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當空,星星稀疏的點綴在天上,明亮的月光下海水波光粼粼,濤聲陣陣迴響。
如果不是做夢,刁老頭子打死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淪落到如此田地。然而不是做夢,所以他現在就在一艘海盜船上。
民國時期,海盜猖獗,由於晚晴及民國政府的不作爲(想作爲又能如何呢?),打擊海盜的任務往往由外國佔領軍承擔。而其中最積極的就是港英當局,爲了打海盜,航母潛艇都出動了,陣仗那是相當的大,同時說明,中國海盜當年也是牛過一回的。
勞動黨佔據南疆之後,商貿迅速發達起來,原本在珠三角混飯吃的海盜們逐漸發現,欽州港是一塊不設防的肥肉!一些心眼活絡的就開始跑過來討生活。
很快海盜們發現,欽州港貨船這麼多,本地海盜卻一個沒有,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其實也難怪他們困惑,外國人都搞不太懂,爲什麼勞動黨這邊治安這麼好。道理很簡單,國泰民安,豐衣足食,誰tm吃飽了撐着去當海盜啊!暈船怎麼辦?漏水怎麼辦?
沒有內奸沒有門路,雖說也沒有軍艦攔截,但大海本身就是一個危險源,跑這麼遠的路過來,陸地沒有人接應,上岸就要被抓,這簡直就是賠本的買賣。殺頭的買賣有人幹,賠本的生意是沒人做的。
很快,海盜們紛紛轉行,跟奸商們勾結在了一起。搶劫是賠本的,也是不靠譜的,但走私就不同了,風險小利潤大,抓住也不會判死刑。專業的大型輪船由於必須在碼頭靠泊,勞動黨海關油水不進差的很嚴,內務人民委員會三天兩頭巡查,在這裡動腦筋是不現實的。所以商人們就盯上了海盜船,這些船本來就是漁船改裝,適當放大以適應遠航,載貨比較多,吃水還不深,可以放下小船,非常適合沿海走私活動。
由於這種走私貨物量很小,所以普遍以高價值貨物爲主,比如菸草、象牙等等,而民國初年屢禁不止的私鹽走私則被淘汰,從此絕跡。不絕跡也不行,吳名謙這幫班底在天津是幫過範旭東曬鹽的,國營鹽廠成本極低,售價比洋鹽還要低,誰走私誰虧錢。到後來,走私販子還把國內的鹽走私出去,坑死了法國殖民當局,這是後話了。
刁老頭子作爲勞動黨海軍學院的院長兼教官,培訓出來的學生主要出路就是到小炮艇上抓走私分子。這種小炮艇採用小型柴油機,裝備機槍和機關炮,只能算一種近岸力量,優點是跑得快,缺點嘛……幾乎沒有什麼運輸能力。
在愛國主義光環的照耀下,海軍學員們跟海盜走到了一起。
沒辦法,只有這些海盜們纔有遠航的能力,也只有他們的船能裝得下這麼大的水雷。這種300公斤級錨雷連同附屬設施重達400公斤,在榆林基地用起重機吊裝,滑輪組釋放,就算是比較大的海盜母船也只能運三四枚。
這些海盜船速度都不是很快,但勝在隱蔽性強,木船接近瓊州海峽後,晝伏夜出,利用日軍接近白天的時候不敢在海面活動的特點,黎明時分在海峽上佈雷,天亮前開到淺水區域。
日本人對這種老鼠佈雷毫無辦法,驅逐艦吃水太深,根本追不進淺水區域,而淺水炮艦又不可能飄揚過海,小機艇面對人民軍的機關炮自身難保,更別提什麼追擊了。最適合的武器是飛機,當然了,現在要有飛機,那還管什麼佈雷啊!
儘管夜色迷茫,但藉着月光刁老頭子還是看到了一艘坐沉的驅逐艦,頂部的艙室還露在水面上呢。
“在那條沉船旁邊再布一顆!”刁老頭子說道。
水兵二丈和尚莫不着頭腦,都炸沉了還布一顆幹嘛?
“教官,沉船旁邊不會有船的。”
刁老頭一腳就踹了過去,敢質疑船長權威,造反麼?要是在當年的南洋水師,這種水兵是可以直接槍斃的。“我是船長!你只能服從!佈雷!”
