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末日打擊

1935年5月,漢城。

灰黑色軍裝的人民軍士兵,小心翼翼的靠在石柱子上,青灰柱石,累累彈洞,戰士只露出四分之一邊臉,觀察情況。這是一片略微寬闊的街區,他們必須儘快通過。

煙霧彈劃出一條彎曲的彈道,淡淡的磷煙掩不住工整的漢字——“獨立門”。

這是一處莫大諷刺的建築,在1895年之前,這座門牌一直都叫做“迎恩門”,朝鮮王朝時期,中國明朝和清朝使臣來到朝鮮時,朝鮮國王都要親自出城到迎恩門去迎接“天使”,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即所謂“郊迎禮”。

但是在甲午戰爭那一年……日本人拆掉了“迎恩門”,建立了這一棟“獨立門”。歷史就是如此的諷刺,“獨立門”代替了“迎恩門”,但是朝鮮卻從獨立變成了日本的殖民地。

而今天,人民軍又從“獨立門”攻入漢城,把朝鮮從日本人的魔掌裡解救出來。或許,人民軍並沒有把他們拯救出來,僅僅是將朝鮮人綁在另一個大國的命運上。這何嘗不是大國之間小國的悲哀,和平時或許還可以做個藩國,戰亂時卻是欲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

名謙說,讓金大順去當朝鮮國王,雖然是玩笑話,卻不是沒有道理的。朝鮮這個地方,如果國家統一,那麼背靠中國可以得到一個很不錯的環境,國內也可以穩定,還算有好日子可以過。要是名謙一念之差以半個朝鮮換取臺灣,那可真的是國家分裂,災難永無休止。同樣的,如果內部爭鬥,那按照朝鮮人敢砍手指抗議日本的極端精神,不知多少人要死於非命。

所以,勞動黨英明的看出,朝鮮要想穩定,必須有一個軍事統帥站在中立的立場,政府怎麼鬥都是鬥嘴,最多就打架,大家喝喝茶磕磕瓜子當動作電影看就算了,要是兩派觀念不一樣的棒子武鬥起來,那真的是……

在後世的朝鮮戰爭期間,漢城四度易手,朝鮮和韓國軍隊各自派出政工特派隊清除對方“間諜”,無辜殞命者數十萬計。

事實上,當金大順麾下的朝鮮義勇軍攻入漢城的那一刻起,屠殺就已經開始了。朝鮮亡國數十年,奮起反抗者不計其數,可漢奸走狗也是俯拾皆是,朝鮮義勇軍一進城,第一件事就是封存日僞檔案。

爲什麼?很簡單,張樂山跟日本人講和,光復後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櫻木涉的檔案全給燒掉。而朝鮮義勇軍要收拾日僞時期的漢奸,照單抓人自然是最快的方法。

這是一份死亡名單,在這份名單上的人不光自己要丟性命,說不定還會全家殺光光。

名謙很快意識到,他爲了儘快獲得攻擊日本的航空基地,犯下了一個錯誤!勞動黨將朝鮮族士兵全部編成朝鮮人民軍,將原抗聯武裝編成武裝警察,偏偏漏掉了朝鮮義勇軍,他們吃着中國午餐肉,拿着中國武器,猛衝猛打,一路橫掃僞朝鮮警察。金大順認爲他們戰鬥英勇,又是朝鮮同胞,總是多方照顧。名謙看在眼裡,卻是有苦說不出。民族主義概念混淆了金大順的判斷,因爲此時的朝鮮抵抗力量包括但不限於以下幾套人馬:

金九韓國臨時政府的“韓國光復軍”。

活躍在東北,參加吉東抗日遊擊隊的“韓國獨立軍”。

加入朝鮮共產黨,成爲楊靖宇左膀右臂的金日成“朝鮮義勇軍”。

等等……

你想想,這麼多互不隸屬,各自爲政的軍隊,在抗日旗幟下或許還能統一步調,一旦日本人被趕走,結果如何不言而喻啊!

但是勞動黨別無選擇,5月底之前至少要在漢江附近的平地上修出可以容納140架轟炸機的十幾個前線機場,只有這樣才能徹底覆蓋日本主要糧食產區。而更北面的地方只能用有限的s-6甲進行轟炸,即便如此,也必須在機艙裡塞滿油桶。

好在人民軍的工程兵部隊都是久經沙場的建築專家,蓋幾個簡易機場簡直是輕鬆愉快的事情,把地表用推土坦克搞平整,然後用履帶壓路機壓過去,平整之後就可以起降飛機了。雖然s-6也算是中型轟炸機,不過也可以在平實土跑道上起飛,如果要求嚴格一點,工程兵還會用鋼筋水泥修築機堡,每個機場大約有十幾個,也就是一箇中隊的規模,日本人就算來,九六艦戰那點載彈量也不可能炸透。一到晚上,日本人可就倒黴了。

於名謙設想的剛好相反,末日打擊的順序完全顛倒了。

早在四月份,人民軍就把日本關東軍趕過了四平,一路向松花江挺進,而空軍也開始以平壤爲基地,對日本本土進行空中打擊。

在每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三五成羣的人民軍轟炸機就會趁着夜色竄到日本人頭上。

佟彥博是攻擊東京的領航機,他的任務是在實戰中教導這些飛行員學會遠程轟炸。平壤距離東京的飛行距離大約是1100公里,這已經是s-6乙的極限航程。在這個距離上,滿載油料的s-6只能攜帶600公斤炸彈,如果是高爆彈,這點重量根本翻不起什麼大浪來,所以轟炸機只攜帶了一種彈藥——白磷燃燒彈!

