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要不得啊!”穆王立即有了警惕,“周禮必須得到執行,不得有絲毫亂象!當年成王,使用周公,制定周禮,就是爲了避免網室內出現亂象。我曉得你心疼二娃兒,但是這事上,沒得考慮。你不要王家干涉,到時候別怪我姬滿翻臉不認人啊。”
“哎呀,看你收到哪裡去了?”王后擡手牽着穆王的手,進房來,“我就算心疼二娃兒闢方,可他畢竟才一歲嘛,就算選他當太子,他也啥子都做不了嘛。”
“這不是年齡大小問題,”穆王說道,“是周禮,是大事情,我們都得遵守!”
“我兒說得對,”在兩人不知覺中,老婆子房後出現在他們面前,“媳婦心疼自己的娃兒沒得錯,但是不能拿周禮來送人情。”
“我曉得,”王后訕訕的,尷尬的紅了臉,“我就是和男人隨便說幾句話,沒得其他意思。”淑人盛姬儘自己房間了。進房來,對着正在小牀上爬行的姬闢方,王后不由自語嘮叨起來,“我的娃兒嘢,媽媽心疼你,可是,你的命不好啊,做不成王,還得讓老大那個傻子管着你啊。”聽了王后的自語,正爬行的姬闢方停下來,擡頭看着盛姬,嘴裡“呀呀”說個不停,表情似乎有不平、憤懣,和惋惜。盛姬見了,心下不禁有了悲哀,“不是媽媽不幫娃兒你,是周禮限制了你。爲了密佈對你的損失。媽媽以後會好好待你的。”
在淑人盛姬和她的兒子姬闢方溝通交流時,昭王夫人房後也在和她的兒子穆王交流。
“王啊,剛纔你嘴裡橫的小調很好聽,”房後拉着穆王的手說道,“那些都是我中國子民流傳幾百年的民間小調,是中國的寶,你應該派人把它們收集起來,整理成冊,將來可以提供給辟雍,供娃兒們學習、傳承。”
“媽媽,沒想到,你還有這麼高的思想境界,”穆王驚訝了,“你這個建議很好,我明天上朝,就安排這事情。”
“娃兒啊,你這是爲中國做的一件好事,”房後笑道,“幾百年後,千年後,中國後人看到那些小調歌詞,就會想到,千年前,中國還有個周穆王姬滿這個人,也算你娃兒留下姓名了。”
這天早朝上,值日官喊過套話,穆王衝大臣們說道:“現在,國、野之間的民歌小調很好聽,歌詞也表達了國人、野人的生活,我覺得很好。比如,表現男女愛情的,有關雎、卷耳、漢廣,表現我們中國將士出征的,有兔罝,表現生產勞動的,有七月。這些都是很好的民歌,是我們中國的精神財富,只得我們收集保存。”
穆王在上面說着話,下面的大臣就有人低聲哼唱起來了,一個人恆唱道: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聲音婉轉、熱烈,如泣如訴,在訴說男子的心聲,表達他心中那對女子的炙熱愛戀心情,讓在場的大臣們感同身受,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忽然,一個激烈、讓人熱血沸騰的聲音壓住了這個低聲吟唱: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肅肅兔罝,施於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
肅肅兔罝,施於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着聲音讓穆王想起了他那因出征荊蠻死於他鄉的父親昭王,心情不由湊然暗淡下來。而下面的司馬和他的下屬大司馬卿、小司馬中大夫,以及軍司馬下大夫等人不禁心潮澎湃,好似他們正站在殺伐戰陣的前緣,手舞着刀斧在與對方廝殺,似乎狄人的獻血已經染紅了他們的周身。
正當司馬等人熱血沸騰時候,另一個聲音響起來了: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歲?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
