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野豬啊分野豬,一分就分了好久。
急得困在正屋裡的蘇換團團轉。她口渴,她想解手,她還好餓。
霍安擡頭看看日頭,驚覺已快晌午。
於是對連三叔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要進屋裡做點事,連三叔分豬肉正分得熱血沸騰,急忙點頭,“你去忙你去忙。”
忽然想起什麼,又喊住霍安,“阿安,你看你家圍牆被野豬撞了這麼大個洞,不如下午我帶幾個人來搭個手,幫你補補。”
霍安嚇了一跳,忙搖頭。
連三叔說,“客氣客氣。阿安,你這不又見外了,你們母子都是熱心腸,好人吶。以前你母親在時,給村裡孩子啓蒙,一個銅板都不收,你如今也時常幫人搭個手,我們來幫你補補圍牆也不算個事兒,你就別客氣了。大家說,是不是啊?”
有人應和,“那是,那是。阿安兄弟,就這麼說定了。”
霍安張張嘴,又徒勞地閉上。他不會說話,實在糾結,又冷不下臉來驅逐這羣心意樸實的村民,心裡乾着急。
最糾結的還是正屋裡的蘇換。
連三叔的聲音響得鑼鼓一樣,她在裡面聽得真真切切,幾乎崩潰。下午他們還來啊?
啊啊啊,她怎麼辦?她這見不得天日的悲催姑娘怎麼辦?
正糾結得要死,忽然有人輕叩門。
她躥過去在門縫裡一瞄,見是霍安,趕緊拿開了門栓。
霍安走進來,反手關上門。
蘇換氣急敗壞地低聲道,“他他他們下午還來啊?”
霍安點點頭,忽然瞄見她光着一雙腳站在地上。門窗都關着,一屋暗淡光線裡,她一雙小腳丫瑩白可愛,像兩隻安靜的小鴿子。
蘇換氣道,“你怎麼不回絕?”
霍安指指她的腳。
蘇換氣道,“鞋子溼了,沒穿的。”
霍安拿過桌上的木牌和燒炭,寫字:“他們堅持要來,沒法拒絕,何況我也很累,想休息一下。”
蘇換一看,頓時羞愧了。她這個廢物,什麼忙都幫不上,還在那裡衝他置氣。還有,他纔是主,她連客都算不上好不好?這麼一想,蘇換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不要臉不講理的典範。
於是摸了摸鼻子,低聲道,“對不起啊。下午我在屋裡睡覺,你放心,絕不會發出半絲聲音。”
霍安抹了字,又寫:“你餓了?”
蘇換忸怩道,“我我……人有三急。”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春嬸子又尖又亮的聲音,“阿安兄弟,阿安兄弟。”
霍安匆匆寫道:“我關上院門,你去。”然後便轉身走出去了。
走出院子,霍安非常自然地反手虛掩上院門。
花穗默不作聲地看他一眼。
等了片刻,蘇換偷偷在門縫裡瞅了瞅,看見院門虛掩,於是如逢大赦,光着腳丫子,打開半邊門,偷偷摸摸跳出來,噔噔噔跑下石階,火燒屁股一樣向左側的茅房跑去。
她要快去快回,才能少惹麻煩。
可惜,就在她蹦下最後一階石階時,她愣住了,美好心願像肥皂泡泡一樣,破滅在春風裡。
左側圍牆那個巨洞裡,正探進一個蕊黃春衫的姑娘的半截身子。
二人四目相接,同時愣在當場。
被栓着的達達跳起來,衝着鑽洞姑娘一陣狂吠。
春陽爛漫,微風徐徐。
蘇換想,這姑娘長得還不錯。
花穗想,這霍安果然藏了嬌。
霍安覺得不對,達達不會無緣無故狂吠,沒多想,轉身便推了門進去看。
於是三個人愣在當場。
人羣裡有個年輕小子叫了一聲,“咦,好像院子裡有個姑娘。”
蘇換頓時好想死啊。
她又把事情搞砸了,霍安這次一定恨死她了。
好奇八卦的人們涌到院門口,扒着門張望時,便看見一個青衫光腳的姑娘,一腳踩在石階上,一腳踩在石階下,披散着一頭隨風盪漾的烏黑長髮,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轉過脖子來看着他們。
大家集體沉默。
霍安以手撫額。
蘇換扯扯嘴角,扯出一個淡定的笑容:
“大家好,我是霍安的遠房堂妹。你們忙,別管我,我給大家燒水喝。”
她一笑,大家頓時鬨然。
這堂妹,貌美如花啊。
連三叔喜上眉梢,拍霍安的肩膀拍得嘭嘭響,“阿安,想不到你這小子還懂得藏嬌啊,三叔就說你是個有出息的。堂妹?什麼時候來的?給大夥兒介紹介紹唄。”
人羣譁然大笑。
蘇換沒有膽子去看霍安的臉色。她只想吼一句,那什麼三叔,不懂不要亂說好不好,藏嬌,藏你大爺!
