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住店之後就馬不停蹄出了‘門’去的楊進周,陳瀾不由感到心裡滿溢着溫暖
“姑姑說得是,可當年要不是她,興許就沒有如今的我了。。”陳瀾笑了笑,隨即往那太師椅上靠了靠。眼前又浮現出了那些遙遠的記憶。儘管少了幾分親身經歷的真實感,但這幾年的朝夕相處卻是真真切切的,“總之,她既然不願意,那就再好好給她挑挑,姑姑也請費心些,閒來不妨多和她聊聊。
柳姑姑答應一聲,須臾就扶着陳瀾進了裡屋,又去外頭取了事先備好的放有各式點心的攢盒。雖說連日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四處逛,但陳瀾畢竟是在江南養息了這好幾年,眼下‘精’神既好,腹中也不覺得飢餓,就推拒了讓柳姑姑自己取用”自己隨便找了一卷帶着的書看。等着等着就是半個時辰過去了,就當她心中狐疑,打算讓人去外頭看看的時候,外頭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隨着芸兒那高興的嚷嚷,她就是再遲鈍也知道人回來了。
“在路上正好遇到明發上諭貼在了衙‘門’的八字牆上,各處要道也都貼了榜文,路上人多,所以不得已繞了點路。”楊進周脫下腦袋上的皮帽子丟給芸兒,見陳瀾上來給他解下外頭那什大氅,他便髓手除去了手套,用還有些涼意的手輕輕握住了陳瀾那隻右手,低聲說道,“上諭,命禮部預備儀制。擇吉日冊封太子。。”
陳瀾聽到明發上諭的時候,心裡就已經有所準備,然而,楊進周說到冊封太子,她仍然是心中一凜。情不自(禁)地把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人不覺貼近了他的‘胸’膛:“上諭可有說是誰?。”
“是荊王。”
說這話的時候,楊進周雖沒有揚聲,但旁邊的柳姑姑和芸兒都聽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彼此對視了一眼後全都垂下了頭去。只年長的那個不安地絞着雙手,年輕的那個則是索(‘性’)把衣角‘揉’得一團‘亂’。當看到柳姑姑悄悄溜去了外間的時候,芸兒猶豫片刻也慌忙跟了進去。
“看來這一次,小四讓咱們這一走,還真的是做對了。。。陳瀾早就注意到柳姑姑和芸兒都已經走了,此時索(‘性’)就是伏在了楊進周的身上,“也不知道之前那百官上書是怎樣的光景,如今的上諭又是怎樣出的爐。總之咱們不在京城,這都不關咱們的事。”
“你說的沒錯,咱們這一趟遊山玩水,想來給假的皇上也會滿意得很,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酬勞酬勞四弟的用心良苦。”
“還酬勞他?你這姐夫這般好說話,他以後耍‘花’腔的次數就得更多了!他這(‘性’)子一定要多敲打,否則他那得意勁一上來,尾巴就能翹到天上去!”
“你呀,分明是回來之後對他這個弟弟又滿意又高興,可當面多誇他幾句卻又不肯。”摟着那彈力井人的腰肢,楊進周見陳瀾瞪着他不說話,可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是默認了這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那張開翅膀護着他的模樣誰都能看得出來,可要知道,他就要成親,眼下是真真正正完全長大了,不能再把他當成孩子看了!”
……,。。”。”。。”。,。
中午時分,京城那(‘陰’)沉沉的天空卻突然下起了雪來。平日裡雖說見多了雨雪,但頭一回在御前當值的陳衍穿着斗笠蓑衣,起初還不覺得什麼,可漸漸的。那雪一層層積在蓑衣上,漸漸就顯出了分量來。等到傍晚換班時,他甚至覺得肩膀都僵了,雙腳更是失去了知覺。當進入燒着火炕和炭盆的溫暖直房時,他一把扒拉下蓑衣,緊跟着就連着打了兩三個噴嚏。
“來來來,陳小弟,喝口滾熱的酒暖一暖。這身體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就這麼坐下,明天你十有*得感染風寒。。,“多謝多謝!”
