秒，墨言見到他家公子隨意地看了一眼，接着視線忽然間凝注於他的掌心！
墨言詫異地問：“公子，這是怎麼了？”
“五味子、石斛......”
雲楚目光似水，語氣溫柔地低喃道。
偌大的閣樓內，只有他們倆個人，距離又近，墨言自然是聽清楚了的。
然而聽到歸聽到，墨言仍舊是一頭霧水，面露狐疑不明所以。
那一瞬間，他唯一的感受是......公子的反應似乎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啊！
......北地鎮沿街的店鋪門口，打雜的小夥計將門框擦拭了一遍，接着退回屋內跟同伴說話。
兩人接連說了幾句，外頭街道上行走的人慢慢多了起來。
轉頭瞧見進了裡屋做事的那位師傅還未曾出來，然而之前那個光顧的客人已經離開他們鋪子好一會兒了。
小夥計猶豫了一下，看向同伴問道：“你說咱們要不要進去看看，是不是之前接下的修補的字畫......看着很棘手啊？”
“不可能，”同伴持不同意見。
“要真的沒法做，師傅肯定會直接拒絕的，難道你忘記昨晚鋪子打烊前來的那個客人了？”
“你說得也對，可我還是覺得，要不咱們去看看好了？”
小夥計思量後第二次對着同伴提出建議道。
同伴看了他一眼，視線朝着裡間方向瞥了瞥，收回目光搖搖頭道：“你要是想去看，就自己去啊，別拖上我一起。”
同伴湊近了一些，眨了眨眼睛小聲地道：“那人的脾氣......太古怪。”
“我怕惹惱了他。”
要說這一點在鋪子裡的幾個做事的人中間其實已經是達成共識了。
因爲這裡的人對那位師傅古怪的脾氣都留下了印象。
要是從這個角度去想，那人是從宮中出來的傳聞倒是顯得有點靠譜了。
手藝超絕不說，這人的個性看着也是很難伺候的那種。
據說宮中的工匠是全天下最好的，連身在高位的女官瞧見他們都是很客氣的。
小夥計聽聞後低頭糾結了一番。
隔了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對着同伴點頭道：“行，那我自己去看看。”
他嘟囔了一句：“到底......到底師傅那邊是怎麼回事！”
小夥計放下手裡擦拭桌子的抹布。
接着他在同伴的注視下走到了裡間的門口。
小夥計站着猶豫了片刻，還是伸出手輕輕地在門上敲了幾下。
這是要打攪到對方的意思，算是......一個信號。
沒聽到裡頭出聲制止，小夥計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屋子裡的同伴，隨後放輕腳步走了進去。
一到裡間，小夥計一眼便瞧見疤臉師傅此時此刻正在燈下仔細察看桌上的一幅字畫。
但是疤臉師傅手上空無一物，代表對方並不是處在做事的狀態中，只是在察看那幅畫而已。
小夥計沒有立即出聲，而是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反應。
確定沒覺察出異樣他才很謹慎地慢慢靠近。
等小夥計走近桌邊看清楚了，卻是一臉驚訝。
因爲他看清楚了桌上的字畫就是昨兒下午一名客人送到店裡的。
看着就是一幅很尋常的山水畫，送來時候畫損毀了一角，至於畫工方面......實在是沒什麼稀奇。
疤臉師傅接下來的時候，也沒有多說什麼話，就是最普通的一項修復而已。
這樣一幅畫，卻在那個看上去有幾分神秘的傢伙來過之後出現在工作臺上。
落在小夥計眼中，似乎......有點不可思議！
小夥計想了想，忍不住看向疤臉師傅低聲詢問道：“師傅，剛纔來鋪子裡送東西的那人......他帶來的是......”
