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房裡安靜，爐膛內火燒得正旺。
小夥計的聲音在這間略大的屋子裡聽起來格外清楚。
“客人，咱們大廚房內有些乾貨，是從北琅山來的。“
小夥計同我對視了一眼，跟我強調道，“那些乾貨比鎮上店鋪裡頭賣的更加好吃。”
小夥計接連說了幾句，我定定的回望他聽完之後隨即點頭，但是心中的疑問沒有得到答案，依然存在着。
從幫工到送貨的......似乎都沒法跟那個陌生人給我的印象重疊起來。
我就是覺得有點違和，眼前恍惚了一下，心中默默在想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一貫都很相信自己的直覺，我知道剛纔我見到的那個人，是傍晚時候從客棧出去見到的第一個陌生人。
我到了南華鎮居然一出客棧碰上那個人，當時是被他嚇了一跳的。
他同樣是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我，讓我一秒鐘想起在肅州的經歷。
細細沉吟他給我的印象比較深刻，那人身上那股子跟深巷遇見的不速之客相似的氣質騙不了人。
要說他只是一個簡單的幫忙做事的，未免太貶低人家了！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合理。
我確定自己沒看錯，那人絕對是身懷功夫的，經過錘鍊之後的氣質會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來。
好在小夥計沒有讓我的懸念持續太久。
我皺眉看了他一眼，咳嗽了一聲。
小夥計對着我語氣誠懇地道：“那個人來客棧的次數不少，但是沉默寡言，個性有些古怪。“
小夥計垂下眼瞼思慮隨後擡起頭對着我道：”不過他很厲害，會些功夫。“
小夥計跟我細說緣由中。
”掌櫃的老友住在山上有顧慮，平日裡擔心會廚師，那人也守在茶園就好比多了半個護衛一樣。”
“有這樣的人陪在掌櫃的老友身邊，更加妥當些。”
是了！我很快的反應過來，表情平靜的想了想，沒錯——就是他最初給我的感覺！
我在城東宅院宇文家的護衛阿來身上覺察過某些相同的地方。其實也是一樣的。
經過小夥計這麼一解釋，聽上去合理多了！
人家本來就是承擔了幾重的責任。
何況能在宇文家茶園附近的荒地住上那麼久，還能順利種茶販售的，聽上去就挺能耐的。
要是沒兩把刷子。怎麼能做得到呢？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接下來大廚房內安靜了片刻，我走到竈邊，去看鍋里正在熬煮的食材。
忽然想起在山神廟的事情，武玉當時在廟裡的廊柱邊對着土竈煮食。我看她只用了很短的時間。
照我看來，我覺得火候可以增加，烹煮的時間也最好能久一些，方能讓這鍋湯入味。
在山神廟那會兒是又飢又餓的，我們很着急填飽肚子抵擋寒冷，所以不那麼挑剔。
但是這裡要品嚐熱湯的人顯然不是，因此對烹飪者的要求也得更高一些。
小夥計聞到大廚房內彌散開的香氣，走近看着不做聲，大約是怕打攪到我做事。
他低頭看了看我掀開鍋蓋，頓時廚房內的香氣更濃郁。
要不是山神廟內風吹着。並且跟鏢局的人佔據了不同的地方，否則的話，那一天熬煮熱湯的香味可能會引來他們的注意。
在這裡就沒有顧慮了，大廚房內，充溢着食材的香氣。
“還得等一會兒，要慢點起鍋啊再多煮上片刻。“
說完，我走到竈邊，剛纔小夥計往裡添加過柴火的，我看了看爐膛內的火勢道。
小夥計在一旁吸了吸鼻子，轉頭望着我道：“客人。您帶的東西都是鎮上也有的，不過您的朋友厲害。”
“是啊，她跟我說過最喜歡琢磨有關吃這方面的事情，“我停頓了動作。對上他的視線笑道，”連出門都想着要帶，可見多愛吃。”
