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鬥墨軒,才進了院裡,便見一個人影在面前一閃,謝楠生一臉怒意的瞪着牽着謝念生的手的白清水,“又跑到哪裡去了你!”
謝念生一看到謝楠生,就掙脫了她的手,朝他迎了上來,喊道,“三哥……”
謝楠生一雙手背在身後,望着他怒道,“不讀書,成日裡瘋跑!今日出門,可有跟夫子告了假?!”
白清水這纔想起自己急急抱着巧蓮去找大夫,是將謝念生讀書一事給全然忘了。
“你瞧明日夫子打不打你的手心!”謝楠生冷聲說道。
謝念生的小臉頓時一滯,扁着嘴回頭看了白清水一眼,急說道,“我和清水姐姐帶着巧蓮姐姐去看大夫去了的!巧蓮姐姐她肚子裡……”
“小少爺!”白清水出言喝止。
謝念生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一雙大眼睛一臉謹慎的撲閃着,只將白清水看着。
白清水忍不住想撫額,以這孩子那頑劣的性子,此事還當真不知能不能瞞得住,只好行上前來牽起他的手,說道,“小少爺,天都快要黑了,先去沐浴更衣好不好?”
一邊又朝謝楠生道,“事出突然,明日我會跟夫子解釋清楚的。”
謝楠生的一張臉比這傍晚時分的天還黑,只望着白清水牽着謝念生的手去了後,想起今日自己特地去書院找謝江生之事,良久,方揉了揉眉心,擡步回了自己的書房去讀書。
白清水料定謝楠生今夜定然又會來找自己,因而索性便給他留了門。只待哄得謝念生睡熟了,依舊在牆角燃一盞小桐油燈,她自己則在牀邊的矮塌上鋪了被子,脫了外裳躺進去。
想起巧蓮的事,自然是睡意全無。
她如此這般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待一個黑影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嚇了一跳,猛一彈,想要驚呼時,嘴巴就叫人掩住了,謝楠生的聲音傳過來,“明知我要來,還嚇成這樣?”
她那僵直的身子方放鬆了下來,在他的臂上輕輕捶了一捶,而他已經順勢又掀了她的被子,人就躺了進來,伸出雙臂將她給摟入了懷裡。
白清水對這人的厚臉皮自然是早就習以爲常,但發生了巧蓮這樣的事,心中到底還是牴觸,掙了兩掙,就從被子中坐了起來,一把推開他,再將外衣往身上一裹,說道,“你怎的總是喜歡這個樣子。”
“又怎麼了?”謝楠生倒是也不惱,坐起來又要將她往自己懷裡帶。
無奈白清水只要一想起巧蓮之事便覺來氣,連帶着的將謝楠生也牽怒了,加之本就沒有成親的兩個人,一見面便摟在一處,又有謝念生在,雖是睡着了,但上回之事,每每想來便叫她覺着難堪。
因而她便就往蹋的另一頭移了移,避開了他。
他一摟摟了空,正欲又粘上去時,突聽她道,“巧蓮的孩子沒了。”
謝楠生剎時怔在那裡,良久方道,“好端端的,怎會……”
“二房的三姨娘命丫環給她送了一碗滑胎藥,哄她說是安胎藥,巧蓮不明就裡,感恩戴德的喝了,兩個時辰後腹痛不止,我將她送去醫館的時候,已經遲了……”
白清水決不相信此人若是知曉巧蓮眼下已經在白宅安胎後,不會將此消息告訴他那三弟。
謝江生與他孃的態度便已經表明了二房的態度。
謝楠生到底是大房這邊的人,如何當真能將手伸到二房去管管他們屋裡的事?
說白了是她不敢冒這個險,唯有叫這幾個
謝府知情人以爲巧蓮當真滑了胎,否則她便難以安安穩穩將那孩子生下來。
反正巧蓮已然做了決定,不嫁謝江生,哪怕終身孤老,也不能失了她那腹中子。
“三姨娘她竟……”謝楠生一臉的怔驚。
事實上白清水並非在此事上辜負了對他的不信任。
今日他策馬奔去羞山書院,便是想探一探謝江生的口風。而謝江生在被他打了一頓之後也明明確確與他說了,巧蓮的這個孩子此時是萬萬不能要的。
他可以收了巧蓮做個通房,或是將來成了親娶了正妻後將她納作妾侍,但這個孩子挑在此時來得實不是時候。
畢竟是二房的事,他一個堂哥,如何能多言?
只是白清水的性子,謝楠生亦不是不知。這是個能將巧蓮的事當自己的事的主,又常言謝家男人無情,候門似海,要說服她主動去說服巧蓮將孩子流掉,只怕不知有多難。
因而他便打定了主意,此事他懶做理會便是了,巧蓮的是生是死,又與他何干?
只是倒不料那位三姨娘下手竟這樣快,自己不過出去了半日,孩子竟就無聲無息的沒了。
當真是半層波浪都不曾激起,便歸了平靜了。
謝楠生眼睛微微眯了一眯,望着白清水因微俯着頭而露出的脖頸。此事若是發生在她的身上,以謝老爺的性子,只怕亦是會如那三姨娘一般的雷霆手斷給料理了去。
他一時倒是有些慶幸起來,所幸自己忍得住,沒有行出那等荒唐事。否則她還不知要怎樣的恨自己。
如此一想,謝楠生心中就軟了,挪過去,到底還是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裡,低聲道,“那巧蓮眼下如何?”