錨鏈拖着水雷,撲通一聲栽到水裡。
在寂靜的夜晚,岸上的日本兵可以清晰的聽到這種聲音,但是無可奈何,因爲他們根本沒有武器可以夠得到這個距離。只能任憑人民軍喊着勞動號子一個一個的把水雷推進海里,然後揚長而去。
返航的路上,刁老頭開始給大家做說明。人民軍政治工作的基本原則就是每一道命令都要向戰士們解釋清楚,執行歸執行,解釋也要解釋。刁老頭是這麼說的,沉了一條船,上面總有彈藥油料吧,那麼日本人會不會來打撈這些火炮和彈藥呢?難說。沉船旁邊佈雷,只要日本人來打撈,肯定就要捱上一發,以後想打撈也不敢了,就起到了封鎖的作用。
刁老頭子是老資歷的船長,進過南洋艦隊,去過朴茨茅斯,資歷老故事多,不管是水兵還是海盜都愛聽他侃大山,活生生的故事大王。而且刁老頭子這個人還特別壞,浪最大的時候吃燒雞,夜最黑的時候子不語,所謂子不語就是鬼故事。
你想,岸上就是餓瘋了的日本鬼子,一邊開船你一邊講鬼故事,要多提神有多提神,一晚上都別想睡覺,這樣一來也就不會有人偷懶打瞌睡了。損歸損,有用。
可萬萬沒想到,鬼這個東西不能隨便提的!
翌日早晨,嚇得一夜沒閤眼的水兵黑着眼圈到甲板上撒尿,突然就看見遠處有什麼東西。
水兵第一反應,該不會是鬼吧。
不是鬼!
是鬼子!
一艘日軍汽艇從後面追上來了。
刁老頭子嚇得一個激靈,這尼瑪大意了。
本來這種裝備13.2mm機槍和7.7mm機槍的日本小汽艇並不可怕,人民軍的緝私艇火力噸位都比他強,完全可以消滅他。但連續佈雷得手讓人民軍有了輕敵的心理,加上柴油對榆林要塞來說也是很重要的物資,於是這幾次出擊都是由機帆船獨立完成任務。
刁老頭子震驚了幾秒鐘,馬上回頭問海盜頭子:“寶崽,你船上有什麼能用傢伙沒有?”
寶崽是這夥走私分子的頭,廣東人,流竄犯,多次逃脫緝私隊的追捕,如果不是日本人,刁老頭根本連他面都見不到。
“當然有!我們有大炮!”
刁老頭子哈哈大笑:“我說小鬼子是給咱立功的吧,有大炮你不早說,哪呢?”
寶崽一掀雨布,哇擦,那還真的是大炮!
刁老頭都快哭出來了,這種炮確實很牛,他在南洋水師都沒見過:“你這他媽是林則徐的炮啊!”
看來林則徐很出名,古今內外連海盜兵痞都認識。不過刁老頭子還是犯了一個錯誤,這真的不是林則徐的炮。“驍騎右衛勝字肆佰壹號,佛郎機炮重五百三斤,萬曆十八年八月吉日軍器局造”,看完這段銘文的人民軍水兵倒吸一口涼氣,這門炮的歷史比林則徐還要古老,打完這仗如果活着,直接搬進博物館都沒問題。
刁老頭子弱弱的問道:“這玩意兒不會炸膛吧?”
“放心,前段時間還打過,倍棒!你看我們還有幾門呢。”
“好!等會兒大家都別動,我看小鬼子也不知道我們是去佈雷的,沒準以爲我們在打魚,讓他們靠近咯,咱們給他一梭子!”
“好!”戰士們已經把衝鋒槍都上了膛,等日本人一靠近,手榴彈招呼。
刁老頭子甩開一嗓子就唱起歌來,三國戰將勇差點就脫口而出,最後還是憋住了。這歌一唱那就真露餡了。
沒等刁老頭子開口,寶崽張嘴就唱起來。
“雞鳴狗盜(那個)仗勢欺良,
草菅人命(那個)辱沒上蒼;
誰在光天化日下撒野,
誰來降妖捉怪。
骨碎筋連(那個)泣血荒野,
五穀雜糧身,
鋤暴霸王膽,
誰在光天化日下撒野,
看我來降妖捉怪。”
寶崽一曲《捉鬼記》,雄渾有力,道盡滄桑,滿腔豪情俠義,一身英雄虎膽。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日本人打死也想不到,這些平時跟政府對着幹的黑社會怎麼會一起跟自己過不去呢?
“太君,你看到沒有,那些人正在打魚,我們過去,魚大大滴有!”