我還是隱藏了幾句話沒有說出來！
武玉那口隨身帶着的小鍋子，大約每個見到的人都會感嘆一下的。
等待的時間一般都會顯得漫長，但是身邊還有個幫忙的人在，他跟我說說話。時間就過得快了些。
霧氣騰騰裡，我上前來到竈邊揭開了鍋蓋。
熱湯出鍋的時候，我先打了一碗讓幫忙的小夥計嚐嚐，他連連點頭，很快就喝完了。
“好喝，太好喝了。“小夥計連聲誇讚完，對着我笑了笑。
我鬆了口氣，心想味道應該是過關了，見他放下了碗，對他說替我送一碗去給客棧掌櫃的。
我自己會有口味的喜好，但是小夥計是南華鎮的人，他認可的味道，掌櫃的更加容易接受，所以剛纔我很期待他的反應。
我轉頭看着窗外，後院裡種植的花木葉片在晨風中吹動，此刻從大廚房的窗戶望出去，外頭的天空略有些亮了。
南華鎮這樣的山中小鎮，一般都是有早市的，山民肯定已經在路上走動了。
我將碗擱在一旁，視線凝注了幾秒鐘看着窗外的庭院。
我想起小夥計在堂內跟我說過的話，趁着他答應替我端熱湯給客棧掌櫃的送去前追問道：“南華鎮北面有你說的好吃的點心鋪子，那邊也有茶樓吧？”
小夥計聞言停下了腳步轉過頭看着我的眼睛怔了怔道：“是，客人，那邊有鎮上最熱鬧的茶樓，平日裡喝茶的人極多。”
“特別熱鬧就在每日裡清早，人挨挨擠擠的。”
小夥計對着我認真地道：“茶樓內走進去，有時候還得等等，連空位都找不到。”
我回想掌櫃的跟我說過的話，接着問：“你說的茶樓，一樣都用的我們喝過的茶水？”
小夥計點了點頭，看來掌櫃的說的都是真的，因爲銷路往東北去，包括了南華鎮上。
“行，我都明白了，“我把該問的都問了。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想了想後道，”請你幫我將熱湯送給掌櫃的，我就不過去了。一會兒打算出門去鎮北。”
我對着小夥計露出笑容道：“既然是那麼熱鬧的地兒，一定得趕早。“
”去晚了怕是座位都沒有呢。”我收起了笑意道。
望着小夥計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廚房外，我自己低頭打了一碗熱湯，喝下去頓覺得暖暖
的，足以抵擋一下小鎮清晨的寒冷。
我得回去住的屋子一趟。洗漱一下預備出門。
要知道想在鎮上打聽消息，總少不得去那些最容易傾聽的地點。
仔細想過，我暫時想不到比茶樓更好的去處。
雖然我昨夜也想過另一種途徑的，可被我自己推翻了想法。
我還沒走，想不到小夥計很快就回來了。
冷風一吹，他腳步匆匆走進大廚房的時候臉還是紅的，弄不清是被風吹了凍着的，還是不好意思。
”掌櫃的讓我來問問，大鍋裡熱湯還有沒有！“
我驚訝的看着他，想不到掌櫃的這麼捧場。
”不是。您可能誤會了，是別的客人瞧見了也想嚐嚐，“小夥計抓抓腦袋道，”我跟他們說了，回大廚房看看。“
我做了個手勢指了指竈臺道：”你去打好了，還有的。“
小夥計對着我略帶了歉意的道：“不忙，讓他們等一會兒，好吃的東西就是需要等的。”
他擡頭故意裝作有些不高興地道，我瞬間看懂了他的表情。
我忍俊不禁，望着他險些笑出聲來。
這傢伙很機靈。讓我想起在宇文家宅院內做事的元寶，倆人雖無交集卻有異曲同工之妙！
“你說的很對，好東西就是該花時間等着，且讓他們稍待一會兒再說。”
我覺得很有道理。他話說得通透，很符合我的想法。
“咱們掌櫃的也說了真是麻煩您了，”閒聊幾句，小夥計跟我解釋道，“客人開口了咱們不太好拒絕。”
站在客棧掌櫃的立場，得儘量滿足客人提的要求。
小夥計走近幾步到我的身邊低聲道：“您又不是咱們這裡請來做事的。”
“掌櫃的說了。麻煩您了，他心裡覺得過意不去，打算免了您一天的房錢。“
”那太好了啊，“我嘴角往上揚起，表示很高興。
”對了，那幾位客人就沒問問還有沒別的東西吃？“我對着小夥計道。
