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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王遷都槐裡時,姬闢方也跟着過去了,但他在鎬京城裡留有奴僕守府院,姬闢方自己也抽時間回到鎬京看一下院裡的情況。兩次戎狄騷擾鎬灃時候,都碰巧錯過了姬闢方的府院,守院奴僕經受兩次驚嚇後,都回到府院裡,繼續盡着自己的職責。
昨天姬闢方剛從鎬京公子府院回到槐裡,因爲一天坐車累了,今天早上就多睡了一陣。但是天亮了沒多久,就被院裡的人聲給吵醒了,姬闢方不由有些生氣,披着衣服就衝出來對侍女們吼道:“我昨晚上不是跟你們說過嗎,儘早要多睡一會,朗格還這樣子吵人?是不是……”話沒有吼完,就看見一個大臣模樣的人滿面笑容地過來了。
“不好意思,吵醒了公子的睡夢。”豕宰臉上堆着笑,“可是我們有急事,要找公子商量,沒辦法就來了。”
“喲,這不是卿事寮豕宰嗎,今天啥子風把你給吹來了?”年過半百的姬闢方睜開朦朧的雙眼,看清了眼前的人,再一轉眼,只見滿院子的人影,不由驚訝了,“你們這是……?”
“回公子,朝中的主要大臣都來了,”豕宰臉上的笑容更動情了,“我們能否進去坐下談?”
“請請請。”姬闢方連聲說道,“臣,國老,司馬,司徒……,哎呀真是全來了啊!可是你們今天不上朝嗎,都來了我這小院裡?”
大臣們一個個從姬闢方面前走過,都不吭氣,只對他報以微笑。進了堂屋,豕宰、臣等兩三個人坐下來,對姬闢方書喲到:“公子請坐下來談。”
姬闢方於是走到一邊的下位上正準備坐下來,豕宰把他攔住了,“今天,公子得坐主位,才能說事。”
“也好,我是主人,在主位上招待客人。”姬闢方自我諷刺地說道,走到主位上坐下來,習慣性地喊道:“侍女給客人們上茶。”
“我們不喝水了。今天來公子府院,主要談一件事情,”豕宰說道,“昨晚懿王死了,中國需要一位周王。”豕宰說完,就停下來看着姬闢方,衆人的眼光跟着看過來。
“懿王死了,有太子姬燮啊,大家擁立他登位就是了啊,周禮裡面早規定了的。”姬闢方說道,“你們來我這裡爪子?”
“儘早大臣們經過商量,目前只有公子你來救中國了。”
“你是啥子意思?讓我奪位?”姬闢方睜大了眼睛問豕宰,“你們這是在害我姬闢方啊,儘管我也五十歲,活不了多少年了,可我還是想多活幾年啊。姬闢方只是一個國人。”
“公子,周禮也是要根據實際情況需要做些變化的,”臣說道,聲音平靜,“懿王無能,把中國搞得一塌糊塗,亂七八糟的,周王創建的都城鎬灃,多次讓戎狄衝進來騷擾,殺死無數的國人。太子姬燮在懿王家裡長大,性情和懿王一樣,也是一個無能之輩,再說,太子纔是個七八歲的娃兒,哪裡能做事?中國現在這個樣子,再交給太子去管理,那就離亡國不遠了,說不定就在今年、明年。請公子看在當年文王、武王建國的艱難上,出來領着大家,走出眼前的困境。”
“請公子救救國人。”大臣們齊聲說道,神情低落,又滿懷希望。
“請公子出來救救我等性命,”豕宰、臣說道,“我們不想做亡國奴,不想成爲別人的奴隸。”
“這這這……”姬闢方爲難了,“你們這是在爲難我嘛,在讓我篡改當年周公旦制定下的周禮。”
“請公子出來救救我等性命,我們不想做亡國奴,不想成爲別人的奴隸。”大臣齊聲說道。
“當年,周文王以仁慈治理歧周,帶着歧周建立起了中國,”國老出馬了,“文王的治國理念不能到了公子這裡就沒了吧?那樣,公子豈不成了歧周的罪人,幾十年後,如何去宗廟面見文王、武王?”