可不要小看白磷,這個東西空氣中能自燃,但燒起來溫度超過一千度,點什麼着什麼,名謙在日本生活過,對日本人的木製建築非常熟悉,當轟炸機打開彈倉,白磷燃燒彈天女散花般飛向地面,日本人的末日纔是真正來臨了。

人民空軍的白磷燃燒彈其實就是改裝的15公斤迫擊炮彈,專供120迫擊炮使用,炸開以後,磷火飛散,瞬間就點着了一大片房子。

自人民軍空襲長崎之後,日本本土就沒有遭到過攻擊,第一顆燃燒彈下去就把日本人炸傻了。日本全民皆兵,炸彈他們是見識過的,也知道怎麼規避,但這一次丟下去的是燃燒彈!這下子日本人懵逼了,白磷彈飛到身上,是水澆不滅,拍打也沒用,如果你倒地打滾,那隻會越燒越大。此乃三味真火,絕非凡水可滅,着火的日本人如果要擺脫痛苦,那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被點着的肢體砍掉,或者朝自己的腦袋開一槍。

爆炸的火花在東京街頭飛濺,木材、紙片、竹子,易燃物品迅速被點燃,每一個爆破點就是一個火頭,火借風勢,迅速蔓延開來。要說人民軍的轟炸力度其實不大,一箇中隊的轟炸機也才丟下去幾噸炸彈,還不夠一架b-29的載彈量,可是日本人偏偏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作爲一個國際大都市,8000萬人口的東京竟然只有8000名消防員,而且東京寸土寸金,非常狹窄,很多地方消防車都進不去。

這邊大火一起,迅速蔓延開來,日本人的木質建築成片成片的燃燒,被白磷彈點着的日本人哀嚎呼叫,就像點了天燈的老鼠,四處亂竄,這種臨死前的掙扎不僅沒能挽救自己,還把大火帶到鄰居的房子裡,那真是最親鄰里情,社區送溫暖。

驚恐中到處亂跑的日本人或是死於烈焰,或是死於濃煙,再或者就是被日本同胞踐踏而死。

第二天,當人民軍偵察機再次光臨的時候,赫然發現幾噸燃燒彈竟然燒掉了三條大街,數千棟建築,效果出奇的好!

火攻效果如此出色,習慣腦後拍磚的勞動黨沒有理由不大規模應用。

名菜和高志航等空軍指揮官馬上上書,要求對日本進行大規模夜間空襲,而且專門火攻。根據他們的計算,如果順風縱火,要燒掉整個東京,大約需要2000架次轟炸,兩個星期就可以達成目的。

這個提議沒有通過,倒不是名謙有什麼憐憫之心,而是這麼做要抽走大部分佈雷和準備進行末日打擊的轟炸機。勞動黨就那麼300架出頭的轟炸機,掉一架少一架。雖說日本夜間防空形同虛設,既沒有雷達也沒有足夠的探照燈,但夜間飛行對年輕的中國空軍來說仍是個挑戰,事故損失的飛機和飛行員比戰損的還多,好鋼必須用在刀刃上。

人民軍加緊佈雷的同時,病毒溶液也通過冷凍專列運抵朝鮮。

水稻白化病毒在高溫下較爲活躍,低溫時活性不高,冷凍運輸是爲了防止沿途可能造成的毀滅性後果,名謙可不希望中國的農田上白茫一片。等這些溶液被灌進特製的噴灑囊中,準備工作就算做好了。s-6的炸彈倉設計有點落後,不是後世普遍採用的橫向掛彈,而是類似德國空軍的縱向掛彈,炸彈頭朝上被放在六個立式炸彈倉內,如果要使用小直徑炸彈,就必須增加一套掛彈器,非常麻煩,這主要是因爲人民軍沒有相關經驗,照抄的結果。

這種噴灑囊其實就是用橡膠製成的,只要打開開口,在自身的彈性作用下,液體就會以一定的速度噴出去,順着東風飛向遠方。

在那個皎潔的月夜,銀色的機身在柔軟的月光下,正如鏡之湖躍起的海豚,反射着銀白色的光輝。看不見的無線電波在日本上空縱橫穿梭,人民軍轟炸機兩架爲一隊,間隔上百公里,以小機羣不斷的襲擾,一邊噴灑病毒,一邊對大城市周邊進行燃燒彈攻擊。