“她已經走了。”白清水道。
這回倒是沒有抗拒他的懷抱了,任他將自己摟着,其實是想怎樣才能分一分他的心神,好叫他當真相信自己的話。
“她的心都叫六少爺給傷透了,哪裡還肯回來。在外頭找了個家客棧住上了,說是等身子調養好了便離開,再不回來了……”
她一邊說,一邊就擡起頭,一雙亮晶晶的眸子一動不動將他看着,“她都不知道我已經將此事告訴了你。你可要幫我將此事保密……”
謝楠生望着她的這雙含着秋水的眼,如何能不點頭答應呢?
“那眼下小少爺身邊可就只有我一個了。”白清水道,“我一人難免有疏忽的時候,是不是撥兩個人來這院裡來侍候着?”
謝楠生摟着她的雙臂緊了緊,就點點頭,“你可有什麼中意的人選?”
“我瞧着院裡的西晴西雨倒是不錯的。”
“西晴西雨?是何人?”謝楠生訝道。
“是你院裡的兩個未等丫頭。”
“未等丫頭直接擡成大丫環?只怕不妥罷?”謝楠生漫不經心的道,注意力全放在揉着白清水的一雙手上。
“誰說要擡她們做大丫環的,先將她們撥過來調教着,也好將來事出突然時有個準備。我看不如就先做二等丫環好了。她二人來這院裡可也有近三年了……”
“唔。”謝楠生就點點頭,“這院裡的事,你做主便是了。”
這話若是叫個旁人聽了,不知要生出多驚訝的表情來,聽在白清水耳中,她卻冷笑一聲,說道,“你便專挑好聽的來哄我罷。”
“我哪裡是哄你來着。”謝楠生在她肩頭低笑,“等往後咱們成了親,這院裡的事,難道不都是歸你管着
?上回念哥兒可是都改口喊你做三嫂了的。”
白清水一聲冷哼,“說得倒是好聽,這院裡的事情歸着我管,那紅櫻的事,你怎不同我商量便自做了主張?”
“她?”謝楠生臉色驀地一變,竟然冷哼了一聲,說道,“她該死!”
需知他只要一想到白清水可能會被旁的男子輕薄,心中便會生騰起無盡的怒火。可恨紅櫻竟是陰狠至此,若非是看在她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他定要直接命人將她亂棍打死。
眼下只是將她幹出府去,已然是莫大的恩德。
白清水驚訝於他的怒意,但見他如此,心中到底生出一股甜蜜。加之她亦本非是那等十足良善的老好人,向來也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主。紅櫻得個這等全身而退的下場,的確已是便宜了她。
她一時就調轉頭來,在懷裡趴了片刻後,方道,“夜很深了,明日你還需得晨起讀書,回去睡吧,好不好?”
謝楠生只將她摟到自己膝上,雙臂將她緊緊箍着,如何肯鬆手。
她一時又紅了臉,掙也掙不脫,聽這厚臉皮的人說道,“你親親我。親親我,我便回去了。”
白清水咬着脣惱怒的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到底是將腦袋湊過去,在他臉頰上印了一下,說道,“去吧。”
謝楠生如何肯依,猛就湊了過來,一把便就含住了她的脣,只待聽到身後牀上謝念生夢中的囈語,嚇得白清水魂飛魄散時,方放開了她,笑得如是一隻偷了腥的貓,在她耳邊道,“真希望快些上京趕考去。”
白清水如何不明白他話中所指,紅着臉又捶了他一下,說道,“快去吧。”
他這纔有些不情不願的起了身,拖着她的手,只待她將他送到門邊,方輕聲道,“關好門,我去了。”
白清水輕輕嗯了一聲,直待他腳步聲遠,這才輕輕將門關了,上好栓,行至牀邊來看謝念生,見他睡得極熟,方鬆了一口氣,又替他掖了掖被子後,復又在踏上的被中躺下,這回卻是眼皮打起架來,不消片刻,便沉入夢裡去了。
如此一來,日子便就如跑一般,過得飛快起來。
鬥墨軒裡又經了大變動,小少爺身邊的大丫環巧蓮突然生了惡疾,自請出府去了。原本默默在府裡無權無勢的西晴西雨突然被三少爺調到西偏院裡小少爺身邊做了二等丫環如是等等。
衆人便又從中猜測出來,西晴西雨本就與白清水的關係好,如今突然升調,自然與她脫不了干係。看來三少爺鍾情白清水,此事乃是十打十絕也不了錯了。
一時白清水在這鬥墨軒裡的地位愈穩,竟是更甚從前。
二房那邊的三姨娘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傳聞,又命自己的丫環前來旁敲側擊,白清水如何有好臉色,只將那丫環給打罵了出去。
一時丫環只當探出了真話,自回了三姨娘那邊,只說巧蓮喝了滑胎藥後流了產,心灰意冷之下出府去了云云。那廂三姨娘到底也放下心來了。
而天氣已是一日冷勝一日,眨眼間便北風呼下,卷落一場鵝毛大雪,眼見着年關便又近了。
在羞山書院讀書的幾個堂少爺也從書院回來過年了,而教謝念生讀書的那個夫子亦啓了歸程,回去與家人團聚去了。
到這一日,白清水正與西晴西雨並院裡的幾個小丫環圍坐在一處教謝念生剪窗花玩時,六少爺謝江生便突然上門來了。
一見白清水,開門見山第一句話便是:“巧蓮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