“你們這是在逼公雞下蛋啊。”姬闢方感嘆了。
“請公子繼承文王的仁慈治國理念,救國人於倒懸,”大臣們說道,全體跪下來了,“也方便公子幾十年後去宗廟面見文王、武王。”
“你們真的在逼我啊。”姬闢方的情緒慢慢在軟化,看着一地花白髮須的大臣,言不由衷了,“好吧,我出來當週王。大家都起來吧。你們中好幾個人的年齡都比我大,姬闢方實在不忍心看着你們跪在地上。都起來吧,我答應你們。”
“謝謝周王,救了我等性命。”大臣們一起站起來,相繼出去了。豕宰、臣兩人留下來又和姬闢方說了一陣明天登位的事情後,才走了。過後不多一會,臣派綴衣、寺人、內豎給姬闢方送來了周王的冕服。姬闢方看着這輝煌的周王冕服,心情一下子激動起來,在心裡想着自己登位後的號。
“臣等恭賀周王登位。”等姬闢方坐在高臺上,下面的大臣們就齊聲喊道。
“以後就叫我孝王吧。”孝王坐在上面,一時間還不習慣。
“恭賀孝王登位。”大殿上響聲洪亮。
散朝後回到公子府,院裡人滿爲患。“這些人是爲周王服務的奴僕,”臣指着滿院的人對孝王說道,“是膳夫、綴衣、小臣、寺人、內豎、閽者、門尹、司王宥、火師、水師、大酋、太僕、御、右、萃車、趣馬、師氏、虎資、輿人、醫、藝人、隸人、太子gong尹等。這府院有些小,請孝王搬去後宮居住,以便奴僕們爲你服務。”
“你安排就是了。”事情已到這地步,孝王不在堅持了。
住進周王的後宮,是不一樣,房間多了不少,每間房也大了不少,來往穿梭的侍女、侍衛,還有奴僕們讓後宮熱鬧非凡,但是隻要孝王一個眼神過去,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隱藏了身影,整個後宮似乎就只剩下孝王自己一個人了,而自己想要的東西總是擺在那裡,觸手可得,一點不費力。一以前的公子府院相比,這感覺真是天壤之別。心情好了,孝王感覺自己五十多歲的男人一下子又回到了十年前,不,是二十年前,精力充沛。
不過,眼前有件讓孝王爲難的事情,就是如何安置那對孤兒寡母,讓侄兒婆娘、侄孫成天在眼前晃來晃去的,孝王這心裡真不是滋味,何況自己是叔叔輩、公公輩,讓他們在後宮跟自己住在一起,也不是個辦法,的想法解決。
下朝回來,豕宰蔡就在後面跟進來了。看着這個卿事寮這幾年來對自己的幫助,孝王總有想報答他的想法。
“這幾年來,我們也算認識了好幾年了,”兩人在屋子裡坐下時候,孝王說道,“你一直來就是卿事寮,我想封賞你,可你已經是除我外權力最大的大臣了,沒法在升你。”孝王端起茶豆在手裡摩擦,銅豆外壁上的包漿亮閃晃眼睛,“這樣吧,你就還是做我的卿事寮,主管王室內外一切事宜,兼管朝中大臣、百工。”
“臣很願意爲周王服務,”豕宰站起來對孝王行一禮,“能爲周王服務,是豕宰的榮幸。”
“先坐下來吧,”孝王朝豕宰招下手,“現在就有一件事情,你去替我辦了,”孝王朝舊王后姜女那對母子嚕一下嘴,“老在這後宮裡晃,不是個辦法,對吧?”
“豕宰曉得周王的意思,”豕宰說道,笑容可掬,“下來就想辦法給她們找地方。”
“要讓她們閉嘴,不要對這段時間來的事情在外面亂說,”孝王說道,“你懂的。辦法你想,主意你拿。唯一就是,別讓她們太吃虧了,畢竟……啊,前段時間那些事兒,對吧,你曉得的。”孝王自覺對不起懿王,對不起太子姬燮,心裡總想對她們補償一點,但又不願說得太明白。這段時間來,每當孝王看見姜女那雙怨恨的眼光,心下就像做了賊似的,心裡很不安。
“周王放心,”豕宰說道,“豕宰做事,一定會讓周王滿意的,她們不會吃虧,也不會出去亂說的。”
“喝茶喝茶。”孝王說完事情,端起茶豆對豕宰微笑說道。
豕宰出來,和臣說了孝王的意思,兩人在灃京靠北的渭水河邊替懿王夫人姜女照找了個府院,把他們安置過去了。面對孝王的安排,姜女很滿意,但是姬燮心裡很不服,時常在姜女面前抱怨,“他搶了我的王位,也就算了,現在還要把我們母子趕出都城槐裡,他還是人嗎?”