陳衍趕緊接過了那個遞到面前的扁平圓口錫酒壺,直接就往嘴裡灌了一大口,緊跟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等到把酒壺還回去的時候,他方纔感到一股熱氣從下頭倒衝到了喉嚨口,一時咳了好一陣子,老半晌才緩過氣來。一旁的其他人雖說都笑開了,但看着陳衍的表情自然而然流(‘露’)出了幾分親近。這勳衛散騎舍人無定員,最初幾百上千人。可時至今日甚至是越封越少了,否則也不會讓陳衍這堂堂陽寧侯府的四公子和他們這些校尉一般當值。只不過,和此次封的另三個不一樣,這位陽寧侯府的少爺倒隨和,吃穿用度甚至毫不講究。
因而,陳衍喝過酒後,在炭盆邊上烤火的另一個大漢便好心提醒道:“你這是第一回碰到雨雪,以後若是當值,有的是這種情形。最怕的不是這大雪,而是冬天裡的大雨。那可是和夏天的雨完全不同,在這大冷天裡直接就能結成冰珠子,打在斗笠上沙沙作響,甚至感覺和冰雹差不多,身上也只能穿油衣,一個時辰就能把人凍得半死。還有,別拿着凍僵的腳直接去烤火,要塗姜膏,否則腳沒多久就得爛了。”
陳衍還真是不懂這些,別人說一句,他就點一下頭,那種虛心求教的表情自是讓四周這些年紀比他大一倍的校尉們極其滿意,不一會兒,七嘴八舌的提醒和訣竅就都堆了上來。因而等陳衍笑嘻嘻地說來日等大家有閒,他設席請客時,自然‘激’來了一片叫好聲。
因而,當他再次上直的時候,身上就多了一件厚厚的皮坎肩,腳下的氈秣也另換了一雙。半道上不合撞了一個小宦官,他卻不顧同僚的喝罵,笑嘻嘻地把人攙扶了起來,直到再次下值,他才‘抽’了個空子展開了手中的紙條,那上頭只有短短
從真定府上路,過了衡水便是景州。陳瀾前世裡並不是愛好旅遊的人,再加上弟弟病弱,去過的只有北京西安南京這寥寥幾個有名的古都,自然從未來過後世已經名聲不顯的景州。相比那些斧鑿意味太濃的所謂水鄉小鎮千年名城,如今的景州城自然是原汁原味的古‘色’古香。站在高塔之下靜賞古塔風濤,隨後又和楊進週一塊一氣登上了這座十三層的高塔,就只見視線之內無遮無擋,極盡目力甚至能達三四十里遠。
雖說一氣登上這十三樓,眼下雙‘腿’還在微微打戰,但那種登高望遠的興奮感卻蓋過了疲累,倚靠在楊進周懷裡,儘管迎面而來是陣陣呼嘯的寒風,她仍是深深呼吸了一口那夾雜着凜冽冰寒的空氣,笑着說道:“站在這地方,只覺天地都開闊了。”
“話說得沒錯,可這大冷天出來遊玩,恐怕也只有咱們這兩個被四弟糊‘弄’了的糊塗人!”楊進周苦笑一聲,竭力用大氅將陳瀾遮蓋得嚴嚴實實,又用手輕輕捂住了她冰涼的手指,“這景州塔雖好,可你看看今天又幾個人來登高的?這早就過了秋高氣爽的九九登高節了,各處連暖炕都燒了起來。這下你放心了,等回到了家裡,我也非得好好教訓一下那小子!”
“他還不是好心,想趁着這機會讓咱們躲開是非?”本能地白了楊進週一眼,見他臉上滿是笑意,陳瀾這才醒悟到自己一不留神又中了他的圈套,於是趕緊別過了頭去,好半晌才訕訕地說,“都說偷得浮生半日閒,若趁着這假期不出來走走,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機會。你知道麼,哪怕是之前在江南後來那段太平時日,也不如這些天來得愜意舒心。”
“那是自然,我不忙公務,你不用管家,哪裡還有比這更好過的日子?難得見你有心寫那些山水遊記,之前在江南,也沒看你有這雅興。”
外頭風聲愈響,空‘蕩’‘蕩’的塔中越發寂靜,夫妻倆好一陣子誰都沒開口,直到陳瀾凍得受不了了,突然打了個噴嚏,楊進周才趕緊給她拉上了風帽:“成了,總不能一直在這景州塔上吹風不下去,否則下頭人該急急忙忙上了找咱們了。我還真沒想到你有這興頭,要知道,柳姑姑也是上到八樓就沒再跟,芸兒乾脆在五樓就停下了。”
“好容易才能到這景州塔來,哪怕是再累,不爬上來豈不是這一路車馬勞頓白熬了?”
陳瀾微微一笑,再次深深凝視了一眼那一覽無遺的景‘色’,這才隨着楊進周的攙扶緩緩往中間下樓。踩着那一級一級深深地臺階,雖說腳底早就因爲在風地裡站的時間太長而發僵了,可旁邊那只有力的手一直緊緊拉着她,讓她每一步都能穩穩當當腳踏實地。
這整整十三層上下一趟,多年沒爬過樓梯的陳瀾只覺得兩條‘腿’又酸又疼,站在平地上竟是有些站立不穩,而柳姑姑雖說好些,可芸兒也在那抱着雙手只喊冷。相比之下,楊進周的反應自是微乎其微,把護衛都安排好了,等到馬車過來,他甚至還有充足的力氣把膝蓋直打顫,完全沒法上馬車的陳瀾給抱了上去。
“說來也快,咱們這一趟出來就是二十天出頭,這畿南三大轉眼之間就只剩下最後一個滄州了。”坐在車上,楊進周給陳瀾揣好了手爐,安好了腳爐,這纔給她拉緊了大氅,“這近畿的地方是北邊,雖不如江南風景如畫,卻別有一種磅礴大氣。說來我長這麼大,這些地方也是頭一回來,真有一次不枉此行的感覺。對了,剛剛守塔人說過,到了景州,必得嘗一嘗這兒的散子,橫豎都只是小吃,待會路邊停一停,我買來你嚐嚐。”
“這一路過來我都嚐了多少東西,再這樣下去,回京之後別人就認不出來了!”
陳瀾嗔了一句,可面上的表情上仍然滿是喜歡。她原本極其挑剔的腸胃在江南那養息之中雖不說恢復了從前的鐵胃,可終究是不再忌諱外頭的吃食。畢竟,這年節卻沒有那許多無良商販黑心作坊。因而,等到楊進周把那散子買了過來,她仍是饒有興味地吃了大半根,這才心滿意足地靠在了廂壁上。
“還說我把你喂胖了你,你怎麼不說,你這趟出來,胃口也是見漲?”
如今也算是老夫老妻了,陳瀾哪裡會在乎楊進周這戲謔,聽着左耳進右耳出,反而是摩挲着小腹暗歎了一口氣。她胃口越來越好,身量卻還和從前差不多,再加上這些天車馬勞頓,恐怕要心想事成是不太容易,也只能等到回京再說了。可不管怎麼說,這一趟出來着實是沒白走,這輩子她興許都不會有這般閒暇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