“他沒帶東西來。”
疤臉師傅直起身子，看向他打了個哈欠道。
小夥計心生疑問，看向他等待下文。
“那人是我的一個朋友，知道我來了北地鎮，過來瞧瞧我的。”
“原來......不是來請您修補字畫的。”
小夥計眼中閃過一絲驚異道。
“不是，只是過來一趟看看我而已。”
疤臉師傅迴應了一句。
須臾，他指了指桌上的那幅字畫看向小夥計語氣隨意地問道：“以前在鋪子裡做事的人呢？”
他皺了皺眉問道：“怎麼我來了之後都沒瞧見有其他修補的人在？”
桌上的山水畫的確是太普通，要說以他的技藝做這件事其實有點大材小用的。
這種普通的畫，交給一般的工匠師傅就行了啊！
需要交到他手上麼？需要麼？！
小夥計的神色仍處在驚訝中，腦子裡還在思索相關的內容，聽到疤臉男問話，回過神看向他。
小夥計很快接話道：“是這樣的......咱們這兒的情形，您來了之後肯定看到了。”
“沒錯，以前鋪子是有其他工匠師傅在的。”
小夥計頓了頓，語氣一轉，接着道：“不過北地戰事一啓，他們都提前離開了。”
“原先咱們鋪子裡有好幾位工匠師傅，現在都南下了。”
他聽說疤臉師傅也是從南邊兒來的，心中暗自推測此人一路上應該也看到了不少離開北地南下的人。
對於疤臉師傅而言，瞧見南下交錯而過的那些人應該不是件稀奇的事情。
沒想到疤臉師傅聽了之後，還是露出意外的神色，接着低下頭輕輕地嘀咕了一句。
他說得太輕，以至於站得很近的小夥計都沒能聽清楚！
很快，他又一次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
站在屋子一角的小夥計看着疤臉師傅又聚精會神開始專注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幅畫了，便不再多話。
小夥計留在原地想了想，覺得待在這裡多餘，只好退了出去。
要說進去裡間之前，他還存着開開眼界的念頭呢！
等這會兒毫無收穫地走出去，他心中自然是有點失望的。
這失望明白擺在了他的臉上。
一到外頭，同伴轉頭看了他一眼，從他的神色中察覺到他的情緒，立刻走了過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比劃了手勢後，決定還是走出店鋪外，站在街邊說話。
他們生怕兩人之間的對話被裡頭那位聽到......貌似那位師傅耳力很好的。
掌櫃臨走前特地關照他倆一定要謹慎做事，並且要配合好那位師傅的。
掌櫃的話不敢不聽呀！
......掃了一眼街上經過的行人，站在鋪子門口的小夥計看向同伴道：“咱們都猜錯了。”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道：“之前的客人不是送寶貝來的。”
“我聽說呀，他其實什麼都沒有帶，就是來鋪子裡看看工匠師傅的。”
同伴也露出驚愕的神色，看向小夥計問道：“是來看他的？”
“嗯，說是相識的舊友。”
小夥計點頭後道：“知道工匠師傅來了北地鎮鋪子做事，人家才找來看看他。”
同伴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人進門的時候手上也沒東西。”
同伴回想了一遍，有所發現：“我看他進門的時候倒是背了個包袱，還覺得有點奇怪。”
“聽了你說得，我現在想想......他應該是見完朋友之後打算好了要去哪裡的樣子。”
同伴盯着小夥計看了一眼。
“那人不是北地鎮人，肯定的！”
隨後他使了個眼色看向小夥計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剛纔進去，他跟你說了什麼話沒有？”
“他只是問我鋪子裡以前的工匠師傅呢，來了幾天他不是都沒瞧見麼？只有他一個人在。”
小夥計低聲回答了一句。
同伴轉身朝着屋子裡看了看，接着往前走了一步對着小夥計問：“那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小夥計愣怔了一下，看着同伴道：“我還能怎麼回答呀，自然是實話實說。”
“我跟他解釋了，也跟他講了北地戰事要啓動，鋪子裡的工匠師傅都離開了......就說了這些。”
同伴對着小夥計追問道：“工匠師傅......他沒問別的事情？”
“倒是沒有，”小夥計頓了頓，搖頭看向同伴道，“他聽完就繼續做事了，也沒問我別的。”
“你看過他做事的樣子，我都不好意思在旁邊站着了。”
同伴聽完卻有些出神，稍後才感慨了一句道：“以往在咱們鋪子裡修補的工匠師傅先後來過好幾個呢，看着這位卻是手藝最好的。”
“是啊，不曉得他能留多久呢！”
小夥計跟着附和了一句。
說話間，站在屋檐下的他們......視線被街頭偶然經過的兩個人吸引住。
一個看着腿腳似乎有些不便的老爺爺從長街的一端走來，他身邊有個扶着他走路的女孩子。
那姑娘看着年紀不大，長得清秀可愛。
那個姑娘好像是難得有機會出門上街的，看向周圍眼神還帶着幾分新鮮感。
倆人走在街上，鋪子門口的小夥計禁不住多看了幾眼，當然視線的大部分是被那個姑娘吸引住的。
走過店鋪附近的時候，小夥計聽到兩人的對話。
“爺爺，您不肯聽我的，非要走着來。”
“要是坐車，你就不能停下來看看，一會兒就到鋪子裡了。”
“咱們經過藥鋪的時候瞧瞧人是不是很多，等辦完事情咱們就回來，爺爺，這次可說好了的。”
小姑娘接連說了幾句，老爺爺無奈地道：“阿秀，知道了，聽你的就是。”
......小夥計眼神帶了點羨慕地望着他們從門前的街道經過，隨後轉頭看向另一邊視線還在跟隨那個姑娘的同伴道：“咱們離家遠，好久沒回去了。”
屋檐下一陣沉默。
片刻後，小夥計提起精神道：“掌櫃的怎麼出去了也不回來呢？是不是去附近山裡了？”
“臨走的時候倒是沒跟咱們提起啊......”
“今日應該能回來了吧！”
說話間，他倆一前一後的進了店鋪。
......“小林，小林，”阿榮跟着走上來。
他手上還拿着一大堆東西，我則是不知不覺中走到他前面去了。
我聽到喊聲頓時停下，看向他猛然間醒悟過來，臉都漲紅了。
“對不住，我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忘記你還拿着那麼多東西呢！”
他輕描淡寫地道：“小林，拿點東西算什麼，又不費力氣的。”
阿榮靠近我，看着我執意從他手中拿走了一個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