日本軍官對他新收的這個翻譯官很是滿意,知道他們現在天天在海邊叉魚,都快翻白眼了。
“我們上去,把這些船都押到岸邊,天天打魚,我們天天吃魚!”軍官說道。
“高!實在是高!”翻譯官諂媚的伸出大拇指。
刁老頭猜得沒錯,海口的鬼子纔沒這個心思出來抓佈雷船,倒是這幾個鬼子不知死活,看到漁船以爲有吃的,屁顛屁顛跑過來。
“喂!老頭兒!有魚沒有啊!”翻譯官大聲叫喊。
刁老頭子天天在海上操練,曬得黝黑,水兵也沒穿軍裝,鬼子兵一時沒認出來。
“有啊!”刁老頭笑道,“不僅有魚,還有螃蟹哩。”言罷抓起一隻螃蟹就丟到汽艇上。
日本兵一看這老頭子熱情好客,殺心頓時減了不少。刁老頭丟完螃蟹,又丟出兩條大魚,日本兵不顧風浪顛簸,伸手去接。
這一剎那,刁老頭子生出了一個想法,既然鬼子就在跟前,幹嘛要打沉他呢,不如搶他孃的!刁老頭給寶崽一個眼色,寶崽心領神會,抓起幾條大魚又往鬼子船上扔。
這時候高興的鬼子有點不高興了,你想啊,這麼丟魚總有幾條掉海里,日本兵餓得發暈,這簡直就是可恥的浪費嘛。鬼子軍官示意翻譯官,不要扔了,靠過去,直接搬!
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噠噠噠噠噠!
小米衝鋒槍清脆的響起,寶崽那是打劫的行家,第一梭子彈就將丟纜繩的日本兵掃倒,槍口一轉,掌舵的鬼子兵也被掃中一個彈夾,瞬間成了馬蜂窩。海盜們發揮了跳幫搶劫的專長,刁老頭子儼然成了海盜船長,帶着一幫子小夥子跳幫砍人。
在汽艇這種狹窄的環境中,三八大蓋無法施展,海盜們抄起西瓜刀,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刁老頭五六十歲的人了,雄風不減當年,照着鬼子軍官的腦袋就是一刀。軍官勉強用刀鞘一架,剎那間火星四射,這鬼子也不簡單,震開刁老頭,立即拔刀。
嘴角不由一陣獰笑。古語有云一寸長一寸強,這把指揮刀可是真正的打刀,一米多長,刁老頭子的西瓜刀才二三十公分,這打起來後果可想而知。
鬼子軍官舉刀便砍,刁老頭哪裡敢頂這個力道,向後一閃,當了一回好漢。
好漢總是不吃眼前虧的嘛。刁老頭憑着瘦小的身體,嗖的一下就從艙門鑽進內倉去了。鬼子軍官剛佔上風,哪裡肯放過他,嗷嗷叫着往裡衝。
“哈哈哈哈!老頭!你滴,沒路跑了!”鬼子軍官用生硬的漢語說道。
不等回答,舉刀就劈。
當!
刀子磕在艙頂上。
鬼子暗罵自己不小心,橫刀又要砍。
咣噹!
刀子直接磕在柱子上。
刁老頭嘴角不由一陣獰笑。不牛b了吧!老頭子抓起一個飯盒,照着鬼子臉糊上去。
鬼子軍官一刀擋開,刀子一下子又磕到了另一邊的柱子,氣得哇哇大叫。
刁老頭子樂了,一手抓到,一手抓東西,抓住什麼扔什麼,繞着柱子跟鬼子軍官玩捉迷藏。這鬼子軍官鬱悶到了極點,想劈,有艙頂,想砍,有柱子,猶如黃牛入潭,渾身的力氣施展不出來。拿這個泥鰍一樣滑的老頭子是一點辦法沒有。反過來,刁老頭也拿他沒辦法。
僵局直到老頭子看到一樣東西而告結束。
那是一壺水!
刁老頭趁鬼子軍官氣急敗壞的時候,忽的一下把一壺水潑了過去,鬼子淬不及防,被潑了一臉水。就在他眼睛不好使的那一瞬間,刁老頭一刀出手,將這鬼子的倭刀打落。左手一掐脖子,後腦勺就朝鐵皮艙壁上撞。
這鬼子軍官一下子就暈過去了。
刁老頭拿起那把倭刀,仔細端詳了起來。竟然是雪花地膚,丁字燒紋,刁老頭在英國上學的時候認識日本人,這種質地的倭刀很不尋常,簡直可以說是藝術品。老頭子馬上意識到,這個軍官不是常人,很可能有背景,留他一命會有用。
“船長!”水兵們興奮的鑽進了,“都解決了!”
刁老頭哈哈大笑:“小夥子們!咱們也有船了!小日本鬼子敢炸老子的船,賠我一艘算他便宜了。”
“船長!”水手打斷他的傻笑,急道,“有飛機!”
飛機?
刁老頭自覺奇怪,按說人民軍的飛機不會往這個方向飛纔對,定睛一看……
膏藥旗!
這是日軍航母的艦載機羣,目標正是三亞榆林基地。
“糟糕!”刁老頭預感大事不妙,自己這條剛繳獲的船可不能就這麼報銷了。“把船開回基地附近藏好,咱們趕緊回去報信。”
“刁爺,那我們怎麼辦?”寶崽問道。
“都藏起來,我們走路回去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