她並沒看到,霍安低着頭,表情很莫測,耳根子卻燒紅了。
花穗扭了扭衣角。
然後無論是買野豬肉的,分野豬肉的,等着買野豬肉的,都盪漾了許多,眉角眼梢都掛着笑,通通去瞅霍安,連着春風也盪漾起來。
霍安站立不安,只覺得耳背後一直髮熱。他好希望自己能說話吶。
倒是蘇換姑娘破罐子破摔,乾脆就有條不紊去上了茅房,然後又有條不紊去廚房匆匆梳洗一下,再回到屋裡狠心穿上那半乾不溼的粉布鞋,大大方方走出來,在廚房裡灌了一壺熱水,提了一籃子碗,大大方方走到院外,笑容可掬道,“各位鄉親辛苦了,喝點熱水吧。”
幾個年輕人頓時羨慕嫉妒恨,霍安這啞巴,堂妹好漂亮。
蘇換硬着頭皮去招呼沉默的霍安,“哥,你也累了,坐下來喝點水吧。”
霍安眉心都抖了一下。
一直沒怎麼出聲的春嬸子倒笑了一下,走出來接過蘇換手裡的水壺,“哎,這閨女長得俊,又懂事,好閨女呀。”說着她轉過頭去喊,“花穗,快來幫着拿碗,給三叔他們倒水喝。”
花穗?
蘇換看一眼那低頭走過來的蕊黃春衫姑娘。你就是花穗?你沒事兒鑽什麼洞啊?你害死老孃了!
於是她小心眼地將籃子放在地上,不着痕跡地拒絕了那花穗的幫忙。
花穗縮回手,沉默站在一邊。
霍安想,這奇葩是不是天生人來熟?
不過片刻,奇葩姑娘就笑盈盈地和大家搭上了話,還編出了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
她是霍安遠房的遠房的堂妹。她的父親早年去外地謀生,便將家安在了異鄉。不想前兩月家裡遭了洪水,父親被洪水沖走了,下落不明,母親臨死前便讓她來找她這遠房的遠房的堂哥……
吧啦吧啦吧啦……
總之,她是個舉目無親顛沛流離孤苦不幸的弱女子,如今天上地下唯有堂哥一個親人可依靠了。
霍安深沉地打量了正喋喋不休的蘇換一眼。撒謊精姑娘,你是不是想表達,我不可以趕你走,我趕你走就是我這個堂哥沒心沒肺不仁不義?
蘇換與他目光相接,心虛地笑了一下。
怎麼辦嘛?她現在騎虎難下,好在她以前話本子瞧得多,積澱充分,如今又派上了大用場。
不過看霍安那小子的扭曲表情,好吧,看樣子今晚又要和她談心了。
啊啊啊,她好累啊。霍安,你能不能有點新意,不要每逢談心就趕我走?
------題外話------
勞資還是一個人飈雞血~
話說姑娘們不喜歡勾搭溫暖成長型?~~波濤洶涌神馬的會有的,咬姐向來走扭曲路線的啊