他愣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流露出幾分好奇的眼神，看着我。
”要是他們點了別的吃食，你們掌櫃的豈不是更不好意思，”我語氣和緩對着他道，“那樣乾脆就讓我白住吧！幾天的房錢全替我免了！”
“看在房錢全免了的面子上，我充當一下臨時廚子也行啊！“
“挺划算的買賣！”
我跟小夥計對視了一眼，他也笑了。
”客人，要不我再問問去？“他跟我開玩笑道。
”可以啊，只要你樂意。“
稍等了一會兒，小夥計的目光掠過爐竈，他對着我道：“眼下出門還是早了一些，煮杯茶喝了再走。”
我看着他取來茶葉，動作嫺熟地開始動手。
他明顯不是第一回做這樣的事情。
因爲在大堂內我已經喝過他煮的茶水了，並且這一次用的茶似乎不一樣。
聞着茶香味道略次些，觀察他的手法還是賞心悅目的。
等茶水煮好了，我目不斜視的端起桌上他替我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味道還可以。
我思索後望着他道：“煮茶你是跟掌櫃學的？”
聽言，小夥計搖頭道：“是跟那個怪人，就是您問起的那位。“
”因爲他常來咱們客棧的關係，“小夥計語氣頓了頓，接續道，”本身又是常年在茶園裡頭呆着的，閒來無事肯定離不開茶，他比較擅長這個。”
我心中一動，沉默不語喝完了那杯茶，看着小夥計道：“這會兒差不多了，也別讓客人久等着。”
他之前的說法是很對的，但也不能讓掌櫃的太爲難。
客人等上一刻鐘不算大事，要是拖延着敷衍別人，是能感覺出來的。
我幫着小夥計一起將大鍋內的熱湯分裝到幾個碗內，他用了木托盤盛裝。
我跟他都從大廚房裡頭出來，我回樓上，他去送熱湯。
“您要是不認識去鎮北的路，我可以跟掌櫃的說一聲，早上住店的客人少，要不要我跟您一起去？”
小夥計問我道。
“不用了，南華鎮不大，“我停住腳步感激的望了他一眼，”我問問街上的人就知道了，多謝。”
......護衛阿來是被同伴的生意叫醒的，睜開眼的剎那精神一振。
阿來望着坐在桌邊架着腿的同伴問：“三少爺已經起來了？”
同伴搖搖頭，聲音稍稍提高了些道：“沒聽到隔壁有動靜，大約還沒起來。”
兩個人說了沒幾句話，護衛阿來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圈，隨後走到窗邊。
他伸手打開了窗的剎那，院子裡清冷的空氣一下子涌進來。
小鎮南華的清早，東方天際只是隱約有些亮而已，還沒到鎮上最熱鬧的時候。
依照自家三少爺的個性，若是要出門，一定會趕早。
護衛阿來跟同伴先行起來，做好準備，便等着隔壁那位爺吩咐了。
他們仨住的客棧臨街，只要向遠處望一望，就能看到街上開始擺出來的早點攤子，還有空氣中飄來的香氣。
不過，昨晚已經有了計劃，他們家三少爺定好了去的地方。
這會兒哪怕能看到街上的早點攤，有些眼饞也只好作罷。
決定下一步去的地方，不是他們倆的事，唯一能做決定的人住在東面相鄰的那間屋子呢！
......我手上拿着剩餘的食材回到了自個兒住的那間屋子。
昨晚，掌櫃的跟我說了，夜裡擔心住店客人的財務，一直都起來守着。
一夜太平，客棧內沒有異常情況。
我在走道上碰見幾位同住在客棧的商人，他們的模樣很好認，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我的視線在那幾位的身上停頓了一下，掌櫃的口中指的客人應該就是他們吧！
擦肩而過的時候，我聽見他們的對話，口音是從西蘭國都城來的。
真是很巧，我走出一段距離還回眸看了一眼，瞧他們幾個一路走到拐彎處，下樓去了。
我站在房門口，輕輕推開了門。
室內還是保持着我離開時候的樣子，窗子也同樣關得嚴實，一看就曉得沒有人進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