九月築場圍,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宮功,晝爾於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穀……
這個一聽,就知道說的是野人、奴隸們在田間地頭上的勞作場景。
“好了好了,這是在朝堂上,”穆王的一句話勾起了大臣們的吟唱,大殿上一下子鬧哄哄的,不像大殿朝堂了,於是趕緊制止喊道,“大家都靜下來,不要哼唱了!”大臣們這才反應過來,全都安靜下來,大殿上鴉雀無聲了。穆王接着說道:“對這些中國的精神財富,我們不能讓它們散落在民間,最好能有個專門的人員,把它們收集起來,整理成冊,傳給後人。”
“回周王,”卿事寮豕宰出班說道,臉上很興奮,“還可以提供給辟雍,成爲我們子弟的學習材料,讓它們瞭解中國的先人的生活狀況。”
“那麼大家說說,這個事情應該交給哪個來做,比較適合呢?”穆王問道。
“那就讓國老派人去做吧,”臣出班說道,“這些民歌收集起來後,首先要交給辟雍,做教學材料。國老他們來做,比較合適。”
“辟雍使用後,就應該交給太史老保存了,”太史寮出班說道。這事不算太麻煩,太史得說話,已顯示六太大臣的存在,“不然,時間久了,就又會散失,找不到了。”
“嗯,就這樣吧,”穆王說道,“國老,就有你們派人來收集,要儘量做到盡善盡美,不要還有遺漏。”
“臣曉得了。”國老出班應道。
“下面該說第二件事情,”穆王處理完一件事,停下來端起水豆喝一口,“長子姬伊扈今年十一歲,可以處理一下事情了,但是還沒得一個合適的身份,所以,豕宰,由你組織人員,給姬伊扈舉行一個臺子冊命禮,確認姬伊扈爲繼承周王位的太子。這事,你的抓緊辦理。”
“豕宰明白。”卿事寮豕宰出班應道,“那就定在七天後的甲子日吧。”
七天後的甲子日,豕宰領着大臣,跟在穆王身後,來到鎬灃的宗廟裡,爲太子姬伊扈舉行了冊命禮,從此,姬伊扈就有了太子的身份。
王后淑人盛姬知道姬伊扈有了太子身份後,心裡就極度不舒服,爲自己的小兒子闢方暗叫不平,她這時候忘了,長子姬伊扈也是她的兒子,儘管這個兒子看起來有些傻里傻氣的樣子。
2
鎬京街頭,一家院子裡,四周都是兼做院牆的茅草屋,一間屋子是整個院子的伙房,屋裡塘火上正架着鍋鼎,裡面是正在翻滾的稀飯,上面不時翻出來幾片綠色的菜葉。一邊的烤塘上,豬腿正被烤得“滋滋”冒着的油珠,在逐漸由小變大,最後滴落裡下面的塘火,塘火就“哄”一聲燃燒起來,等油珠燒盡,塘火有暗淡下來,火苗變短,萎靡不振了。火塘邊的少年,正眼饞地瞪着烤肉,目不轉睛,恨不得用眼睛就把烤肉吃進肚子。
“娃兒,金壇的肉沒得你吃的,”正在火塘上忙碌的媽媽,儘管才二十歲,可她那伸出來的手上,卻顯示了五六十歲婦人的皺紋,覆蓋了所有能顯出的肌膚,面色又黑又瘦,沒有光澤。“這是專門爲你從國裡回來的堂哥烤的。”
“爲啥子堂哥能吃,我就不能吃呢?”同樣面黃肌瘦的七歲少年,十分不解,“他也就大我一歲嘛,也是傻子都不會做的娃兒。”
“你堂哥現在是國人,明後年可以提那些大官去當兵的,是我們整個族人的驕傲,”媽媽耐心地做着解釋說服,“等娃兒你將來有機會提大官們當兵了,回來時,也會有肉吃的。”其實,這個堂哥也就住在郊內,剛離開野進入國的範圍,在替一些家裡無兒子的貴族上陣打仗,贏得戰功,好升高家族地位。不過,堂哥只有八歲,還得再長一兩歲才能上陣,現在在貴族家裡養着,做一些奴僕的夥計。儘管這樣,堂哥在他自己的平民家族裡的地位已經升起來了。這次堂哥回家來,媽媽希望巴結一下他,好爲自己的兒子找到一個將來能替貴族上陣打仗的機會,也好讓自己的家族地位能提升一點。
“快去看看堂哥過來沒得?”媽媽手上忙着,對少年說道。
“你光給他吃肉,不給我吃,”少年 嘟嚕着嘴,“我不去!要吃肉,他自己曉得來。”
“娃兒啊,你這麼大了,朗格還不曉得事情囉?”媽媽伸手在冒着油的烤肉上揪下一小塊,進指甲蓋大小的肉,塞進兒子嘴裡,少年這才歡笑蹦跳着出去了。不一會沒門外響起兩個人的腳步聲,出現一壯一瘦兩個少年的身影。聽到聲音,媽媽轉過頭來,笑眯眯地對壯少年說道:“狗兒回來了,這次回來耍好久?”