聽到裡面屋裡的吼聲,豕宰只記住自己的職責,不聞不問,一句話不說。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現在不能再說了,”姜女的聲音含有忍辱負重,“你這個八歲的太子早不算了,再不要想着王位的事情,否則,你哪天死了,都不曉得是朗格回事情。娃兒啊,你必須要學會忍讓,才能活得下去,曉得不?”
“媽,娃兒不想窩囊地過一輩子,”姬燮的聲音低下來了,“我想當王。”
“還說這個爪子?”姜女的聲音也低了,“都怪你那死鬼老漢,他亂搞一通,把中國搞成這個樣子,自己把屎尿屙在牀上死了不說,還讓娃兒你的位置丟了。這些,不能怨天,不能怨人,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沒有遇到一個好老漢。”將女的聲音更低了,外面的豕宰幾乎聽不見裡面的聲音了,不由豎着耳朵,排除雜音,細心探聽着裡面如蚊蠅叫聲一樣的說話。“娃兒你現在,只有八歲,弟弟呢,還五歲,都怪你那死鬼老漢年輕時候,不做正事,整天就曉得和侍女們鬼混,耽誤了你倆。我跟你說,你趕緊長大,等你倆都長大了,能做事了,把那個人……”姜女停了話聲,手上做着殺人的動作,“曉得吧,趕緊長大,媽媽只有你兩個兒子。”
次日回到槐裡,豕宰把自己聽到的話,對孝王說了,孝王一聲不吭,只是笑笑。過了一段時間,早朝上,孝王對大臣們說道:“東面的鎬灃,是文王當年建立的國都,是我姬姓人的發祥地,是風水寶地。前王囏,不明真相,任意妄爲,遷來了這個小地方槐裡,他的本意是要躲開戎狄的騷擾,躲開煩心,結果那樣事情都沒有躲開,還把自己弄死在這裡了。說到底,槐裡不是一個好地方,我們應該回到鎬京去,把海景經營好,我們大中國才能興旺發達起來。”
“周王英明!”大殿上忽然起了歡呼聲,“我等早想遷回鎬灃了,周王的旨意既合天意,又合民意。”大臣們的家族祀廟,和家當田地基本上都在鎬灃,所有人都遠回到鎬灃去。
“卿事寮,臣,你們就派人回鎬灃,把大殿、後宮收拾一下,”孝王說道,“我們儘快搬回去。”
“要得!”
“好!”
大殿上的喊聲亂了,不過衆人臉上都有了喜悅。
回到鎬京的衆大臣全都喜形於色,積極投身鎬灃的恢復中,經過大家努力,鎬灃很快又有了昔日的模樣,又是中國的都城了。
閒暇時候,孝王帶着侍衛,拎着禮物出後宮,坐上牛車朝灃京來了。在一座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府院外面很嚴的地方下了車,對侍衛叮囑幾句後,就自己提着一個木盒向那座府院走過來。輕敲幾下院門後,開了,裡面探出一顆還算體面的人頭來,面無表情地看了孝王一眼,再擡眼看向遠方站着的大漢侍衛,這人頭閃身出來,讓過一邊,“周王朗格來這地方了,我們孤兒寡母都沒有準備呢,遠離很亂?”
“進來有些忙,姬闢方沒顧上來看望你們,還請原諒。”孝王一臉的愧疚。
“周王能夠記得我們孤兒寡母,就很好了,”姜女已經需要拄柺杖了,“還說啥子原諒不原諒哦。周王請進。”姜女拄着柺杖站在門邊,衝裡面喊道:“燮兒,你叔公周王來看我們來了,快出來迎接。”可是喊了半天,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姜女不禁尷尬地笑笑,“這娃兒,一點事情都不曉得。”昔日的王后,現在成了以爲郊野的老婦人,滿臉都是皺紋,行動遲緩。
“沒得關係得。”孝王進門,朝院裡走來,“院裡沒得侍女、侍衛嘛,朗格你親自出來開門?”
“哎,”姜女未語先嘆息一聲,“說不成了,都有,和沒得沒啥子區別,只是吃飯的份。”
“這樣子要不得啊,你們的要求他們纔是。”孝王進屋來,放下手裡的禮盒說道,“下人就得有下人的樣子,哪能讓他們反成了主人,主人還變成了奴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