這種蟑螂式的襲擾讓日本人疲於奔命,本來這麼大個東京就8000消防員,人民軍今天城東一把火,明天城西一把火,還專挑半夜三更的時候下手,一不小心,燃燒彈丟錯了地方,把大阪、神戶什麼的也給燒了,日本人還得把探照燈往那邊運。夜間防空完全靠探照燈瞎照,少數的高射炮開火,只要人民軍稍微注意繞開,基本上不構成威脅。當這種騷擾完全將日本人的精力吸引之後,真正的殺招開始了。

飛行員們低空飛行,在月色中或是手動,或是自動,將白色的溶液播撒到千里農田中,這些行動根本沒有引起任何反應,因爲日本農村根本就沒有防空警報。

夜空中的陰影悄悄的來,又悄悄的走,日本人甚至認爲,這是迷航的人民軍飛機,絲毫沒有意識到水雷火攻與夜空幽靈的聯繫。

戰爭進行到這個程度,裕仁已經焦頭爛額。

名謙事先在對日談判中提出的條件幾乎已經全部被人民軍用軍事手段奪取,皇軍之花關東軍一直向北退過了松花江,成覆滅之勢,而華北派遣軍此時連司令部的牌匾都已經被放到博物館展出了。日本在大陸已經徹底失敗,而5月以來越來越猛烈的空襲,是另一個更可怕的預兆。

直到這個時候,日本大本營仍然沒有接受合約的意思,日本人認爲,勞動黨沒有足夠的海軍,不可能收復臺灣,日本人甚至覺得,如果有英國的支持,日本可以封鎖大陸,最終把中國扼死。天皇也正是相信了大本營這個判斷,才強打精神支撐下去,只要中國人無法過海,日本始終有機會通過沿海的騷擾迫使中國停戰,要回朝鮮,同時佔據臺灣,也不失爲一個平局。

這幾天,裕仁已經被朝香宮把耳朵都磨平了,簡直就是洗腦嘛。加上心情煩悶,不由走上天守閣,看一看東京城郊的千里良田,這裡是日本最大的產糧區,也正是因爲如此,才能供應8000萬人的超大城市羣。

今天的景色格外美麗。

湛藍天空之下,春風和睦,雪白的花絮翩翩飛舞,恍然間宛如上野櫻花,漫天飛舞,落落飄零,這是怎樣一種悽絕豔麗的美景。

“好美啊,那種白色的花是什麼?往年沒有見過的呢。”

侍從武官一看,是很漂亮,漫天飛舞的,白茫茫一大片,像雲像霧又像風,就像仙境一樣。確有櫻花一般的悽美之意,只是他也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麼花會在這個時候開放。

既然皇上問起了,那不知道確實很沒面子,那……那去就查訪查訪吧。

沒等結果出來,緊急情況已經送到了農業部門。

一開始,日本人僅僅是覺得,這是小範圍蟲害,日本說大不大,說小也沒那麼小,哪能不產生點病蟲害什麼的,誰都沒往心裡去。眼下人手都抽去消防和防空,誰有空去管農田裡枯了幾根稻穀。

誰知,就在日本官僚機構拖延的那幾天裡,水稻葉子就像雪崩一樣,一夜之間就變成了白色,這種白色的粉末和碎葉子隨風飛舞,飛到哪裡,哪裡的水稻就要染病,只要發病,數日之內,整片稻田全部化爲雪花一般的飛灰。

短短几天時間裡,從九州島到東京幾千裡的大弧線上,灰白色的粉末遮天蔽日,甚至將城市居民的屋子都吹得亂七八糟,車輛行人都沾滿了灰塵。如果這是可以致人死亡的病毒,此時日本就已經滅國了。

裕仁登樓看到的,正是日本正在發生的冰山一角,爲了獲得高產而廣泛種植的日本水稻遭到了末日一般的打擊,甚至連一些農戶自行留種的水稻也在劫難逃,漫天飛舞的病毒粉塵已經覆蓋了整片稻田,遠遠超過致病所需的濃度。

鄭州,人民軍總參謀部。

名謙拿起航拍照片,每一張都是一片雪白的稻田。

“日本人還剩下多少糧田?”

“根據我們估計,到年末,日本人均糧食供應將下降到160公斤每年。”

160公斤麼……名謙的腦子裡飛快的回憶起他看過的資料。印度大饑荒,人均年糧食供應約170公斤,餓死約600萬人,以後的每次饑荒,幾乎都延續了這個模式。2009年印度人均糧食供應180公斤,死於營養不良者約300萬。

如果根據這個比例計算,1936年冬天,日本7000萬人口中,至少餓死700萬人,每一個日本人都將面臨大逃殺的死局,他們每一個人都只能將對方視爲糧食,如果不能吃掉糧食,那麼就會被糧食吃掉。

這是怎樣一幅末日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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