“媽,個現在有名字了,叫劉甲,”少年說道,“你不能再叫他的小名了,狗兒狗兒的,好難聽哦。”
“哦,劉甲,這名字是好聽,”媽媽笑了,“不像我的娃兒,還只有牛兒的小名。飯馬上就好了。”
“沒關係,我也沒事。”堂哥說道,“嬢嬢隨便叫,狗兒、劉甲都喊得。”
三人說着話,飯就上了條桌,劉甲坐在主位上,牛兒在一旁陪着,媽媽端來稀飯,上來烤肉,劉甲就開始吃飯。牛兒喝着自己手裡的稀飯,劉甲手裡的烤肉卻在時時誘惑着他,讓他吃粉心不在焉,眼角餘光總不自覺地瞟向劉甲手裡的烤肉。
“哦,這塊烤肉給弟弟你吃吧。”劉甲說着就把剛啃過一口的烤肉遞了過來,牛兒手不由己地就伸手出去,接了過來,手上卻忽然遭到“啪”一聲擊打,驚得他手裡的烤肉差點掉落地上,隨即就被人搶了過去。
“他吃過了。”媽媽對劉甲說道,“這是你的烤肉。”媽媽講烤肉又遞給了劉甲。
“我沒吃過!”牛兒的口氣很硬,聲音很低,眼中忽然有了淚水,只得低下頭看着地面。
“你不是剛吃嗎?”
“那纔好一點兒!”牛兒的聲音大了一些,站起來跑出去了。
“弟弟,弟弟。”劉甲忙喊道。
“別管他,小娃兒不懂事。”媽媽說道,忽然轉了話題,“劉甲在國裡過得朗格樣?肯定比我們野裡過得舒服,不曉得啥子時候上陣啊?將來要是有機會,嬢嬢還希望劉甲,把我家娃兒給那些大官推薦一下,也有個上陣殺敵打仗的機會。”
“嬢嬢不曉得,我們中國通周邊的方國部落年年在打仗,”劉甲啃一口烤肉,嚼兩下趕緊嚥下,結果沒嚥下去,不得不再嚼了幾下才嚥下去,“周穆王的老漢昭王,就是在和荊蠻打仗時候,掉落大水裡淹死的,穆王對荊蠻恨之入骨,正在想盡辦法要找回面子來,打仗是肯定的。”
“劉甲啥子時候,也把我家娃兒推薦給大官們,纔要得哦。”媽媽收到,“不能看着嬢嬢家的人舉這樣子,沒得起色纔好。”
“劉甲記住娘娘的話了,”劉甲收到,“只是牛兒還太小,上不得陣,打不得仗,必須的在等好幾年,才得行。”
“只要劉甲記住這事就要得了……”媽媽還要說,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跟着聲聲喝罵聲傳過來,不由站起來,走到門口朝外面看去。劉甲趁這機會,站起來走了。
這時候,外面正鬧哄哄的,一個老婦人正扯着牛兒在叫罵,“你個賊娃兒,敢跑到我家來偷肉吃,一定要送你到司寇去,讓他們打爛你的腿。”跟着就是“啪”一聲響,牛兒被打的七暈八素,臉上起了五道紅指印,手裡啃了一口的烤肉也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